第六章 用跳舞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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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神話,每次到聖·米納小教堂,從聖像屏看耶稣升天,我就指着耶稣對同學們說:&ldquo瞧啊,這就是我那位穿橡膠靴的爺爺。

    &rdquo 很多年之後的今天,當看見左巴騰空跳躍,童年故事在心中重現,使我倍感驚惶,好像害怕左巴也會在雲彩中消失。

     此時,左巴蹲在地上,直喘粗氣。

    他的面頰發亮,表情喜悅,灰頭發貼在前額上,汗水混合着泥土從面頰和兩腮流下。

     我不安地彎下身去看他。

     &ldquo輕松多了。

    &rdquo過了一會兒,他說,&ldquo就像有人給我放過血一樣。

    現在我可以說話了。

    &rdquo 他走進木屋,坐在火盆前,注視着我,臉上容光煥發。

     &ldquo是什麼讓你高興得跳起舞來?&rdquo &ldquo你說我該怎麼着呢,老闆?高興得受不了,我就得松快松快。

    可怎麼松快呢?說話嗎?那不行。

    &rdquo &ldquo什麼事叫你那麼高興?&rdquo 他的臉沉下來,嘴唇開始顫抖。

     &ldquo什麼事那麼高興?你剛才說的是糊弄我嗎?連你自己都不明白?你說我們到這裡來不是為了挖煤。

    你不是這麼說的嗎?我們到這裡來是為了消遣,消閑解悶。

    為了不讓人家把我們看成神經病,往我們身上扔西紅柿,我們得掩人耳目。

    可我們,當我們倆單獨在一起,沒人看見的時候,我們就哈哈大笑。

    天地良心,我們總算想到一塊兒去了。

    不過我還是沒全想明白。

    有時候,我想的是煤;有時候想到布布利娜老婆子;有的時候想到你&hellip&hellip亂成一鍋粥。

    當我打開一條坑道時,我說&lsquo我要的是煤&rsquo,于是我從頭到腳都變成了煤。

    可活兒幹完了,我跟那頭老母豬玩上的時候,什麼褐煤、老闆都滾蛋,我把所有念頭都擱在她脖子上那根絲帶上。

    我樂得暈頭轉向,什麼都忘了。

    可是,我單獨一個人,待着沒事幹,我就會想到你,老闆,想得心都碎了,靈魂都沉甸甸的。

    &lsquo可恥呀,左巴!&rsquo我喊道,&lsquo拿這個老實人開玩笑。

    把他的錢白白吃掉,多麼可恥。

    你當無賴到什麼時候才算完呢?夠了!&rsquo &ldquo我跟你說,老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一邊是魔鬼拉我,一邊是上帝拉我,兩邊扯,把我從當中撕開。

    老闆,你說明了道理,我看清了,我明白了,我們的想法一緻。

    現在把事兒挑明吧,你還有多少錢?統統拿出來,全花掉!&rdquo 左巴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看看周圍。

    小桌子上還擺着我們昨晚剩下來的殘羹剩飯。

     他伸出了長胳膊:&ldquo請允許我,老闆,我還餓呢。

    &rdquo 他拿起一片面包、一個蔥頭和一把橄榄。

     他狼吞虎咽,拿起葫蘆把酒直接倒進嘴裡,不沾嘴唇,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一面還美滋滋地咂嘴。

     &ldquo我勁頭全恢複了!&rdquo 他向我遞了個眼色。

     &ldquo你為什麼不笑呢,老闆?&rdquo他問道,&ldquo你看我幹嗎?我就是這個樣。

    我身上有魔鬼,我照他說的幹。

    我心裡一憋得慌,他就叫:&lsquo跳舞!&rsquo我跳起來就覺得松快!有一回,我那個小迪米特利在夏爾西迪克死了,我就這樣站起來,跳舞。

    親朋好友看到我在屍體前跳舞,全跑過來拽住我。

    &lsquo左巴瘋了!左巴瘋了!&rsquo可這工夫要是不跳舞的話,我會痛苦得受不了啊。

    這是我頭一個兒子,三歲了,沒了他我受不了。

    老闆,你聽懂我跟你說的嗎?我不是在對着牆說話吧?&rdquo &ldquo我聽明白了,左巴。

    你不是在對牆說話。

    &rdquo &ldquo還有一回在俄國,諾伏羅西斯克附近,我到那兒去還是幹礦上的活兒。

    不過是銅礦。

     &ldquo我學會了五六個俄國詞兒,就是為了應付工作:不,是,面包,水,我愛你,來,多少錢?我和一個俄國人,一個狂熱的布爾什維克交上了朋友。

    每天晚上我們都到港口的一個酒館去,喝下不少伏特加酒。

    我們精神一來就想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他想跟我詳細講他在俄國革命時遇到的一切事兒,我也想讓他知道我幹過什麼。

    我們喝得酩酊大醉,你瞧,就這樣我們成了兄弟。

     &ldquo我們盡量用手勢比畫。

    他先講,我不明白時就對他喊:&lsquo打住!&rsquo他就站起身來跳舞。

    你懂嗎,老闆?用跳舞來告訴我他要說什麼。

    而我呢,我也是這樣。

    凡是不能用嘴說的,我們就用腳,用手,用肚子,要不就用&lsquo嗨!嗨!烏拉!噢嘿!&rsquo這種狂叫表達。

     &ldquo俄國人先講他們怎麼拿起槍,戰争怎麼爆發,怎麼到了諾伏羅西斯克。

    當我不明白他對我說些什麼時,我就舉起手,喊聲&lsquo停&rsquo,俄國人就站起來跳舞!他跳得像着了魔似的。

    我看着他的手、腳、胸脯、眼睛,我就全明白了。

     &ldquo然後輪到我了。

    剛說幾個字,興許俄國人有點遲鈍,腦子不靈,他喊:&lsquo停!&rsquo這是我沒料到的。

    于是我一蹿,把桌椅挪開就跳起來。

    嗐,老兄!人都堕落到這種地步了!真見鬼!他們讓身體變成了啞巴,隻用嘴說話。

    可你要嘴說什麼呢?嘴又能說出什麼呢?你要是能看見那個俄國人怎麼聽我從頭到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