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才叫做人哪
關燈
小
中
大
真，身上的肉沒有見過太陽&hellip&hellip&rdquo
他以毫無掩飾的蔑視口氣評價我，而我也為自己那雙纖細的手、蒼白的臉和從來沒有濺上過血和污泥的一生感到羞愧。
&ldquo好吧！&rdquo左巴伸出大手在桌子上一抹，好像用一塊海綿把它揩淨，&ldquo好吧，我還要問你一些事兒。
你看過大堆大堆的書，也許你知道&hellip&hellip&rdquo &ldquo問吧，左巴。
&rdquo &ldquo真奇怪，老闆，真奇怪，有件事把我給迷惑了。
我們這些叛亂分子，幹了燒殺擄掠、荒淫無恥的事，結果把喬治親王帶到克裡特來[2]。
自由了！&rdquo 他睜大眼睛，驚愕地看着我。
&ldquo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rdquo他低聲說，&ldquo一個天大的奧秘！莫非為了使自由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一定得這樣大屠殺，幹這麼多可恥的事？要是我把種種卑鄙行徑和暴行給你講了的話，你頭發都得豎起來。
可是所有這一切的結果是什麼呢？自由！上帝沒讓我們遭到天打雷劈，反而給了我們自由！我就怎麼也弄不明白了！&rdquo 他用求援似的目光瞧着我，可以看出，這個問題一直折磨着他，使他無法解脫。
&ldquo你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嗎，老闆？&rdquo他焦急地問我。
明白什麼？我跟他說什麼呢？要麼是我們稱呼的上帝不存在；要麼就是我們所說的屠殺和其他罪惡行徑都是鬥争和解放世界所必需的&hellip&hellip 我盡量試着用一種比較簡單的語言向左巴解釋。
&ldquo花是怎樣從糞便和污泥中發芽、生長出來的呢？你說，左巴，是不是糞便和污泥就是人，花就是自由？&rdquo &ldquo可是種子呢？&rdquo左巴用拳頭捶着桌子說，&ldquo植物要發芽必須有種子。
是誰把種子放在我們肮髒的肚腸裡的？怎麼這種子就不能從仁愛、誠實中生長出花朵呢？它就必須要從血和肮髒的東西裡出來嗎？&rdquo 我搖了搖頭：&ldquo我不知道。
&rdquo &ldquo那麼有誰知道呢？&rdquo &ldquo誰也不知道。
&rdquo &ldquo可那麼說，&rdquo左巴感到失望，用兇狠的目光環顧四周，&ldquo我要這些船、機器、白領子做什麼？&rdquo 兩三個暈了船、坐在鄰近桌旁喝咖啡的旅客又活躍起來。
他們覺察到一場争吵，豎起耳朵聽。
這使左巴感到厭惡。
他放低嗓門兒說：&ldquo我們說别的吧。
一想到這事兒，我就恨不得把手邊的東西砸碎，管它是燈還是椅子，要不就把腦袋往牆上撞。
可這又有什麼好處呢？見鬼去！砸了東西賠錢，要不就上藥房去包紮腦袋。
唉！要是上帝存在的話，那就更糟糕。
完蛋了！他就會在天上斜着眼看我，捧腹大笑。
&rdquo 他忽然晃了一下手，好像驅趕一隻讨厭的蒼蠅。
&ldquo嗨，沒關系，&rdquo他略帶歉意地說，&ldquo我要對你說的是，當那艘挂滿彩旗的王室船來到，禮炮開始鳴放，親王踏上克裡特的土地時&hellip&hellip你看見過全體人民為恢複了自由而欣喜若狂的情景嗎？沒有？唉，我可憐的老闆，那你就是瞎着眼生下來，又瞎着眼死去。
我呢，即使活到一千歲，即使隻剩下一塊活着的肉，我都忘不了那天所見的事兒。
如果每個人都能按照他的愛好選擇自己的天堂的話，到時候我要對上帝說，主啊，讓我進的天堂是挂滿愛神水和彩旗的克裡特，讓喬治親王踏上克裡特的一刻，千秋萬代永遠存在下去。
這樣我就滿足了。
&rdquo 他撚了撚小胡子，倒滿一杯冰水，一口喝光。
&ldquo克裡特發生了什麼事？左巴，詳細說說吧。
&rdquo &ldquo我不會做文章！&rdquo左巴不耐煩地說，&ldquo老夥計，我跟你說吧，這個世界是個奧秘，人隻不過是一頭大畜生。
&rdquo &ldquo一頭大畜生和一個上帝。
有個和我一起從馬其頓來的叛亂分子，人們叫他約爾加，是個窮兇極惡、卑鄙下流的家夥。
你猜怎麼，他也哭起來了。
&lsquo你哭什麼，該死的約爾加？&rsquo我問他，而我自己也淚水滾滾。
&lsquo你這豬猡哭什麼？&rsquo可他向我撲過來，像個孩子似的哭着把我摟住。
然後，這個吝啬鬼掏出錢包，把從土耳其人那裡偷來的金币倒在膝蓋上，再一把一把地朝空中扔。
你知道嗎，老闆，這就是自由！&rdquo 我站起身，走上甲闆，任憑激烈的海風鞭撻。
&ldquo這就是自由，&rdquo我想，&ldquo縱然有積聚金币的激情，但自由能戰勝這一激情，将财産向四面八方抛擲出去。
從一種激情中解放出來，受另一種更崇高的激情支配。
為理想，為民族，為上帝犧牲自己？難道不也是一種束縛？所幸，心目中的理想與道德離我們越遠，用來束縛我們的繩索就越松弛。
如此我們就可以在寬闊的場地上蹦跳、玩耍，直到死的那刻仍沒有發現繩索的存在。
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自由？&rdquo 傍晚時分，我們在沙質的海岸登陸。
那裡有像篩過似的白色細沙，仍在開花的夾竹桃、無花果樹和角豆樹。
在右邊稍遠處，有一座沒有樹木的灰色低矮山丘，活像一個仰面朝天的女人頭像。
深褐色的煤層就在女人的颌下，沿着脖頸處。
刮起一陣秋風，被吹散的浮雲慢慢經過，在地面投下淡淡的陰影。
另一些雲塊驟然升起了，使太陽時隐時現，地面時明時暗，猶如一張喜憂無常的面孔。
我在沙地上駐足觀看，這聖潔的沉寂，有如沙漠一般凄涼和迷人的光景。
禅宗的詩句從此地顯現，進入心靈深處：&ldquo何日方能看破紅塵，無喜無憂？何日方能安貧樂道，退隐山中？何日方知罪、老、病
&ldquo好吧！&rdquo左巴伸出大手在桌子上一抹，好像用一塊海綿把它揩淨，&ldquo好吧，我還要問你一些事兒。
你看過大堆大堆的書，也許你知道&hellip&hellip&rdquo &ldquo問吧，左巴。
&rdquo &ldquo真奇怪，老闆，真奇怪，有件事把我給迷惑了。
我們這些叛亂分子，幹了燒殺擄掠、荒淫無恥的事，結果把喬治親王帶到克裡特來[2]。
自由了！&rdquo 他睜大眼睛，驚愕地看着我。
&ldquo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rdquo他低聲說，&ldquo一個天大的奧秘！莫非為了使自由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一定得這樣大屠殺，幹這麼多可恥的事？要是我把種種卑鄙行徑和暴行給你講了的話，你頭發都得豎起來。
可是所有這一切的結果是什麼呢？自由！上帝沒讓我們遭到天打雷劈，反而給了我們自由！我就怎麼也弄不明白了！&rdquo 他用求援似的目光瞧着我，可以看出，這個問題一直折磨着他，使他無法解脫。
&ldquo你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嗎，老闆？&rdquo他焦急地問我。
明白什麼？我跟他說什麼呢？要麼是我們稱呼的上帝不存在；要麼就是我們所說的屠殺和其他罪惡行徑都是鬥争和解放世界所必需的&hellip&hellip 我盡量試着用一種比較簡單的語言向左巴解釋。
&ldquo花是怎樣從糞便和污泥中發芽、生長出來的呢？你說，左巴，是不是糞便和污泥就是人，花就是自由？&rdquo &ldquo可是種子呢？&rdquo左巴用拳頭捶着桌子說，&ldquo植物要發芽必須有種子。
是誰把種子放在我們肮髒的肚腸裡的？怎麼這種子就不能從仁愛、誠實中生長出花朵呢？它就必須要從血和肮髒的東西裡出來嗎？&rdquo 我搖了搖頭：&ldquo我不知道。
&rdquo &ldquo那麼有誰知道呢？&rdquo &ldquo誰也不知道。
&rdquo &ldquo可那麼說，&rdquo左巴感到失望，用兇狠的目光環顧四周，&ldquo我要這些船、機器、白領子做什麼？&rdquo 兩三個暈了船、坐在鄰近桌旁喝咖啡的旅客又活躍起來。
他們覺察到一場争吵，豎起耳朵聽。
這使左巴感到厭惡。
他放低嗓門兒說：&ldquo我們說别的吧。
一想到這事兒，我就恨不得把手邊的東西砸碎，管它是燈還是椅子，要不就把腦袋往牆上撞。
可這又有什麼好處呢？見鬼去！砸了東西賠錢，要不就上藥房去包紮腦袋。
唉！要是上帝存在的話，那就更糟糕。
完蛋了！他就會在天上斜着眼看我，捧腹大笑。
&rdquo 他忽然晃了一下手，好像驅趕一隻讨厭的蒼蠅。
&ldquo嗨，沒關系，&rdquo他略帶歉意地說，&ldquo我要對你說的是，當那艘挂滿彩旗的王室船來到，禮炮開始鳴放，親王踏上克裡特的土地時&hellip&hellip你看見過全體人民為恢複了自由而欣喜若狂的情景嗎？沒有？唉，我可憐的老闆，那你就是瞎着眼生下來，又瞎着眼死去。
我呢，即使活到一千歲，即使隻剩下一塊活着的肉，我都忘不了那天所見的事兒。
如果每個人都能按照他的愛好選擇自己的天堂的話，到時候我要對上帝說，主啊，讓我進的天堂是挂滿愛神水和彩旗的克裡特，讓喬治親王踏上克裡特的一刻，千秋萬代永遠存在下去。
這樣我就滿足了。
&rdquo 他撚了撚小胡子，倒滿一杯冰水，一口喝光。
&ldquo克裡特發生了什麼事？左巴，詳細說說吧。
&rdquo &ldquo我不會做文章！&rdquo左巴不耐煩地說，&ldquo老夥計，我跟你說吧，這個世界是個奧秘，人隻不過是一頭大畜生。
&rdquo &ldquo一頭大畜生和一個上帝。
有個和我一起從馬其頓來的叛亂分子，人們叫他約爾加，是個窮兇極惡、卑鄙下流的家夥。
你猜怎麼，他也哭起來了。
&lsquo你哭什麼，該死的約爾加？&rsquo我問他，而我自己也淚水滾滾。
&lsquo你這豬猡哭什麼？&rsquo可他向我撲過來，像個孩子似的哭着把我摟住。
然後，這個吝啬鬼掏出錢包，把從土耳其人那裡偷來的金币倒在膝蓋上，再一把一把地朝空中扔。
你知道嗎，老闆，這就是自由！&rdquo 我站起身，走上甲闆，任憑激烈的海風鞭撻。
&ldquo這就是自由，&rdquo我想，&ldquo縱然有積聚金币的激情，但自由能戰勝這一激情，将财産向四面八方抛擲出去。
從一種激情中解放出來，受另一種更崇高的激情支配。
為理想，為民族，為上帝犧牲自己？難道不也是一種束縛？所幸，心目中的理想與道德離我們越遠，用來束縛我們的繩索就越松弛。
如此我們就可以在寬闊的場地上蹦跳、玩耍，直到死的那刻仍沒有發現繩索的存在。
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自由？&rdquo 傍晚時分，我們在沙質的海岸登陸。
那裡有像篩過似的白色細沙，仍在開花的夾竹桃、無花果樹和角豆樹。
在右邊稍遠處，有一座沒有樹木的灰色低矮山丘，活像一個仰面朝天的女人頭像。
深褐色的煤層就在女人的颌下，沿着脖頸處。
刮起一陣秋風，被吹散的浮雲慢慢經過，在地面投下淡淡的陰影。
另一些雲塊驟然升起了，使太陽時隐時現，地面時明時暗，猶如一張喜憂無常的面孔。
我在沙地上駐足觀看，這聖潔的沉寂，有如沙漠一般凄涼和迷人的光景。
禅宗的詩句從此地顯現，進入心靈深處：&ldquo何日方能看破紅塵，無喜無憂？何日方能安貧樂道，退隐山中？何日方知罪、老、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