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一個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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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個瞎子。
我也跟别人一樣，腦袋朝前栽進坑裡了。
沒錯我結了婚，也就走了下坡路。
我成了一家之主，蓋了一所房子，添了孩子，數不清的煩惱。
可幸虧我有這桑圖裡！&rdquo &ldquo你彈琴解愁不是嗎？&rdquo &ldquo我說，夥計，看得出來你什麼樂器都沒玩過！你跟我說的是什麼呀？有了家，有了煩惱、老婆、孩子，大家吃什麼？穿什麼？怎麼辦？簡直是地獄！不，不，彈桑圖裡一定要情緒好，一定要心裡清淨。
要是我老婆說了一句過頭的話，你想想，我哪裡還有心思去彈桑圖裡呢？要是孩子們肚子餓得咕咕叫，那還能彈？要彈桑圖裡，就得聚精會神，不能有雜念。
你懂嗎？&rdquo 我看出這個左巴正是我踏破鐵鞋無覓處的人。
一顆活躍的心，一張貪吃的大嘴，一個未脫離獸性而富有巨大力量的靈魂。
對藝術、愛情、美、純潔、情感&mdash&mdash這些詞的含義，這個老工人用最純樸的語言，使我豁然開朗。
我打量他那雙既善于使用十字鎬，又娴熟于琴藝，結滿老繭、裂開口子、變形、青筋暴露的大手。
這雙手輕柔仔細地解開口袋，取出了一個因長年累月的摩擦而發光的老桑圖裡。
琴上有許多弦，黃銅和象牙鑲嵌并系有紅絲穗子，粗糙的手指緩慢而深情地撫摸琴身，仿佛在撫摸女人。
然後又重新把它裹起來，好像是怕心愛的人着涼。
&ldquo這就是我的桑圖裡。
&rdquo他小心翼翼地把琴放回椅子上。
這時水手們互相碰杯，放聲大笑。
老水手親熱地拍着萊莫尼船長的脊梁。
&ldquo萊莫尼船長，說實話，你死裡逃生，吓壞了吧？天知道你給聖·尼古拉許了什麼願，給他點了多少根蠟燭！&rdquo 船長皺了皺濃密的眉毛。
&ldquo我對天發誓，夥計們，當我看見面前的死神的時候，我既沒有想到聖母瑪利亞，也沒有想到聖·尼古拉！我朝薩拉米納轉過身去，我想我老婆，我喊：&lsquo喂，卡黛麗娜，要是我能到你床上去睡覺的話！&rsquo&rdquo 水手們又一陣哄堂大笑，萊莫尼船長也笑起來。
&ldquo你說人是多麼奇怪的動物啊。
死神臨頭，可他的心就往那兒想，就往那兒去，不往别處！見鬼，豬猡！&rdquo 船長又拍了拍手，喊道：&ldquo老闆，給我們這桌拿酒來！&rdquo 左巴豎起耳朵聽。
他轉過頭去看水手們，又回過頭來看我。
&ldquo他們說的哪兒？&rdquo他問，&ldquo這個人說的什麼呀？&rdquo 但他忽然明白了，稱贊道：&ldquo好啊，這些水手懂得奧妙之處。
大概是他們日日夜夜與死神搏鬥的緣故。
&rdquo 他揮動大手：&ldquo好啦！别管那些，還是回到我們的問題上來吧。
我留下來，還是走？決定吧！&rdquo &ldquo左巴，&rdquo我克制住了自己，沒有立刻撲到他的懷裡去，&ldquo左巴，我同意！你跟我走吧。
我在克裡特有個褐煤礦，你指揮工人，晚上我們倆就躺在沙灘上聊天。
我沒有老婆，沒有孩子，也沒有狗。
我們一塊兒吃，一塊兒喝，然後你給我彈桑圖裡。
&rdquo &ldquo&hellip&hellip那得我有興緻才行。
我是你的人了，給你幹活，你叫我幹多少我就幹多少，決不讨價還價。
可是桑圖裡，那是另外一回事。
它是一頭野獸，它需要自由。
我情緒好，就彈，甚至會邊彈邊唱。
我還會跳舞，跳澤因貝吉庫、哈薩皮庫、邦多紮利各樣舞[5]。
可是我得跟你說明白，一定得我情緒好。
咱們好來好往，要是你強迫我，那就完了。
這些事兒你得知道，我是一個男子漢。
&rdquo &ldquo男子漢，你的意思是？&rdquo &ldquo哦！就是自由。
&rdquo &ldquo店家，再來一杯朗姆酒。
&rdquo我喊道。
&ldquo兩杯！&rdquo左巴說，&ldquo你也來一杯。
我們碰個杯。
鼠尾草煎汁和朗姆酒合不到一塊。
你也喝一杯朗姆酒吧，慶祝我們的協定。
&rdquo 我們彼此碰了杯。
這時，東方已泛白，輪船鳴笛，給我拎箱子的船工示意我上船。
&ldquo願上帝與我們同在。
&rdquo我站起身來說，&ldquo走吧！&rdquo &ldquo還有魔鬼呢！&rdquo左巴補充道。
他彎下腰，把琴夾在腋下，開門，走了出去。
[1]歐洲南部從利比亞沙漠吹來的一種常帶沙塵、間或帶雨的熱風。
[2]一種希臘民間傳統飲料。
[3]巴奈·伊斯特拉第（Panaitlstrati1884~1935），羅馬尼亞作家。
[4]一種類似揚琴的弦樂器。
[5]依次為小亞細亞某海岸部落舞蹈、一種屠夫舞、克裡特民族戰士舞。
我也跟别人一樣，腦袋朝前栽進坑裡了。
沒錯我結了婚，也就走了下坡路。
我成了一家之主，蓋了一所房子，添了孩子，數不清的煩惱。
可幸虧我有這桑圖裡！&rdquo &ldquo你彈琴解愁不是嗎？&rdquo &ldquo我說，夥計，看得出來你什麼樂器都沒玩過！你跟我說的是什麼呀？有了家，有了煩惱、老婆、孩子，大家吃什麼？穿什麼？怎麼辦？簡直是地獄！不，不，彈桑圖裡一定要情緒好，一定要心裡清淨。
要是我老婆說了一句過頭的話，你想想，我哪裡還有心思去彈桑圖裡呢？要是孩子們肚子餓得咕咕叫，那還能彈？要彈桑圖裡，就得聚精會神，不能有雜念。
你懂嗎？&rdquo 我看出這個左巴正是我踏破鐵鞋無覓處的人。
一顆活躍的心，一張貪吃的大嘴，一個未脫離獸性而富有巨大力量的靈魂。
對藝術、愛情、美、純潔、情感&mdash&mdash這些詞的含義，這個老工人用最純樸的語言，使我豁然開朗。
我打量他那雙既善于使用十字鎬，又娴熟于琴藝，結滿老繭、裂開口子、變形、青筋暴露的大手。
這雙手輕柔仔細地解開口袋，取出了一個因長年累月的摩擦而發光的老桑圖裡。
琴上有許多弦，黃銅和象牙鑲嵌并系有紅絲穗子，粗糙的手指緩慢而深情地撫摸琴身，仿佛在撫摸女人。
然後又重新把它裹起來，好像是怕心愛的人着涼。
&ldquo這就是我的桑圖裡。
&rdquo他小心翼翼地把琴放回椅子上。
這時水手們互相碰杯，放聲大笑。
老水手親熱地拍着萊莫尼船長的脊梁。
&ldquo萊莫尼船長，說實話，你死裡逃生，吓壞了吧？天知道你給聖·尼古拉許了什麼願，給他點了多少根蠟燭！&rdquo 船長皺了皺濃密的眉毛。
&ldquo我對天發誓，夥計們，當我看見面前的死神的時候，我既沒有想到聖母瑪利亞，也沒有想到聖·尼古拉！我朝薩拉米納轉過身去，我想我老婆，我喊：&lsquo喂，卡黛麗娜，要是我能到你床上去睡覺的話！&rsquo&rdquo 水手們又一陣哄堂大笑，萊莫尼船長也笑起來。
&ldquo你說人是多麼奇怪的動物啊。
死神臨頭，可他的心就往那兒想，就往那兒去，不往别處！見鬼，豬猡！&rdquo 船長又拍了拍手，喊道：&ldquo老闆，給我們這桌拿酒來！&rdquo 左巴豎起耳朵聽。
他轉過頭去看水手們，又回過頭來看我。
&ldquo他們說的哪兒？&rdquo他問，&ldquo這個人說的什麼呀？&rdquo 但他忽然明白了，稱贊道：&ldquo好啊，這些水手懂得奧妙之處。
大概是他們日日夜夜與死神搏鬥的緣故。
&rdquo 他揮動大手：&ldquo好啦！别管那些，還是回到我們的問題上來吧。
我留下來，還是走？決定吧！&rdquo &ldquo左巴，&rdquo我克制住了自己，沒有立刻撲到他的懷裡去，&ldquo左巴，我同意！你跟我走吧。
我在克裡特有個褐煤礦，你指揮工人，晚上我們倆就躺在沙灘上聊天。
我沒有老婆，沒有孩子，也沒有狗。
我們一塊兒吃，一塊兒喝，然後你給我彈桑圖裡。
&rdquo &ldquo&hellip&hellip那得我有興緻才行。
我是你的人了，給你幹活，你叫我幹多少我就幹多少，決不讨價還價。
可是桑圖裡，那是另外一回事。
它是一頭野獸，它需要自由。
我情緒好，就彈，甚至會邊彈邊唱。
我還會跳舞，跳澤因貝吉庫、哈薩皮庫、邦多紮利各樣舞[5]。
可是我得跟你說明白，一定得我情緒好。
咱們好來好往，要是你強迫我，那就完了。
這些事兒你得知道，我是一個男子漢。
&rdquo &ldquo男子漢，你的意思是？&rdquo &ldquo哦！就是自由。
&rdquo &ldquo店家，再來一杯朗姆酒。
&rdquo我喊道。
&ldquo兩杯！&rdquo左巴說，&ldquo你也來一杯。
我們碰個杯。
鼠尾草煎汁和朗姆酒合不到一塊。
你也喝一杯朗姆酒吧，慶祝我們的協定。
&rdquo 我們彼此碰了杯。
這時，東方已泛白，輪船鳴笛，給我拎箱子的船工示意我上船。
&ldquo願上帝與我們同在。
&rdquo我站起身來說，&ldquo走吧！&rdquo &ldquo還有魔鬼呢！&rdquo左巴補充道。
他彎下腰，把琴夾在腋下，開門，走了出去。
[1]歐洲南部從利比亞沙漠吹來的一種常帶沙塵、間或帶雨的熱風。
[2]一種希臘民間傳統飲料。
[3]巴奈·伊斯特拉第（Panaitlstrati1884~1935），羅馬尼亞作家。
[4]一種類似揚琴的弦樂器。
[5]依次為小亞細亞某海岸部落舞蹈、一種屠夫舞、克裡特民族戰士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