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一個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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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被遺棄的老褐煤礦。
現在，我将要去和工人、農民，那些淳樸的人生活在一起，遠離&ldquo書蟲&rdquo之流。
出發前做準備時，我的心情異常激動，仿佛此行有着某種神秘意義。
我已決定改變生活。
我對自己的靈魂說：&ldquo直到如今，你都隻滿足于虛幻的影子；現在，我領你去見識實實在在的東西。
&rdquo 終于準備就緒。
臨行前翻看文件時，我發現一部未完成的手稿。
我看着它，心裡猶豫了。
兩年來，一個極大的欲望，一粒種子：佛陀，在我靈魂深處顫抖。
我時時刻刻都覺得它在我身體裡發育、成長。
它長大了，開始動彈，用腳踢，想要問世。
我已經沒有勇氣把它抛棄，我不能，做如此的精神流産為時過晚了。
正當我拿着手稿，猶豫不決的時候，朋友那譏諷又親切的微笑忽然在空中出現。
&ldquo我把它帶走！&rdquo我生氣地說，&ldquo我把它帶走，你别笑！&rdquo我像對一個嬰兒似的，小心翼翼地把手稿用布裹起來。
萊莫尼船長發出低沉嘶啞的聲音。
他講起那些水精靈，暴風雨時爬到他的船桅上，還伸出舌頭舔來舔去。
&ldquo它們身上軟綿綿、黏糊糊的，你要是抓住它們，手就燙得火熱。
有一回，我摸了它們再捋胡子，我就像鬼似的整夜發光。
好啦，我跟你們說，海水灌進了船艙，我的貨物被澆濕，變得沉重，開始傾斜。
我完蛋了。
可是上帝對我發慈悲，及時送來了雷電，劈開艙口擋闆，所有煤都倒到海裡。
海裡滿是煤，可是船輕了，重新浮起來。
就這樣，我又一回脫險了！&rdquo 我從口袋裡掏出我的&ldquo旅伴&rdquo&mdash&mdash但丁袖珍本，點燃煙鬥，舒舒服服地靠牆坐着。
我一時猶豫：汲取哪段詩句呢？地獄篇中的滾燙瀝青，煉獄中的聖火，還是直接去那最高層次的&ldquo人類希望&rdquo？我可以選擇。
手捧但丁袖珍本，品味着選擇的自由，清早選讀的詩句将給我的一整天定下音來。
我沉浸在憧憬中，打算下決心。
突然，一種不安感襲來，我擡起頭。
不知怎麼的，我有一種頭頂上被打了兩個洞的感覺。
我急忙轉過身來，朝鑲玻璃的門望去。
一線希望閃電般劃過，&ldquo也許我将再次見到我的朋友！&rdquo 我準備好迎接奇迹。
但奇迹沒有出現。
一個高個子、幹瘦、雙目圓睜、約莫六十歲的陌生人，把鼻子貼在玻璃上看我。
他腋下夾着一個扁平的小包袱。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雙眼睛，憂郁、不安、譏諷，偏偏又充滿熱情，至少我覺得是這樣。
當我們的目光碰到一起時，他似乎瞬間就确定我是他要尋找的人，斷然推開門，邁着輕快的步子穿過一張張桌子，站到我面前。
&ldquo在旅行？&rdquo他問我，&ldquo去哪兒？&rdquo &ldquo克裡特。
幹什麼？&rdquo &ldquo帶我去好嗎？&rdquo 我仔細打量他。
面頰凹陷、顴骨凸出、堅實的下颌、卷曲的灰發、目光炯炯。
&ldquo為什麼？你要我帶着你去幹什麼？&rdquo 他聳了聳肩膀。
&ldquo為什麼！為什麼！不問為什麼就什麼都不能幹了嗎？就這樣，為了高興？好啦，帶我走吧，就說給你當廚子。
我會做你沒有喝過的好湯！&rdquo 我笑起來。
我喜歡他的态度和犀利的語言，也喜歡他會做湯。
我心想，帶着這個四肢像散了架似的人去遠處偏僻的海濱并不壞。
喝喝他做的湯，聽他聊天&hellip&hellip看樣子他是在海上漂泊多年的，像航海家辛伯達一類的人物&hellip&hellip我喜歡他。
&ldquo你在考慮什麼？&rdquo他晃着大腦袋問，&ldquo你在權衡得失，嗯？一分一兩地衡量，不是嗎？好啦，勇敢些，決定吧！&rdquo 他站在我面前，又高又瘦，我得仰起頭跟他說話，很累。
我合上了但丁袖珍本。
&ldquo坐下，&rdquo我對他說，&ldquo你喝杯鼠尾草煎汁嗎？&rdquo 他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包袱放在身旁的一張椅子上。
&ldquo鼠尾草煎汁？&rdquo他輕蔑地說，&ldquo老闆，來一杯朗姆酒！&rdquo 他小口小口地呷朗姆酒，含在嘴裡品味，然後慢慢咽下去暖和腸胃。
我心想：&ldquo這是個喝酒的行家。
&rdquo &ldquo你是幹什麼的？&rdquo我問他。
&ldquo什麼都幹，用腳、用手、用腦袋，都行。
随你挑着使。
&rdquo &ldquo最近你在哪裡幹活？&rdquo &ldquo礦裡。
我是個好礦工。
我認識礦石，會找礦脈，開坑道；我下井，一點也不害怕。
我幹得不錯，當工頭，沒什麼可抱怨的。
可是魔鬼摻和進來了。
上星期六晚上，我喝多了點兒，我去找老闆，這天他正來檢查
現在，我将要去和工人、農民，那些淳樸的人生活在一起，遠離&ldquo書蟲&rdquo之流。
出發前做準備時，我的心情異常激動，仿佛此行有着某種神秘意義。
我已決定改變生活。
我對自己的靈魂說：&ldquo直到如今，你都隻滿足于虛幻的影子；現在，我領你去見識實實在在的東西。
&rdquo 終于準備就緒。
臨行前翻看文件時，我發現一部未完成的手稿。
我看着它，心裡猶豫了。
兩年來，一個極大的欲望，一粒種子：佛陀，在我靈魂深處顫抖。
我時時刻刻都覺得它在我身體裡發育、成長。
它長大了，開始動彈，用腳踢，想要問世。
我已經沒有勇氣把它抛棄，我不能，做如此的精神流産為時過晚了。
正當我拿着手稿，猶豫不決的時候，朋友那譏諷又親切的微笑忽然在空中出現。
&ldquo我把它帶走！&rdquo我生氣地說，&ldquo我把它帶走，你别笑！&rdquo我像對一個嬰兒似的，小心翼翼地把手稿用布裹起來。
萊莫尼船長發出低沉嘶啞的聲音。
他講起那些水精靈，暴風雨時爬到他的船桅上，還伸出舌頭舔來舔去。
&ldquo它們身上軟綿綿、黏糊糊的，你要是抓住它們，手就燙得火熱。
有一回，我摸了它們再捋胡子，我就像鬼似的整夜發光。
好啦，我跟你們說，海水灌進了船艙，我的貨物被澆濕，變得沉重，開始傾斜。
我完蛋了。
可是上帝對我發慈悲，及時送來了雷電，劈開艙口擋闆，所有煤都倒到海裡。
海裡滿是煤，可是船輕了，重新浮起來。
就這樣，我又一回脫險了！&rdquo 我從口袋裡掏出我的&ldquo旅伴&rdquo&mdash&mdash但丁袖珍本，點燃煙鬥，舒舒服服地靠牆坐着。
我一時猶豫：汲取哪段詩句呢？地獄篇中的滾燙瀝青，煉獄中的聖火，還是直接去那最高層次的&ldquo人類希望&rdquo？我可以選擇。
手捧但丁袖珍本，品味着選擇的自由，清早選讀的詩句将給我的一整天定下音來。
我沉浸在憧憬中，打算下決心。
突然，一種不安感襲來，我擡起頭。
不知怎麼的，我有一種頭頂上被打了兩個洞的感覺。
我急忙轉過身來，朝鑲玻璃的門望去。
一線希望閃電般劃過，&ldquo也許我将再次見到我的朋友！&rdquo 我準備好迎接奇迹。
但奇迹沒有出現。
一個高個子、幹瘦、雙目圓睜、約莫六十歲的陌生人，把鼻子貼在玻璃上看我。
他腋下夾着一個扁平的小包袱。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雙眼睛，憂郁、不安、譏諷，偏偏又充滿熱情，至少我覺得是這樣。
當我們的目光碰到一起時，他似乎瞬間就确定我是他要尋找的人，斷然推開門，邁着輕快的步子穿過一張張桌子，站到我面前。
&ldquo在旅行？&rdquo他問我，&ldquo去哪兒？&rdquo &ldquo克裡特。
幹什麼？&rdquo &ldquo帶我去好嗎？&rdquo 我仔細打量他。
面頰凹陷、顴骨凸出、堅實的下颌、卷曲的灰發、目光炯炯。
&ldquo為什麼？你要我帶着你去幹什麼？&rdquo 他聳了聳肩膀。
&ldquo為什麼！為什麼！不問為什麼就什麼都不能幹了嗎？就這樣，為了高興？好啦，帶我走吧，就說給你當廚子。
我會做你沒有喝過的好湯！&rdquo 我笑起來。
我喜歡他的态度和犀利的語言，也喜歡他會做湯。
我心想，帶着這個四肢像散了架似的人去遠處偏僻的海濱并不壞。
喝喝他做的湯，聽他聊天&hellip&hellip看樣子他是在海上漂泊多年的，像航海家辛伯達一類的人物&hellip&hellip我喜歡他。
&ldquo你在考慮什麼？&rdquo他晃着大腦袋問，&ldquo你在權衡得失，嗯？一分一兩地衡量，不是嗎？好啦，勇敢些，決定吧！&rdquo 他站在我面前，又高又瘦，我得仰起頭跟他說話，很累。
我合上了但丁袖珍本。
&ldquo坐下，&rdquo我對他說，&ldquo你喝杯鼠尾草煎汁嗎？&rdquo 他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包袱放在身旁的一張椅子上。
&ldquo鼠尾草煎汁？&rdquo他輕蔑地說，&ldquo老闆，來一杯朗姆酒！&rdquo 他小口小口地呷朗姆酒，含在嘴裡品味，然後慢慢咽下去暖和腸胃。
我心想：&ldquo這是個喝酒的行家。
&rdquo &ldquo你是幹什麼的？&rdquo我問他。
&ldquo什麼都幹，用腳、用手、用腦袋，都行。
随你挑着使。
&rdquo &ldquo最近你在哪裡幹活？&rdquo &ldquo礦裡。
我是個好礦工。
我認識礦石，會找礦脈，開坑道；我下井，一點也不害怕。
我幹得不錯，當工頭，沒什麼可抱怨的。
可是魔鬼摻和進來了。
上星期六晚上，我喝多了點兒，我去找老闆，這天他正來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