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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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你相信的話,快抛棄這個念頭,如果你一時做不到,那麼那天晚上我又在隧道裡趕上了向西行駛的末班地鐵,就算是個巧合吧。

    這一次,在我進入的多佛街地鐵站,我非但不是唯一的旅客,而且等車的有一大群人,當列車駛近的聲音開始在隧道裡轟響時,我看見了亨利·佩爾先生,他離開其他人,站在列車即将抵達的隧洞口附近。

    我思忖着,多麼奇怪,昨天晚上的這個時候我看見了他的靈魂,現在又看見了他本人。

    我開始向他走去,心裡想好了要對他說,‘不管怎樣,今天晚上我們在地鐵裡遇見了’……然後一件意想不到的可怕事情發生了。

    正在列車駛出隧道的時候,他向下跳到前面的軌道上,列車從他身上碾過,進入站台。

     “一時間我被這一幕可怕的情景吓呆了,我記得我捂着眼睛面對那糟糕透頂的悲劇。

    然後我覺察到,雖然這事在等車人群的衆目睽睽下發生,但除了我,似乎沒有别人看到。

    駕駛員從他的窗口朝外看,沒有啟動刹車,前行的列車沒有颠簸,沒有尖叫聲,沒有呼喊聲,其他旅客開始表情漠然地上車,我肯定步履蹒跚,因為我看到的讓我感到惡心和眩暈。

    一位好心人用手臂摟着我,幫我上了車。

    他告訴我,他是醫生,問我是不是疼痛,是不是有什麼讓我不适。

    我把我看到的告訴他,他向我保證,說絕沒有這樣的事故發生。

     “那時我心裡很清楚,可以這樣說,在這個靈魂的戲劇裡,我已經看到了第二幕,第二天早上我仔細考慮該怎麼辦。

    我已經浏覽過早報,正如我知道會是那樣,裡面沒有提及任何我看到的情況。

    事情肯定沒有發生,但我心裡明白,它會發生。

    時間的薄紗從我眼前掀開了,我看到了你所說的未來。

    當然,就時間而言,它是未來,但是在我看來,過去的事情和未來的是一樣的。

    它存在着,隻是在等着它的具體履行。

    我越想越覺得無能為力。

    ” 我打斷了他的叙述。

     “你沒做什麼嗎?”我叫起來,“你當然可以采取一些措施來避免這起悲劇。

    ” 他搖搖頭。

     “什麼措施?”他說,“難道要我去告訴亨利先生,說正當他在地鐵裡自殺之際我又遇見了他?這樣說吧,我所看到的,要麼是純粹的幻覺、純粹的想象,在這種情況下,它是不存在或毫無意義的;要麼它是真的、實實在在的、本來已經發生了的。

    要不然,就把它置于這兩種情況之間,雖然這不是很符合邏輯。

    因為我不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隻能說自殺的念頭在他身上産生過或将會産生。

    如果這樣的話,我給他這種暗示,豈不是做了一件很危險的事嗎?我把我看到的告訴他,難道不會促使他産生這種想法?或者,如果他有這種念頭,難道不會使他更堅定、更執着嗎?正如勃朗甯說的,‘和心靈周旋須小心’。

    ” “但不管怎麼說,放任不加幹涉似乎太不人道了,”我說,“不去做任何嘗試。

    ” “怎麼幹涉?”他問,“嘗試什麼?” 出于本能,一想到對這樣一場悲劇見死不救,我内心依然會發出大聲的呐喊,仿佛是在和一些嚴酷無情的東西搏鬥。

    盡管絞盡腦汁,但我無法對抗他說話的氣勢。

    我沒有回答他,他繼續說下去。

     “你也得想想,”他說,“我那時相信,現在也是,事情已經發生了。

    不管是什麼原因,它已經開始起作用,在這個物質世界,其結果是不可避免的。

    這就是我在我的故事開始時暗示的,我要你考慮一下,要說出實際行為什麼時候發生是多麼難。

    你還會堅持,認為這個特殊的行為——亨利先生的自殺舉動,還沒發生,因為他還沒有撲到前進的列車下面。

    對我來說,這似乎是一種唯物主義觀點。

    總體上,我贊同,但我堅持認為,恕我直言,我認為事情已經發生。

    比如說,我相信亨利先生現在擺脫了塵世的黑暗,他自己知道這點。

    ” 正在他說的時候,一股寒冷的氣流從溫暖而明亮的房間裡流過,經過我時拂亂了我的頭發,并使壁爐裡木頭的火焰忽暗忽明。

    我回轉頭,想看看是不是背後的門打開了,可是那裡什麼動靜也沒有,而且緊閉的窗子被窗簾遮得嚴嚴實實。

    當它吹到安東尼那裡時,他坐在椅子上顫抖着,用目光在房間裡來回搜索。

     “你感覺到了嗎?”他問。

     “是的,一股突如其來的氣流,”我說,“冰冷冰冷。

    ” “還有别的嗎?”他問,“任何其他感覺?” 我在回答之前停頓了一下,因為這時我想起安東尼說過,活人的靈魂和死者的鬼魂在旁觀者身上産生的印象是有區别的。

    後者對應的是我此刻感覺的準确描述,一種明顯的身體畏縮、恐懼,還有孤獨感。

    但我還是什麼也沒有看見。

    “我覺得毛骨悚然。

    ”我說。

     我邊說邊把我的椅子拖到靠近火的地方,我承認,我迅速地、有點擔心地察看着這間燈火通明的房間的四壁。

    同時,我注意到安東尼凝視着壁爐架。

    壁爐架在一個放置着兩盞電燈的燭台下方,上面放着一口鐘,在我們開始談話時,他提出要把它停下來。

    我注意到它的指針指着十二點三十五分。

     “可是你什麼也沒有看見嗎?”他問。

     “什麼也沒有,”我說,“我憑什麼看到?眼前有嗎?難道你看到——” “我不這樣認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