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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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看都是假惺惺的,這讓我妻子感覺很傷心,所以,我們不得不離開這座城市,去了德國的北部。

    一年後,我就親手安葬了她。

    在這之後,我很快就放棄了繪畫,開始專注于雕刻。

    我把這種單調沉悶的苦力活看成是一種懲罰自己的工具,一種消磨我的驕傲的方式。

    我的名字讓我有一種恥辱感,我很讨厭它,所以離開巴伐利亞州之後就徹底不用它了。

    那時,我在所有的報紙上都發過廣告,請求那個被父親趕跑的女兒快點兒回到她孤單的父親身邊,然後原諒他,幫助他熬過餘生。

     “雖然我持續不斷地發了很多年,但一直都沒有回音。

     “于是,我覺得她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這個想法在我的腦子裡盤旋了足有十年,然後就被證實了。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我整個人突然就改變了。

    經曆過所有這些悲慘的事情之後,我整個人又變得溫和起來,内心也重新平靜下來,甚至都有點兒認不出這個曾經因為愚蠢和過錯而釀造很多悲劇的自己。

    我的性格徹底改變了,靈魂也得到了重生,然後很想回到原來的城市看看。

    在那兒,曾經的那個我經曆了多少痛苦和羞辱啊。

     “于是,我回到了慕尼黑。

    在這座城市剛剛建立的時候,我也出力畫了一些東西,但這些東西現在已經徹底變了,一座新的城市已經拔地而起。

    我根本認不出這座城市了,這座城市當然也認不出我了。

    我已經變成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安靜而孤獨,有着一個新的名字,生活得像隐士。

    白天的時候,我基本上哪兒都不去,就待在家裡。

    偶爾會到一些比我稍微年輕點兒的藝術家那兒轉轉,在我年輕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這兒定居了;偶爾會到一個啤酒花園裡去坐坐,身邊就是某位我在當年成功時認識的好朋友,但他根本不認識這個安靜的老人,不知道和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東西、喝東西的這個老人是誰。

     “就這樣,我一個人生活了六七年,每天都扳着指頭數着日子,看我什麼時候能跟着那些死去的人一起入土為安。

    偶爾,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那張臉時我會感到很吃驚。

    親愛的朋友啊,有時生命真的很殘酷,殘酷得令人難以置信!如果我對藝術沒有興趣,如果不是善良的年輕朋友們對我的尊敬,給我帶來的自信,整個世界對我來說就是毫無意義的。

    另外,當時攝影技術也普及了,我覺得自己的那把雕刻刀根本也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除了能刻一些商業名片和酒瓶上的标簽外,基本上沒有什麼用途。

     “我就這樣百無聊賴地生活着,越來越喜歡沉思,或者如果你願意聽的話,也可以說是越來越睿智了。

    但對于盤踞在這具毫無用處的身體裡的智慧,我一點兒敬意都沒有,有時還會覺得特别讨厭。

    ” 說到最後這句話時,老人的頭低低地垂在胸前,語氣裡充滿了悲傷。

    看到他這樣,施内茨忍不住就對他産生了一種善意的同情。

    他問自己,這個老人在如此努力地掙紮着生活,自己和他相處了這麼多年,怎麼就沒有抽出空去關心一下他的過去呢?這一點着實讓他感覺很吃驚。

     坦白了這麼多事情之後,老人開始罵這個惡劣的社會,語氣裡充滿了怨恨。

     他半是自言自語地抱怨道:“這個社會還真是一個天堂啊!我們都清楚大家對于彼此的重要性。

    但有些人就讓我們很惱火,他們就像是躲野獸一樣躲着自己的親生父母。

    當然,對于你的這種情況,我們可不能負全部責任,你自己為什麼就從來沒想過要打破我們之間的堅冰呢?如果在很早之前,你就和我們之間的某個人保持很親密的關系,那對你來說應該是件好事。

    ” 說到這兒,老人擡起頭,雙眼緊閉,摸索到施内茨的手,親切地抓住它們不放。

     “可能現在還不晚,”他聲音顫抖着,繼續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到我在人生中的位置。

     “大約兩周前,有一天早上,一個男人從大街上跑過來,給了我一個密封的小袋子,上面沒有地址。

    看到封口上的東西後,我大吃一驚,因為那可是我給女兒的紅玉髓[紅玉髓也稱麥加石,産自西藏高原,是隕石撞擊礦區時産生的,多為橘色或紅色,是一種價格較低的寶石。

    ],上面還刻着一個埃及甲蟲。

    我問這個男人,是誰給他的這個袋子。

    他說是一個女孩兒,她把我房子的樣子和我的模樣都告訴了他,她還知道我的名字,我是說現在這個名字。

    我怎麼也想不通,女兒是怎麼知道我這個名字的。

    那一刻,我覺得很驚慌,但也很開心,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五味俱全,整個人都快要發狂了。

    在一片混亂中,我沒有拆袋子,隻想到了一件事,就是得找到那個女孩兒。

    我問這個男人知不知道她住在哪兒。

    男人告訴我,她是在大街上雇他的,直接付了錢後就轉過街角消失了。

    他又描述了女孩兒的長相!那就是我的女兒,每一項特征都很吻合。

    不過她的年齡跟女兒被我抛棄時的年齡差不多,所以肯定不是她,而是她自己的女兒!這個孩子也像她那可憐的媽媽一樣從我這兒逃跑了! “我解開系在袋口的細繩,一封信和兩張小照片掉了出來。

    照片是用銀版照相法[于1839年8月19日公布于世,由法國畫家達蓋爾發明,故也稱達蓋爾銀版照相法,在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