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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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色剛剛發白,一陣清脆的鳥鳴聲把菲利克斯吵醒了,樓下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從那扇大窗戶向外望去,他看到了幾棵松樹的頂部,于是他才想起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自己是怎麼逛到這兒來的,自己又為什麼會在這兒的。

     一天下午,他在大街上碰到了中尉施内茨。

    在這之前,為了找到這位中尉,他可是很積極地跑遍了所有他常去的地方,但仍然有一周時間都沒見過這位中尉。

    菲利克斯從艾琳所住的賓館得知,這位姑娘和她的叔叔已經離開了這座小鎮。

    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很驚慌,整個人完全傻了,所以就沒有詢問她往哪個方向走了。

    他明白艾琳在躲他,即使他一直保持沉默,她還是被他吓跑了,她也開始讨厭起這個小鎮。

    她到底逃到哪兒了?是去了她最初計劃的意大利,是東部,還是西部?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意義,他根本就沒有勇氣去追趕她。

    雖然如此,他還是想見到施内茨,因為隻有這位中尉才能給他帶來艾琳的消息。

    現在,他終于碰到了他。

    此時,他已經在沮喪和沉思中度過了一整天,沒有去見詹森,也沒有去工作。

    看到中尉後,他心跳加速,臉也變得通紅通紅。

    他甚至覺得,這位對他并沒有疑心的朋友已經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他的秘密。

    他問施内茨最近還好嗎,而中尉嘴裡冒出的第一句話就是關于那兩個逃亡者的。

     中尉說,他現在還真是有點兒慘。

    既然那位反複無常的小公主已經和男仆似的叔叔一起走了,他就覺得自己應該能擺脫女人的奴役了。

    但他真是白想了,她系在他身上的那根鍊條如今都延伸到了施坦恩貝格。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他還感覺自己被這根鍊條猛拉了一下。

    事情是這樣的。

    他收到了艾琳叔叔的一張紙條,這位老紳士請他趕快在第二天到他們那兒去。

    周末,一些年輕的hautevolés(法語:大人物、偉大的天才)、高貴的侄子侄女,以及他們的崇拜者要一起來拜訪他,但這個老獵獅人已經接受了别人的邀請,要去參加在澤費爾德舉辦的射擊比賽,這種比賽他肯定是要去的。

    但自從他們搬到鄉下後,因為某些原因,她的可憐侄女越來越孱弱無力,越來越緊張不安。

    她覺得如果沒有一位熱心、積極的騎士幫她,她就無法在這棟小别墅裡盡到地主之誼。

    于是,施内茨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那位老紳士向他保證,如果他能來做艾琳身邊的騎士,這個女孩一定會很友好地歡迎他,而他本人也會一輩子感激他。

    就這樣,施内茨發了半天牢騷。

    說到這兒,他一邊用馬鞭抽打着自己的高筒靴,一邊總結道:“親愛的男爵,你現在應該也看出來了,從道義上講,我這個奴隸是無法掙脫這根鍊條了。

    我是在阿爾及利亞露營的時候認識的這位老紳士。

    我已經把他罵了一百遍了,今天又罵了第一百零一遍。

    不過說實在的,我确實有點兒好奇,不知道這位高傲的小公主會如何‘友好地歡迎’我。

    我确實很喜歡這個優雅的小暴君,但如果讓我整天忍受她那些古怪的念頭和幽默感,那對我的要求就太高了。

    你這個快樂的男人,可憐可憐我吧!你看,除了那些天才的藝術家,你就不用為誰服務,也不用聽從誰的調遣!” 這番長篇大論給了菲利克斯足夠的時間思考,所以他的回答是既得體,又讓人覺得開心。

     他說:“親愛的朋友,如果你覺得我身上沒有鍊條,那你就想錯了。

    你提到了藝術,對吧?如果你在為她服務的同時也有能力駕馭她,那她才願意成為你的優雅女主人。

    如果你是一個可憐的初學者,一個輕率粗心的人,她可是碰都不願意碰你,比如船夫和大山裡的樵夫們,他們是沒機會在她的奴役下呻吟的。

    我都這把年紀了,才加入到藝術入門者中間,從A、B、C開始學習藝術,我曾經問過自己上千遍,這樣做是不是很愚蠢。

    我也問過自己,那麼多令人厭煩的歲月流逝之後,我會不會震驚地發現,其實這些寶貴的時間已經被我扔到了詹森工作室的那扇窗戶外了,而且那扇窗戶那麼大,做這件事也綽綽有餘。

    ” 聽到他這番話,高大的中尉憤憤不平地抱怨道:“你這是用舊的曲調唱新歌啊,不過唱得太難聽了。

    其實到哪兒都能遇到失敗者,在這個藝術之城裡失敗者就更多了。

    所以,這麼唱才有魅力——自由,啊,自由,這就是我們的生活,一種充滿了快樂的生活……” “不過,你說得很對,不能駕馭藝術,就會被她駕馭。

    在這一點上,這種工作比生活裡遇到的任何工作都糟糕。

    我看你好像并沒有站在自己合适的位置上。

    我們兩個應該提前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