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燈
無眠的夏夜,月光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好似燈盞在客廳裡熱烈地燃燒。

    人們在月光下漫步,一路遐思,并感受着腳下石闆路上的餘溫&mdash&mdash因為一整個夏天他們都沉醉在烈日的氣息中&mdash&mdash他們正穿過月光,走進陰影裡,正如某人在灼熱的正午逃離烈日。

    如此之夜,警察早已卸職離去,可城市裡還彌漫着活力與嬉笑之聲;漫步在街道上的情侶好似迷失了回家的路;年輕的夥伴們手挽着手向前走着,他們的隊伍有街道那麼寬,像是行進着,要去與看不見的敵人戰鬥。

    他們一路高歌,歌聲或輕柔甜美,或尖厲高亢如野蠻的印度軍隊。

    貝多芬的奏鳴曲從零星打開的窗戶中流出,人們屏息聆聽,隻在曲終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如此之夜,孤獨的年輕人躺在床上,夜早已過半,他們卻無心入眠,仍睜着眼夢想着美好的未來;而孤獨的老人亦傷感地懷念着往昔的峥嵘歲月;終于,他們帶着沉思安然睡去,直到鄰家的公雞開始啼鳴,它們無法入睡,于是朝天空瞥一眼,開始對着月亮高聲啼叫&mdash&mdash它們将月亮誤認為了初升的太陽,而這時,睡去的人又該起床了,他們揭開床被,爬到窗前,看看天是否真的亮了。

    此番過後,老人們再無睡意;而年輕人又重回被窩,很快繼續他們未做完的夢。

     那個星期天之後的夜晚也是如此。

    那些有着引人入勝的往事和經曆的人,無一在半夜前入睡,盡管事實上,是别樣一些小精靈占據了他們的心靈和感覺,而非這迷人的夏夜。

    即便是美麗的安傑莉卡&mdash&mdash我們再清楚不過,她還未戀愛,還處在高枕無憂的年華&mdash&mdash也還坐在她少女閨房的窗邊,窗戶是開着的,屋内火光幽暗,夜已過半了,她還用手玩繞着頭發,長歎一口氣,之後又打起了盹兒,直到她的頭就快撞到窗框,她才驚起,接着又開始編織她憂傷的夏夜情思。

    下午她才去朱莉家向她打聽這樁壞事的結果。

    可是沒人在家。

    所以她正不耐煩地等待着第二天的到來。

     朱莉也是很晚都不能入睡。

    她房間的窗戶也開着,以便夜晚的空氣能從窗簾的縫隙中流進來。

    可伴随着空氣流進來的,還有那神奇的月光,月光在她綠絲綢床罩上映出圖案;她的思緒迷失在那些圖案迷宮裡,所以她無法入眠。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和苦惱。

    她在心底也從不曾懷疑所有的事就像那封萬惡的信中說的那樣;她永遠得不到她愛的人。

    他那令人費解的行為&mdash&mdash他突然闖進來,又一下沖出屋子&mdash&mdash最能證實那匿名的指控了。

    她想,她愛着他,而他也還愛着她,這樣的想法将一切隔絕在外,并讓她打心底裡快樂,無論怎樣惡劣的命運都不能磨滅她内心的歡樂。

    因此他是在&ldquo把她自身心中的信念還給她&rdquo!多麼愚蠢的表達!她深信這種感覺的力量與真實性,以及它的無可戰勝性,她什麼時候信過别的東西勝于此呢?這種感覺哪怕讓她在長長的年輕歲月中,為了他而失去愛和快樂,她也認為值得,于是她要将滿滿的激情耗費在他身上。

     她總會想,自己就這麼走過來了,回望自己失去的年輕歲月,竟沒有遺憾,一想到這些,她就會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那麼,這不安的十年内都發生了什麼呢?她是真的經曆了那些事,還是隻是夢想着那些事呢?她是否不再像情窦初開的少女時代那樣年輕單純,那樣渴望快樂,那樣風情款款?是的,當她還相信奇迹的時候,她感到早年的勇氣從心裡那口永不枯竭的泉眼裡冒了出來。

    她不打算閉上眼,她就要這樣看着一切發生。

    可這份愛,雖然看似無望,對于她來說,卻是一種無法言語的幸福,所以,在她内心的庇護區,她将永遠将這個男人看做是屬于她的&mdash&mdash她躺在月光下,睜着眼,時而自言自語幾句,以如此平淡的語言承認這一切。

     之後,她竟對所發生的這些意外感到驚訝,可她很快又說服自己說這些是注定要發生的。

    她努力想象着他會娶一個什麼樣的妻子。

    可她總也想不出來;在她看來,他除了自己外不可能愛過其他人。

    她閉上眼,試着在腦中回憶他的特征。

    奇怪的是,她怎麼也想不完整。

    她隻能清楚地回想起他的眼睛,而她似乎一直聽不見他的聲音。

    于是她起身,走到窗前,稍微掀起窗簾,看看夜是否還未盡。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期待清晨的到來,也許還稍許希望新的一天能帶來一些不同的、或是好的事。

    說不定還會帶來他,她可以這樣指望。

    她貪婪地吸了一口夜半溫和的空氣,聽着孤獨的年輕人打窗前經過時唱的情歌。

     歌詞裡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他唱完後,她又輕輕地重複着曲末的那一段,然後歎惋一聲,将窗簾拉攏。

    之後,她躺下,終于睡着了。

     屋外早已黎明,而屋内綠色的曙光呵護着她,讓她的睡夢不被侵擾。

    鐵阿提納教堂的鐘敲過了七點、八點、九點。

    後來,她醒了,感覺就像剛從海洋中出浴那般清新。

    過了良久,她才想起昨天發生之事,還有今天将要發生之事,可一想到此,一種莫名的恐懼和憂慮就朝她襲來。

    她急忙穿好衣服,以便出門去問是否有信來。

    她打開門,走進客廳,身上裹着一件寬松的長袍,頭發漫不經心地散在一頂漂亮的帽子下,她的腳踢到一個重物,它擋住了門檻。

    因為客廳的窗簾也是關着的,而她也是近視,所以沒看清前方是什麼東西。

    可是那個物體開始自然而然地移動,并在她眼前站起來,她感到手被冰冷的東西舔了一下,然後發現那個入侵者正是詹森家的寶貝紐芬蘭犬。

    那隻狗造成的驚訝瞬間消失了,因為她口中念着:&ldquo既然狗在這兒,那麼主人一定也在附近。

    &rdquo她說得沒錯,在屋子的暗處,一個暗影靠在火爐旁,他頭發淩亂,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她也站在門口,已經沒有力氣往前一步,甚至張一下嘴。

     就在這會兒,另一扇門開了,老仆人走進來,轉身對着爐子旁的男人,做了一個半憤怒半膽怯的手勢,可這比任何言語都能說明要将這位大清早來訪的客人拒之門外是不可能的;他是強行進來的。

     &ldquo沒錯,埃裡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