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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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蘭花園”的郊外,在其他同等級的娛樂勝地之間,有一座所謂的“天堂花園”。

    在一個小果園中間,聳立着一幢巨大而莊嚴的建築物,站在它的基石上,沒人會冒險預言它會在某天成為避難所。

    在這兒,夏天的時候,愉快和貪杯的人們常常坐在闆凳上,聚集在桌子周圍,還會有一支樂隊在一個有頂的平台上表演。

    但是房子底樓的大廳通常都會用來跳舞,較低的側翼都是觀衆的地盤,也是情侶們休息或者跳華爾茲的地方。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

    傍晚時的那場雷電交加的暴風雨阻礙了花園勝地宣傳活動的進行。

    待幾聲無害的雷聲響過之後,風雨散去,才陸陸續續有人前來。

    樹林裡搭建了一個敞開的售貨棚,前來續杯的人寥寥無幾,侍者甚至都有足夠的時間打盹兒。

    為此,花園早早地就把門關了;當鐘聲敲過十一點,房子裡便已經靜悄悄的了,沒有一絲聲音,仿佛裡面沒有一個活物。

     房子左翼的長形大廳與花園隻有幾步之遙,雖然說不上亮如白晝,但在牆上一打燈泡的照射下,無論如何也算是足夠亮堂了。

    在大廳後面,是一條在此時少有人走過的荒涼大街。

    為了空氣流通,窗戶上方半圓形的部分一直開着,而下半部分卻依然緊閉着。

    大街上黑色的身影要麼隻身一人,要麼正巧碰到一起,便三三兩兩從後門走進了房子裡面。

    在朝向英格蘭花園的那一邊,一切都還是那麼黑暗,那麼了無生氣,就像一堵老牆,而老牆的後面也許有一群僞造者正在昏暗的地下室裡交易。

     大廳的内部在白天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裝飾。

    一些房屋粉刷工用他們靈巧的雙手在兩扇窗戶之間的牆體空白處繪制了醒目的戶外風情,我們可以看到一座寓言式的城堡、城市、河流峽谷,以及林木茂盛的深谷,神情沮喪的流浪漢戴着綠色的帽子在漫步,騎手坐在身材比例有些問題的坐騎上全力沖刺,後面跟着一群不知為何加入這場比賽的狗。

    在這些景色之上的,是充滿了快樂裝修師幻想的陽光燦爛的藍天。

    在樹尖或者強盜城堡的尖頂上,偶爾會釘着一大顆的釘子,這樣他們便可以在牆上對稱地挂上不同的告示牌啊、營業執照什麼的。

    在城堡下方,有一群工匠學徒每星期都會在這裡聚一次。

    藍天上會配以一些圖片或者座右銘作為裝飾,之間還點綴着一些小球。

     但是,在晚上,所有這些華麗的裝飾都會被隐沒在茂盛植物的厚厚面紗之後。

    高大的常青灌木叢守護在窗戶之間,修長的枝條已延伸到屋頂,這樣一來,斑駁的牆面就仿佛變成了熱帶花園。

    一張長而狹窄的桌子擺放在房間中央,上面放着綠色的大肚酒瓶,房間的一個角落裡放着一個酒桶,在精美酒塞周圍挂着一個玫瑰花環,在旁邊的一張小桌子上,擺放着幾個裝着白面包卷的籃子以及幾盤水果。

     桌子周圍隻零星擺放着幾張椅子,當詹森和菲利克斯走進這個房間時,隻有不到一半的椅子上坐有客人。

    透過燈光和香煙形成的輕薄煙霧,他們看到埃爾芬格蒼白的臉龐,以及他身邊笑容滿面的戰争畫家;愛德華·羅塞爾戴着一頂土耳其氈帽,舒适地倚靠在一張美國搖椅上,嘴裡叼着土耳其長煙管;還有其他幾位偶爾出現在詹森工作室的藝術家。

    四周見不到一個侍者,所以每個人在喝完之後,就會自己到酒桶處續杯。

    有些人沿着大廳裡的綠色樹籬上上下下地閑逛聊天;有些人心不在焉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在期待着什麼,就好像戲劇開演之前坐在劇院裡的觀衆;隻有胖羅塞爾窩在一個舒适的座椅中自娛自樂,不住地向着天花闆吐着煙圈,仿佛已經沉浸在了自己天堂般的幻象中。

     菲利克斯正要靠近他,這時他身邊站起來一位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狩獵服、高筒馬靴,嘴角叼着一個短款法式煙鬥。

    之前有一次走在街上的時候,菲利克斯曾瞥見過這張形狀奇怪的臉,看起來性格很是火爆,剪着短發,墨黑色的胡須,右邊太陽穴上有一個特别明顯的疤痕;這個人騎着一匹英俊的英國馬,對菲利克斯來說,馬兒比主人更具吸引力。

    這個人瘦長的四肢非常笨拙,仿佛離開了胯下的馬,他便失去了天然的平衡力。

    除此之外,他要麼不停地拉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要麼拉扯着自己的右耳朵的耳垂。

    菲利克斯注意到他的左耳朵上戴着一隻小小的金耳環。

    右耳朵的外觀已經損毀了,那個曾經佩戴在右耳朵上的耳環似乎早已在某個時候被強行扯了下來。

     “我自我介紹一下,”瘦長男人向菲利克斯鞠了個軍人式的躬,說道,“我叫阿洛伊斯·範·施内茨,退休名單上的第一個陸軍中尉;作為七藝的擁護者,我獲許加入天堂。

    我這樣一個人,就像上帝創造出來的兩栖生物,占據着中間的位置,既是貴族,又是無産階級,但不再是士兵,因為某些原因,也不是藝術家——很不幸因為一些更好的理由——也可以說算是個好人,擁有着非常明确目标和權力的好人。

    就像胖羅塞爾剛才跟我介紹的一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也是屬于我這個階層的人,即使我希望也相信你代表的是某種更為開化的物種。

    來,坐到我身邊來,有人說我掃了他們的興。

    我為了看清楚這個世界原本的樣子,尋找它們正确的名字,付出了很多的痛苦;敏感的人将這叫做憤世嫉俗,覺得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