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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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他們就聽見了最催人心軟的笛音。

    但是,在隔壁房間裡,似乎并沒有人理解這門語言。

    安傑莉卡房間的燈仍然沒開,在幾小時之後,房門打開,傳來輕輕下樓的腳步聲,在樓下竊聽的人以此判斷座談結束了。

    在晚餐時間即将到來的時候,隔壁房間的用人已經停止幹活兒,離開了房間,詹森也離開了,盡管,他很規律,一般不會在兩點以前休息,現在他放下了建模工具。

    “來,”他說道,“你必須向我們的房客表示禮貌。

    ” 他們走上樓梯,首先走進了羅森布施的工作室。

    沒人在意他的長笛演奏。

    現在,羅森布施正坐在畫布前,急切地通過畫筆将自己的憤怒洩于筆尖。

    他的房間也呈現出一片非凡之象:牆壁閃着光,就如機械庫的牆壁,上面挂着陳舊的武器,有戢、步槍,還有劍。

    四處都是帶馬刺的軍靴,還有皮革項圈、馬鞍和奇異的馬镫。

    一面巨大的銅鼓,搖搖晃晃地放置在一個陳舊的手扶椅前,主人把它當做桌子,上面堆放着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些有着大紅色花的仙人掌在窗邊盛開着,在他們中間是一些精緻小巧的鋼絲籠子,裝着兩隻不知疲倦不停上蹿下跳的小老鼠,它們吱吱叫着,紅色的小眼睛裡露出對兩張新面孔的羞澀。

     呂岑戰役在畫架旁邊立着,這真是一幅滿富激情的作品,菲利克斯可以問心無愧地贊美這幅畫。

    畫中的馬栩栩如生。

    特别是當畫家坦白自己有生以來從未騎過馬時,男爵更是不敢相信。

    他們對此打趣了一番,羅森布施也為維護浪漫派發表了一篇誠摯的演講,然後,羅森布施脫掉了陳舊且滿身補丁的瑞典騎兵夾克,他經常穿着這件衣服作畫,據他說這樣可以産生真正的英雄精神,羅森布施不顧天氣炎熱,穿上了一身紫色的天鵝絨外套,以便和朋友們一同拜訪隔壁的房間。

    他們的敲門換來了安傑莉卡熱氣的回應,羅森布施一點也沒誇張:工作室确實像為了節日而裝飾一番的溫室樣般,草圖,半成品的繪花圖被用作裝飾品,畫家自費在房間的東面開了一扇窗,以便在她的工作不需要純粹的北光的時候,給她精心照料的花兒充足的陽光。

    這些植物着實長得很好,三簇兩簇地開着,棕榈和無花果細細的莖幾乎要觸到天花闆了。

     安傑莉卡穿着過時的外套,站在畫架前面,她的草帽斜在一邊,雙頰绯紅,她正忙于将背景色弱化,所以當朋友們進來時她沒有停下工作,隻是輕輕點頭示意。

     “她走了!”她對着朋友們大聲說道,“不然的話,無論我多麼願意,也不能讓你們進來。

    我的朋友們,你們無法想象她有多迷人!如果我是男人,我就會娶她,不然也會為她而死!” “你就别自顧妄言了,”羅森布施挺直了腰闆,摸着他濃密的胡子插嘴說道,“讓我們來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這麼危險。

    ” 安傑莉卡從畫架邊移步轉身。

     “先生,”她說,“我希望你能贊美我。

    或是我非常善于畫烤鵝,要麼就說這将成為我最得意之作,真正的藝術品。

    且看看這些曲線!都是這麼大弧度,簡單且高貴,就像天外之物。

    我第一感是立即開畫,但是,在關鍵時刻,我意識到這樣便會非常愚蠢。

    因為我能有越長時間研究這張天人般的臉,便會越開心。

    看看這身形,詹森,你經常遇到這樣的事物嗎?” “這位夫人很有範兒。

    ”羅森布施評價道說,似乎是想盡可能平息怒氣。

    “但是,她看上去不是特别年輕,要麼就是你的深色調為她增添了十年的歲月。

    ” “你真是個怪人,小美男先生,”畫家生氣地回答道,“在藝術上,你隻能炫耀那舊皮革,但是在生活中,哪怕學校女孩們的皮膚再紅潤、再光滑,也無法與你相稱。

    是的,我的美女剛才告訴我她已經——但是,我還沒傻到告訴你們這些紳士一個女孩兒的秘密。

    但是這一點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到目前為止二十年,就算是漂亮精巧的娃娃的臉也會變得發舊和退色,可這位女士也會一如既往地美麗,人們還是會在街上為她駐足。

    ” “那麼我們可以問問她是哪個國家的嗎?”菲利克斯詢問道。

     “為什麼不能?她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來自薩克森,盡管你們絕不會從她的口語中察覺,她的名字是朱莉,她在一年多前失去了她的老母親,現在在世上孤苦伶仃。

    但是,我們不僅僅是在說閑話,而是在就藝術進行深刻的對話。

    她對這些事很有見地,比我們許多同行都要有見地。

    如果我不讓你們打攪我的工作,而是繼續在今天之内,在顔料風幹之前完成這幅背景,紳士們,現在你們得向我道别了。

    ” 直到現在,詹森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他朝安傑莉卡走過去,伸出手說道:“我親愛的朋友,若你不将它搞糟,定會有你的好處,再見!” 他默默地轉身離開,目不斜視地大步走出了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