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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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想将她圓圓的、白皙的小手放在他那粗糙且沾滿了泥的手中,便聽到有人敲門,他們倆都擡起頭來。

     守門人通過鑰匙孔喊話,說有個陌生男子想要和詹森先生說話,但是當他聽說雕塑家屋裡有個模特兒時,便讓守門人把他的名片帶進來。

    接着,守門人将名片從狹窄的鑰匙孔中塞了進來。

     雕塑家抱怨了幾句,走到了門口處撿起地上的名片。

    “菲利克斯·範·魏布林根男爵。

    ”他若有所思地搖着頭。

    突然,他高興地驚呼了一聲。

    在印刷好的名字下面,用鉛筆寫着:伊卡洛斯[伊卡洛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是希臘偉大的建築大師、雕塑家和藝術家代達羅斯的兒子]。

     “你的好朋友?”女孩兒問道。

     他沒有回答,而是匆忙地丢開手上的塑模工具,迅速地用毛巾擦了擦手,再次沖到門口。

    開門的時候,他轉過身來。

     “岑茨,你就待在這兒,”他說,“自己先玩一會兒。

    那兒有一本畫冊,如果你餓了,櫥櫃裡有吃的。

    我走後會把門鎖上。

    ” 外面走廊裡隻有守門人在,他腦袋彎彎的、長長的,看起來像馬腦袋,尤其是在他說話的時候。

    随後,他動了動他的下颌,仿佛他那黃黃的大牙齒中間套了一個馬嚼子。

     守門人在服務藝術的道路上逐漸蒼老,但是卻老當益壯,擁有比很多教授更高的評判技巧。

    他是個畫布準備專家,考慮得非常周到,而且隻要一閑下來,他便開始鑽研顔料的化學成分。

     “那兩位先生去哪兒了,弗瑞多林?”雕塑家問。

     “隻有一位,他去院子裡逛去了,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年輕男子。

    隻需看臉,你就能看出名片中的‘男爵’兩字。

    他說——” 但是雕塑家并沒有等他說完,就沖下樓往院子裡去了。

    “菲利克斯!”他喊道,“是你,還是你的鬼魂?” “我倒願意兩者皆是,附贈一顆紅心,”院子裡的那個人回答道,握住雕塑家伸出去的手,“來吧,老夥計,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不能彼此擁抱一下呢?在這自由的天空下。

    我有多少年沒和我最好最親愛的老代達羅斯——” 他的話還沒說完,雕塑家就在他的胸口上重擊了一拳,讓他差點兒沒緩過氣來。

     然後他突然松開自己握緊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從上到下細緻地打量了一下他身材單薄的朋友。

     “還是老樣子,”他似乎自言自語道,“但是那大力參孫[《聖經·士師記》中的猶太士師,瑪挪亞之子,曾徒手制伏雄獅,獨自抵擋非利士人]一樣的頭發必須得剪剪了。

    你把你那圓圓的腦袋藏于這厚厚的灌木叢中,就完全顯示不出你的優勢啊。

    你那滿臉的胡子也該修修了。

    但是,這些都等會兒再說,現在你先告訴我,是什麼召喚着你從原始森林搬到我們這沒勁兒透了的藝術之城的?” 他抓着年輕男子的手臂,領着他繞到房子前面的花園中。

    兩人都沉默着,似乎都在逃避着對方的眼神,似乎都在為剛才重聚所表現出來的過度熱情而難為情。

     在花園的盡頭是一個覆滿了金銀花的涼亭,涼亭入口處豎着兩尊洛可可式的大肚子丘比特,像是列隊的哨兵——從頭到腳都被刷成了天藍色。

     “很容易就能看出誰是客人,”菲利克斯笑着說,“‘他的豬尾巴露出來了’,你不砍掉這個尾巴嗎?”然後,沒等雕塑家回答,他又繼續說道:“但是老家夥,你得告訴我,你怎麼忍心離開可憐的伊卡洛斯這麼些年,毫無音訊——除了去年在芝加哥——” 雕塑家轉身走開,将臉埋在一大叢盛開的玫瑰中。

    突然,他轉身面向他的朋友,低下眼睑快速瞥了他一眼說:“音訊!你怎麼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算了,不說了。

    過來,到涼亭裡坐坐,跟我說說你的事。

    像你這樣周遊世界的人,肯定知道很多奇聞趣事,讓我們這些成天待在家裡孤陋寡聞的人們解解悶。

    在你離開基爾時,我們肯定都沒想到再次見面時地球已經轉了這麼多圈了。

    ” “我該從何說起呢?”年輕男子問了一句,精緻的眉頭皺了皺,“如果你收到過我的信,就會對我的故事有個大緻的了解。

    至于其中的細節,剛進大學那幾年的日子你也非常清楚,那些在基爾[基爾,德國城市]的時光。

    想象一下我後來在海德爾堡和萊比錫是怎麼過的,直到我特種兵帽子下的面容逐漸成熟。

    但是,僅僅為了讓自己在表面上看起來沒有邊界,所以我一直都留在老協會,甚至比之前更厚顔無恥。

    我的三年就這樣過去了,第四年也接踵而至。

    當我回到我那親切、沉悶的小家時,我已經整整23歲了,并且考進了政府文職機構。

    這麼長時間不和你打電話聯系,我是怎麼過來的,天曉得!就在我們分别後的第二年,我差點兒就來找你了。

    但是我和一個俄國人進行了一場射擊決鬥,受了點兒小傷,就在這兒,我的左邊肩膀上,所以為了我的健康,便不得不去一個礦泉療養地療養。

    在黑爾戈蘭島時我聽說你搬去了漢堡。

    我原本打算好在我回去之前去看看你。

    但是,突然,家裡傳來了噩耗,要我趕快回去。

    我可憐的老父親中風在床,等我到家時他已經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