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關燈
小
中
大
習俗結合的夫妻關系了。
&rdquo 代助露出同情憐憫的目光看着平岡。
平岡那顯得極為嚴肅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
&ldquo平岡，以世俗的角度來看，這是一件影響男人顔面的大事，所以你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利&hellip&hellip即使不是出于有意，但心裡不知不覺受到刺激，自然就會激動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hellip&hellip可是，我希望你能變回從前的你，變成還沒遇到這種事情的學生時代的你，仔細再聽我說一遍吧。
&rdquo 平岡沒有說話。
代助也暫停片刻。
待他抽完一根煙之後，代助毅然鼓起了勇氣。
&ldquo你并不愛三千代小姐。
&rdquo他低聲說。
&ldquo那也&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也不關我的事，但我還是得說。
因為我覺得要解決這個問題，這是最重要的關鍵。
&rdquo &ldquo你就不必負責嗎？&rdquo &ldquo我是愛着三千代小姐的。
&rdquo &ldquo别人的老婆，你有權利愛嗎？&rdquo &ldquo這我無話可說。
三千代小姐在世人眼中是屬于你的，所以誰也不能占有她的心。
除非她自願，誰也無法命令她增減愛意或轉移對象。
丈夫的權利也管不住她的心。
所以說，想辦法不讓老婆移情别戀，也是做丈夫的義務吧。
&rdquo &ldquo好，就算我沒像你期待的那樣愛着三千代，我承認這是事實好了&hellip&hellip&rdquo平岡似乎正勉強抑制怒火，兩手握着拳頭。
代助靜待他把話說完。
&ldquo你還記得三年前嗎？&rdquo平岡卻換了一個話題。
&ldquo三年前的話，就是你跟三千代小姐結婚的時候啰。
&rdquo &ldquo對！你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嗎？&rdquo代助的記憶突然飛回三年以前。
那時的情景就像火炬在黑暗中照耀似的清晰。
&ldquo是你說要幫我撮合三千代的。
&rdquo &ldquo是你向我告白想要娶她的。
&rdquo &ldquo這件事我當然沒忘記。
直到現在，我都感激你的盛意。
&rdquo平岡說完，暫時陷入沉思。
&ldquo那是一個晚上，我們倆穿過上野之後走向山下的谷中。
因為剛剛才下過雨，路很不好走。
到了博物館前面，我們又繼續談下去，走到那座橋的時候，你還為我流了淚。
&rdquo 代助沉默不語。
&ldquo我從來沒像當時那樣感到朋友的可貴。
當天晚上，我簡直高興得睡不着。
記得那天有月亮，直到月亮下山，我都沒有睡着。
&rdquo &ldquo我那時心裡也很高興。
&rdquo代助仿佛正在呓語似的說。
但平岡立刻打斷了他。
&ldquo那時你為什麼為我流淚？為什麼發誓說要幫我和三千代撮合？既有今日，為何當時不随便應付一下就算了？我不記得自己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要讓你這麼狠心地向我複仇哇。
&rdquo 平岡的聲音顫抖着。
代助的額上已聚滿了汗珠，他像反駁似的說：&ldquo平岡，我愛上三千代小姐是在你之前哦。
&rdquo平岡茫然若失地看着代助臉上痛苦的神色。
&ldquo那時的我跟現在的我不一樣。
那時聽到你表露心意時，我覺得就算犧牲自己的未來，也要幫你達成願望，這才是我當朋友的本分。
那種想法是錯誤的。
如果那時的我像現在這樣思想成熟，應該就會好好考慮一下，可惜當時太年輕，也太蔑視自然。
後來我想起當時的情景，心底總是充滿悔恨，主要并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你。
我真心覺得對不起你，但不是為了這次的事情，而是為了當時那種勉強自己去完成的俠義行為。
我求求你，請你原諒我吧！我已嘗到違背自然的苦頭，在你面前跪地求饒了。
&rdquo 代助的淚水落在膝蓋上。
平岡的眼鏡也被眼淚弄得霧氣蒙蒙。
&ldquo命中注定如此，又有什麼辦法！&rdquo平岡發出呻吟般的聲音。
兩人這才擡頭互相凝視。
&ldquo如果你有什麼解決的辦法，我願意聽聽看。
&rdquo &ldquo我是該向你道歉的，沒有權利說什麼解決之道。
應該先聽聽你的看法。
&rdquo代助說。
&ldquo我沒有任何看法。
&rdquo平岡兩手摁着腦袋說。
&ldquo那我就說了。
能不能把三千代小姐讓給我？&rdquo代助毅然決然地說。
平岡的兩手離開腦袋，手肘像兩根木棒似的趴倒在桌上。
就在這時，他說：&ldquo嗯，讓給你。
&rdquo 說完，不等代助回答，他又重複了一遍：&ldquo讓給你！雖然我可以把她讓給你，卻不是現在。
或許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并不愛三千代，但我也不讨厭她。
現在她正生着病，而且病得不輕，叫我把卧病在床的患者讓給你，我可不願意。
如果等她病愈之後才交給你，那在她病愈之前，我還是她丈夫，有責任照顧她。
&rdquo &ldquo我已向你賠罪。
三千代小姐也會向你請求饒恕。
從你的角度來看，或許覺得我們是兩個可惡的家夥&hellip&hellip不論怎麼向你道歉，可能都得不到你的原諒&hellip&hellip不過，她現在病倒在床&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懂你的意思。
你是怕我趁她病着，就虐待她，拿她出氣，對吧？我會做這種事嗎？&rdquo 代助相信了平岡的話，并且打從心底感謝他。
平岡接着又說：&ldquo今天既然發生了這種事，我身為世俗公認的丈夫，理應不再跟你來往。
也就是說，我從今天開始就要跟你絕交。
&rdquo &ldquo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rdquo代助說着垂下腦袋。
&ldquo三千代的病我剛才也跟你說了，不能算是小病，今後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麼變化。
你一定也很擔心她吧。
但我們既已絕交，我也不能不提醒你，以後不論我是否在家，請你不要再到我家去了。
&rdquo &ldquo明白了。
&rdquo代助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臉頰的顔色也顯得越發蒼白。
平岡站起身來。
&ldquo請你，再坐五分鐘吧。
&rdquo代助央求道。
平岡又坐回去，卻一直沒說話。
&ldquo三千代小姐的病有沒有可能突然惡化？&rdquo &ldquo這&hellip&hellip&rdquo &ldquo連這一點信息都不能告訴我嗎？&rdquo &ldquo哦，應該是不需要這麼擔心啦。
&rdquo平岡的語氣十分沉重，好像要把氣息吐向地面似的。
代助心裡難過得不得了。
&ldquo如果呀，我是說，萬一會出現什麼情況，能否在那之前，讓我見她一面，隻要見一面就夠了。
除了這件事之外，我再也沒有别的請求。
隻有這唯一的乞求，請你答應我吧。
&rdquo 平岡緊咬着嘴唇，不肯輕易作答。
代助痛苦得不知如何是好，隻能把兩隻手掌拼命地揉來搓去，好像要搓掉手裡的污垢似的。
&ldquo這個嘛，到時候再說吧。
&rdquo平岡回答得有些艱難。
&ldquo那我經常派人前去打聽病人的狀況，可以吧？&rdquo &ldquo那可不行。
因為我跟你已經毫無瓜葛了。
今後我若跟你有所交涉，大概隻有把三千代交給你的時候了。
&rdquo 代助像被電流打中似的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
&ldquo啊！我知道了！你打算隻讓我看到三千代小姐的屍體！太過分了！你好殘忍哪！&rdquo代助繞過桌邊，走到平岡身邊，右手抓着平岡的西裝肩部，前後搖晃着嚷道，&ldquo過分！太過分了。
&rdquo 平岡看到代助眼中恐懼得近乎瘋狂的目光。
他一面被代助搖得肩頭亂晃一面站起身來。
&ldquo怎麼可能？&rdquo說着，平岡用手壓住代助的手。
兩人都露出中邪似的表情看着對方。
&ldquo你必須冷靜。
&rdquo平岡說。
&ldquo我很冷靜。
&rdquo代助答道，但這句話聽起來卻像從喘息中很吃力地冒出來似的。
不一會兒，發作性的情緒終于平靜下來。
代助好像用盡了支撐全身的力量，重新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孔。
(1) 夜間專送信箱：當時因為電話還不普及，郵差在夜間也會送信。
一般家庭除了挂在正門上面的信箱之外，另外還裝置一個夜間專用信箱。
&rdquo 代助露出同情憐憫的目光看着平岡。
平岡那顯得極為嚴肅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
&ldquo平岡，以世俗的角度來看，這是一件影響男人顔面的大事，所以你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利&hellip&hellip即使不是出于有意，但心裡不知不覺受到刺激，自然就會激動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hellip&hellip可是，我希望你能變回從前的你，變成還沒遇到這種事情的學生時代的你，仔細再聽我說一遍吧。
&rdquo 平岡沒有說話。
代助也暫停片刻。
待他抽完一根煙之後，代助毅然鼓起了勇氣。
&ldquo你并不愛三千代小姐。
&rdquo他低聲說。
&ldquo那也&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也不關我的事，但我還是得說。
因為我覺得要解決這個問題，這是最重要的關鍵。
&rdquo &ldquo你就不必負責嗎？&rdquo &ldquo我是愛着三千代小姐的。
&rdquo &ldquo别人的老婆，你有權利愛嗎？&rdquo &ldquo這我無話可說。
三千代小姐在世人眼中是屬于你的，所以誰也不能占有她的心。
除非她自願，誰也無法命令她增減愛意或轉移對象。
丈夫的權利也管不住她的心。
所以說，想辦法不讓老婆移情别戀，也是做丈夫的義務吧。
&rdquo &ldquo好，就算我沒像你期待的那樣愛着三千代，我承認這是事實好了&hellip&hellip&rdquo平岡似乎正勉強抑制怒火，兩手握着拳頭。
代助靜待他把話說完。
&ldquo你還記得三年前嗎？&rdquo平岡卻換了一個話題。
&ldquo三年前的話，就是你跟三千代小姐結婚的時候啰。
&rdquo &ldquo對！你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嗎？&rdquo代助的記憶突然飛回三年以前。
那時的情景就像火炬在黑暗中照耀似的清晰。
&ldquo是你說要幫我撮合三千代的。
&rdquo &ldquo是你向我告白想要娶她的。
&rdquo &ldquo這件事我當然沒忘記。
直到現在，我都感激你的盛意。
&rdquo平岡說完，暫時陷入沉思。
&ldquo那是一個晚上，我們倆穿過上野之後走向山下的谷中。
因為剛剛才下過雨，路很不好走。
到了博物館前面，我們又繼續談下去，走到那座橋的時候，你還為我流了淚。
&rdquo 代助沉默不語。
&ldquo我從來沒像當時那樣感到朋友的可貴。
當天晚上，我簡直高興得睡不着。
記得那天有月亮，直到月亮下山，我都沒有睡着。
&rdquo &ldquo我那時心裡也很高興。
&rdquo代助仿佛正在呓語似的說。
但平岡立刻打斷了他。
&ldquo那時你為什麼為我流淚？為什麼發誓說要幫我和三千代撮合？既有今日，為何當時不随便應付一下就算了？我不記得自己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要讓你這麼狠心地向我複仇哇。
&rdquo 平岡的聲音顫抖着。
代助的額上已聚滿了汗珠，他像反駁似的說：&ldquo平岡，我愛上三千代小姐是在你之前哦。
&rdquo平岡茫然若失地看着代助臉上痛苦的神色。
&ldquo那時的我跟現在的我不一樣。
那時聽到你表露心意時，我覺得就算犧牲自己的未來，也要幫你達成願望，這才是我當朋友的本分。
那種想法是錯誤的。
如果那時的我像現在這樣思想成熟，應該就會好好考慮一下，可惜當時太年輕，也太蔑視自然。
後來我想起當時的情景，心底總是充滿悔恨，主要并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你。
我真心覺得對不起你，但不是為了這次的事情，而是為了當時那種勉強自己去完成的俠義行為。
我求求你，請你原諒我吧！我已嘗到違背自然的苦頭，在你面前跪地求饒了。
&rdquo 代助的淚水落在膝蓋上。
平岡的眼鏡也被眼淚弄得霧氣蒙蒙。
&ldquo命中注定如此，又有什麼辦法！&rdquo平岡發出呻吟般的聲音。
兩人這才擡頭互相凝視。
&ldquo如果你有什麼解決的辦法，我願意聽聽看。
&rdquo &ldquo我是該向你道歉的，沒有權利說什麼解決之道。
應該先聽聽你的看法。
&rdquo代助說。
&ldquo我沒有任何看法。
&rdquo平岡兩手摁着腦袋說。
&ldquo那我就說了。
能不能把三千代小姐讓給我？&rdquo代助毅然決然地說。
平岡的兩手離開腦袋，手肘像兩根木棒似的趴倒在桌上。
就在這時，他說：&ldquo嗯，讓給你。
&rdquo 說完，不等代助回答，他又重複了一遍：&ldquo讓給你！雖然我可以把她讓給你，卻不是現在。
或許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并不愛三千代，但我也不讨厭她。
現在她正生着病，而且病得不輕，叫我把卧病在床的患者讓給你，我可不願意。
如果等她病愈之後才交給你，那在她病愈之前，我還是她丈夫，有責任照顧她。
&rdquo &ldquo我已向你賠罪。
三千代小姐也會向你請求饒恕。
從你的角度來看，或許覺得我們是兩個可惡的家夥&hellip&hellip不論怎麼向你道歉，可能都得不到你的原諒&hellip&hellip不過，她現在病倒在床&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懂你的意思。
你是怕我趁她病着，就虐待她，拿她出氣，對吧？我會做這種事嗎？&rdquo 代助相信了平岡的話，并且打從心底感謝他。
平岡接着又說：&ldquo今天既然發生了這種事，我身為世俗公認的丈夫，理應不再跟你來往。
也就是說，我從今天開始就要跟你絕交。
&rdquo &ldquo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rdquo代助說着垂下腦袋。
&ldquo三千代的病我剛才也跟你說了，不能算是小病，今後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麼變化。
你一定也很擔心她吧。
但我們既已絕交，我也不能不提醒你，以後不論我是否在家，請你不要再到我家去了。
&rdquo &ldquo明白了。
&rdquo代助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臉頰的顔色也顯得越發蒼白。
平岡站起身來。
&ldquo請你，再坐五分鐘吧。
&rdquo代助央求道。
平岡又坐回去，卻一直沒說話。
&ldquo三千代小姐的病有沒有可能突然惡化？&rdquo &ldquo這&hellip&hellip&rdquo &ldquo連這一點信息都不能告訴我嗎？&rdquo &ldquo哦，應該是不需要這麼擔心啦。
&rdquo平岡的語氣十分沉重，好像要把氣息吐向地面似的。
代助心裡難過得不得了。
&ldquo如果呀，我是說，萬一會出現什麼情況，能否在那之前，讓我見她一面，隻要見一面就夠了。
除了這件事之外，我再也沒有别的請求。
隻有這唯一的乞求，請你答應我吧。
&rdquo 平岡緊咬着嘴唇，不肯輕易作答。
代助痛苦得不知如何是好，隻能把兩隻手掌拼命地揉來搓去，好像要搓掉手裡的污垢似的。
&ldquo這個嘛，到時候再說吧。
&rdquo平岡回答得有些艱難。
&ldquo那我經常派人前去打聽病人的狀況，可以吧？&rdquo &ldquo那可不行。
因為我跟你已經毫無瓜葛了。
今後我若跟你有所交涉，大概隻有把三千代交給你的時候了。
&rdquo 代助像被電流打中似的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
&ldquo啊！我知道了！你打算隻讓我看到三千代小姐的屍體！太過分了！你好殘忍哪！&rdquo代助繞過桌邊，走到平岡身邊，右手抓着平岡的西裝肩部，前後搖晃着嚷道，&ldquo過分！太過分了。
&rdquo 平岡看到代助眼中恐懼得近乎瘋狂的目光。
他一面被代助搖得肩頭亂晃一面站起身來。
&ldquo怎麼可能？&rdquo說着，平岡用手壓住代助的手。
兩人都露出中邪似的表情看着對方。
&ldquo你必須冷靜。
&rdquo平岡說。
&ldquo我很冷靜。
&rdquo代助答道，但這句話聽起來卻像從喘息中很吃力地冒出來似的。
不一會兒，發作性的情緒終于平靜下來。
代助好像用盡了支撐全身的力量，重新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孔。
(1) 夜間專送信箱：當時因為電話還不普及，郵差在夜間也會送信。
一般家庭除了挂在正門上面的信箱之外，另外還裝置一個夜間專用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