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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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代助卻故意不肯進去。

    後來被嫂嫂催得急了,代助說:&ldquo等一下客人來了,我進去報告,那時再向父親問安也行吧。

    &rdquo說完,仍和平日一樣跟嫂嫂随意閑聊,卻絕口不提佐川小姐。

    梅子想盡辦法,想把話題扯到婚事上,代助卻早已看穿她的伎倆,更加故意裝傻,報複嫂嫂上次出賣自己之仇。

     等了一會兒,客人來了,代助按照先前說好的,馬上進去禀報父親。

    父親的反應也完全如他所料。

     &ldquo是嗎?&rdquo父親隻說了這句話,立刻站起身來,根本無暇再數落兒子。

    代助轉身回到客廳,套上和服長褲之後才走進會客室。

    這時賓主都互相打過了招呼,父親和高木先生率先開始對話。

    梅子主要是負責陪着佐川家的小姐聊天。

    賓主正聊着,哥哥穿着今早那身衣服慢吞吞地走進來。

     &ldquo哎呀,真抱歉,我遲到了。

    &rdquo哥哥先向客人打了招呼。

    正要坐下時,回頭看了代助一眼。

     &ldquo來得很早嘛。

    &rdquo哥哥低聲對他說。

    餐廳設在會客室隔壁的房間,房門打開時,代助看到餐桌一角鋪着亮麗的白桌布,心裡明白今天吃的是西式午餐。

    梅子這時忽然從座位起身,走到隔壁房間的門口。

    這個動作是向父親報告:餐桌已經擺好了。

     &ldquo那就請大家入座吧。

    &rdquo父親說着站起來。

    高木先生也點點頭,站了起來。

    佐川小姐緊跟在叔父之後,也從位子上起身。

    代助這時才發現女人腰部以下看起來又細又長。

    餐桌上,父親與高木先生面對面坐在中央,梅子坐在高木先生的右側,父親的左側則是佐川家小姐,如此一來,兩個女人也是相向而坐,誠吾跟代助坐在彼此的對面。

    代助的座位距離餐桌中央的調味架不遠,從他的位置望向對面,可以看到佐川小姐的臉孔。

    她的臉色和肌肉線條,很明顯地受到背後窗外光線的影響,鼻子附近形成一塊色調很深的陰影,相對,她的耳朵又被光線照成鮮明的粉紅色。

    尤其那小巧的耳朵看起來非常纖細,簡直像被陽光照透了似的。

    但是她的眼睛卻很大,一雙老鷹般的深褐色眸子,跟皮膚是完全相反的形象。

    這兩種互相對照的特點使她的臉孔顯得十分絢麗,而她的臉型比較接近圓形。

     餐桌并不太大,剛好夠坐六人。

    與那房間的寬廣比起來,餐桌似乎顯得有點過小。

    好在桌上鋪着純白桌布,還有院裡摘來的鮮花當作擺飾,銀色刀叉的光輝也在花朵間不斷閃動。

     餐桌上,賓主的話題主要是閑話家常。

    一開始談話的氣氛并不熱烈,而代助的父親碰到這種情況時,就喜歡把話題扯到自己喜歡的古董書畫上,如果氣氛炒熱了,他就不斷搬出自己的收藏品,請客人鑒賞。

    正因為父親擁有這種嗜好,代助多多少少也懂得分辨字畫的好壞,哥哥誠吾也是因此才記住一些畫家的名字。

    他隻會站在畫軸前面念叨着什麼&ldquo哦!這是仇英(6)吧&rdquo&ldquo啊!這是應舉(7)呢&rdquo。

    但是哥哥臉上并不會露出新奇的表情,看來對字畫不太感興趣。

    而且誠吾和代助都不曾為了鑒定字畫真僞,而抓起放大鏡裝模作樣一番。

    這一點,兄弟倆完全一樣。

    到目前為止,他們也不曾針對任何一幅字畫,像父親那樣發表&ldquo古人不會畫這種波浪,這不是古人的畫法&rdquo之類的評論。

     不一會兒,父親為了讓平淡的談話增添些趣味,便将話題扯向自己的嗜好,誰知才說了一兩句,就發現高木這家夥對字畫之類的東西毫不關心。

    父親為人向來圓滑,立刻打了退堂鼓,但是退回彼此都覺得安全的話題之後,雙方又覺得聊起來沒意思,父親十分無奈,隻好詢問高木平日有些什麼娛樂。

    高木回答:&ldquo也沒什麼特别的娛樂。

    &rdquo父親臉上露出&ldquo這下完啦&rdquo的表情,把高木交給誠吾和代助,自己暫時退出會談。

    誠吾立刻輕松地拾起話題,從神戶的旅館聊到楠公神社,随便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斷開拓新話題,一面聊着,一面很自然地引導佐川小姐發表幾句意見。

    隻是佐川小姐回答得很簡潔,說完一兩句非說不可的,就不再開口了。

    代助和高木先從同志社問題開始讨論,接着又轉到美國大學的現況,最後還談起埃默森與霍桑。

    代助知道高木對這方面的知識是有的,但也隻是确認高木知道這些而已,并沒有繼續深談。

    談到文學方面時,也隻提到幾個書名和人名,并沒進一步讨論。

     梅子則從一開頭就沒停過嘴,她努力的目标當然是想趕走面前那位小姐的矜持與沉默。

    從禮儀的角度來看,小姐自然不能不搭理梅子提出的一連串問題,但從她身上也看不出積極争取梅子好感的迹象。

    佐川小姐說話時有個習慣,喜歡微微歪着腦袋,但代助卻不覺得她這動作含有任何撒嬌的意味。

     佐川小姐就讀的學校在京都,音樂方面最先學的是古琴,後來才改學鋼琴。

    小提琴也學過一陣子,但因為指法過于艱難,學了也跟沒學差不多。

    戲劇方面則很少接觸。

     &ldquo上次歌舞伎座的表演你覺得怎麼樣?&rdquo梅子提出這個問題時,小姐什麼話也沒說。

    代助覺得她那種反應,與其說是不懂戲劇,不如說她根本沒把戲劇放在眼裡。

    但梅子仍然繞着這個話題,喋喋不休地發表感想,一下說甲演員如何,一下又說乙演員怎樣。

    代助覺得嫂嫂又跟平日一樣,在那兒胡亂評論了,他無奈地插嘴問道:&ldquo就算對戲劇沒興趣,小說總是會念的吧?&rdquo 代助決定不再談戲劇。

    聽了這話,佐川小姐這才第一次瞥了代助一眼,但她的答案卻出人意料地幹脆。

     &ldquo不,小說也不看的。

    &rdquo正等着聽小姐如何回答的賓主,一起爆出笑聲。

    高木先生不得不花一番工夫替姑娘解圍。

    根據高木的介紹,原來佐川姑娘在外國女老師的熏陶下,某些方面的觀點簡直就跟清教徒沒有兩樣。

    &ldquo所以說,她在某些方面是蠻伍的。

    &rdquo高木在說明之後,又加上一句評語。

    聽到這兒,當然誰也不敢再笑了。

     代助的父親原本對耶稣教并無好感,這時卻稱贊道:&ldquo那也挺不錯的。

    &rdquo梅子對小姐所接受的那種教育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