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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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是心知肚明的。
代助感到十分無奈，因為這種自知理虧的狀态，就是擺在面前的唯一事實。
就算能想出任何駁倒這種事實的說法，也隻是一種自我逃避、自我蔑視的表面功夫而已。
想到這兒，代助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等待三千代返回的這段時間，代助簡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打發過去的。
不一會兒，隻聽門外傳來女人的聲音，代助的心髒忽然猛烈跳動起來。
談天論地講道理的時候，代助是個很厲害的能手，但要較量心髒的力量時，他卻是個弱者。
代助最近比較不常發怒，這完全是出于頭腦的控制。
他覺得生氣是一種輕視自己的行為，他的理智不允許他随便生氣。
但是除了發怒之外，代助還沒有能力控制自己其他特殊情緒。
所以當門野的腳步聲從書房門外傳來時，代助原本紅潤的臉頰便在瞬間失去了些許光澤。
&ldquo來這兒嗎？&rdquo門野極為簡短地向代助征詢意見。
因為門野覺得&ldquo要請到客廳去嗎？&rdquo或是&ldquo要在書房見面嗎？&rdquo這兩種問法都很麻煩，便把問題壓縮成短句。
&ldquo嗯！&rdquo代助答完站起來，像要把等候指示的門野趕出去似的走向門口，同時把腦袋探向回廊。
三千代站在回廊跟玄關的連接處，滿臉猶豫地望着書房。
跟上次見面時比起來，三千代的臉色越發蒼白了。
代助用眼色和下颌向她招呼，示意她進書房來，等到三千代靠近門口時，代助才發覺她的呼吸非常急促。
&ldquo怎麼了？&rdquo代助問三千代沒有回答，徑自走進書房。
她穿着一身毛料單層和服，裡面襯着襦袢，手上拎着三枝很大的白百合。
進屋之後，三千代将手裡的百合往桌上一扔，彎身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也不管頭上新梳的銀杏返髻(3)，腦袋靠在椅背上。
&ldquo哎喲，累死我了。
&rdquo她一面說，一面看着代助露出笑容。
代助拍一下手掌，想叫人送杯水進來。
三千代卻沉默地用手指了指桌子。
桌上有一個玻璃杯，是代助剛才吃完飯，用來漱口的，裡面大約還剩兩口水。
&ldquo這是幹淨的吧？&rdquo三千代問道。
&ldquo這是我剛才喝過的。
&rdquo說完，代助端起杯子躊躇着。
他想從座位處拿起水倒掉，但紙門外有一扇玻璃落地窗擋住了去路。
每天早上，門野總是讓回廊的玻璃窗維持原樣，而不肯輪流打開一兩扇窗子通風。
代助起身走到回廊邊，一面把水灑向庭院，一面呼叫門野。
卻不知剛剛還在面前的門野跑到哪兒去了，叫了半天，也沒聽到回應。
代助顯得有點慌亂，轉身回到三千代身邊。
&ldquo馬上幫你端水來。
&rdquo說着，代助卻将剛才倒空的玻璃杯放在桌上，返身朝向後門走去。
穿過起居室的時候，看到門野正用那粗笨的手指從錫制茶葉罐裡捏了一些玉露茶葉出來。
他看到代助的身影，連忙解釋道：&ldquo老師，馬上就好。
&rdquo &ldquo茶等會兒再泡不要緊。
先來一杯水。
&rdquo代助說完，親自走向廚房。
&ldquo啊！是嗎？要喝水嗎？&rdquo門野趕緊丢下茶罐，緊緊跟在代助身後。
兩人忙了半天，卻沒找到玻璃杯。
&ldquo阿婆到哪兒去了？&rdquo代助問。
&ldquo剛出門給客人買點心了。
&rdquo門野答道。
&ldquo家裡沒點心的話，應該早點買好嘛。
&rdquo代助邊說邊扭開水龍頭，把水裝進茶杯。
&ldquo因為我忘了事先告訴阿姨有客人要來。
&rdquo門野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抓着腦袋說。
&ldquo那你去買點心也行啊。
&rdquo代助走出後門，責備着門野。
不料門野還有另一番說辭：&ldquo不是呀。
阿姨說她還有很多東西要買。
其實她走路不方便，天氣又不好，還不如不去呢。
&rdquo代助頭也不回地朝書房走去。
待他跨過門檻，剛踏進房間，就看到方才放在桌上的那個玻璃杯，正被三千代兩手捧着放在膝上。
杯中裝着一點水，分量就跟代助剛才灑在庭院裡的水差不多。
代助手捧茶杯，呆呆地站在三千代面前。
&ldquo怎麼回事？&rdquo代助問。
三千代用跟平日一樣冷靜的語調回答：&ldquo謝謝。
我剛喝了那裡面的水，因為看起來好潔淨。
&rdquo 說着，她的視線轉向那個浸着鈴蘭的大碗。
碗裡被代助裝進了八分滿的清水。
細如牙簽的鈴蘭花梗聚在水中，形成一片淡綠，花梗之間隐約可見碗底的花紋。
&ldquo你為什麼喝那玩意兒？&rdquo代助訝異地問。
&ldquo水又不髒，不是嗎？&rdquo三千代将手裡的玻璃杯伸到代助面前，讓他隔着玻璃打量杯中。
&ldquo雖然不髒，如果那是裝了兩三天的水怎麼辦？&rdquo &ldquo不會啦。
剛才我進來的時候，走到旁邊聞過啦。
當時，那位青年說，剛剛才把水桶裡的水倒進
代助感到十分無奈，因為這種自知理虧的狀态，就是擺在面前的唯一事實。
就算能想出任何駁倒這種事實的說法，也隻是一種自我逃避、自我蔑視的表面功夫而已。
想到這兒，代助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等待三千代返回的這段時間，代助簡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打發過去的。
不一會兒，隻聽門外傳來女人的聲音，代助的心髒忽然猛烈跳動起來。
談天論地講道理的時候，代助是個很厲害的能手，但要較量心髒的力量時，他卻是個弱者。
代助最近比較不常發怒，這完全是出于頭腦的控制。
他覺得生氣是一種輕視自己的行為，他的理智不允許他随便生氣。
但是除了發怒之外，代助還沒有能力控制自己其他特殊情緒。
所以當門野的腳步聲從書房門外傳來時，代助原本紅潤的臉頰便在瞬間失去了些許光澤。
&ldquo來這兒嗎？&rdquo門野極為簡短地向代助征詢意見。
因為門野覺得&ldquo要請到客廳去嗎？&rdquo或是&ldquo要在書房見面嗎？&rdquo這兩種問法都很麻煩，便把問題壓縮成短句。
&ldquo嗯！&rdquo代助答完站起來，像要把等候指示的門野趕出去似的走向門口，同時把腦袋探向回廊。
三千代站在回廊跟玄關的連接處，滿臉猶豫地望着書房。
跟上次見面時比起來，三千代的臉色越發蒼白了。
代助用眼色和下颌向她招呼，示意她進書房來，等到三千代靠近門口時，代助才發覺她的呼吸非常急促。
&ldquo怎麼了？&rdquo代助問三千代沒有回答，徑自走進書房。
她穿着一身毛料單層和服，裡面襯着襦袢，手上拎着三枝很大的白百合。
進屋之後，三千代将手裡的百合往桌上一扔，彎身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也不管頭上新梳的銀杏返髻(3)，腦袋靠在椅背上。
&ldquo哎喲，累死我了。
&rdquo她一面說，一面看着代助露出笑容。
代助拍一下手掌，想叫人送杯水進來。
三千代卻沉默地用手指了指桌子。
桌上有一個玻璃杯，是代助剛才吃完飯，用來漱口的，裡面大約還剩兩口水。
&ldquo這是幹淨的吧？&rdquo三千代問道。
&ldquo這是我剛才喝過的。
&rdquo說完，代助端起杯子躊躇着。
他想從座位處拿起水倒掉，但紙門外有一扇玻璃落地窗擋住了去路。
每天早上，門野總是讓回廊的玻璃窗維持原樣，而不肯輪流打開一兩扇窗子通風。
代助起身走到回廊邊，一面把水灑向庭院，一面呼叫門野。
卻不知剛剛還在面前的門野跑到哪兒去了，叫了半天，也沒聽到回應。
代助顯得有點慌亂，轉身回到三千代身邊。
&ldquo馬上幫你端水來。
&rdquo說着，代助卻将剛才倒空的玻璃杯放在桌上，返身朝向後門走去。
穿過起居室的時候，看到門野正用那粗笨的手指從錫制茶葉罐裡捏了一些玉露茶葉出來。
他看到代助的身影，連忙解釋道：&ldquo老師，馬上就好。
&rdquo &ldquo茶等會兒再泡不要緊。
先來一杯水。
&rdquo代助說完，親自走向廚房。
&ldquo啊！是嗎？要喝水嗎？&rdquo門野趕緊丢下茶罐，緊緊跟在代助身後。
兩人忙了半天，卻沒找到玻璃杯。
&ldquo阿婆到哪兒去了？&rdquo代助問。
&ldquo剛出門給客人買點心了。
&rdquo門野答道。
&ldquo家裡沒點心的話，應該早點買好嘛。
&rdquo代助邊說邊扭開水龍頭，把水裝進茶杯。
&ldquo因為我忘了事先告訴阿姨有客人要來。
&rdquo門野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抓着腦袋說。
&ldquo那你去買點心也行啊。
&rdquo代助走出後門，責備着門野。
不料門野還有另一番說辭：&ldquo不是呀。
阿姨說她還有很多東西要買。
其實她走路不方便，天氣又不好，還不如不去呢。
&rdquo代助頭也不回地朝書房走去。
待他跨過門檻，剛踏進房間，就看到方才放在桌上的那個玻璃杯，正被三千代兩手捧着放在膝上。
杯中裝着一點水，分量就跟代助剛才灑在庭院裡的水差不多。
代助手捧茶杯，呆呆地站在三千代面前。
&ldquo怎麼回事？&rdquo代助問。
三千代用跟平日一樣冷靜的語調回答：&ldquo謝謝。
我剛喝了那裡面的水，因為看起來好潔淨。
&rdquo 說着，她的視線轉向那個浸着鈴蘭的大碗。
碗裡被代助裝進了八分滿的清水。
細如牙簽的鈴蘭花梗聚在水中，形成一片淡綠，花梗之間隐約可見碗底的花紋。
&ldquo你為什麼喝那玩意兒？&rdquo代助訝異地問。
&ldquo水又不髒，不是嗎？&rdquo三千代将手裡的玻璃杯伸到代助面前，讓他隔着玻璃打量杯中。
&ldquo雖然不髒，如果那是裝了兩三天的水怎麼辦？&rdquo &ldquo不會啦。
剛才我進來的時候，走到旁邊聞過啦。
當時，那位青年說，剛剛才把水桶裡的水倒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