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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能再睡?&rdquo代助加重了聲調。

     &ldquo您說得沒錯,可是平岡太太叫我不要吵醒您哪。

    &rdquo &ldquo所以,平岡太太已經回家了?&rdquo &ldquo不,也不是回家了。

    她說她先到神樂坂買點東西,買完之後再來。

    &rdquo &ldquo那她還會回來。

    &rdquo &ldquo是的。

    其實她剛才已走進客廳來了,原本想在這兒等您睡醒的。

    但是看老師睡得這麼熟,可能覺得您不會馬上醒來吧。

    &rdquo &ldquo所以才又出去了?&rdquo &ldquo對呀。

    嗯,就是這麼回事。

    &rdquo代助笑着用兩手摸了摸剛睡醒的臉龐,起身到洗澡間去洗臉。

    不一會兒,隻見他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重新回到回廊邊,欣賞着院中景色。

    代助感覺情緒比剛才好多了,心情愉快地看着兩隻燕子在那陰沉沉的天空裡來回飛舞。

     自從上次平岡來過之後,代助一直引頸期盼三千代會來看他。

    但事實卻不像平岡所說的那樣。

    或許,三千代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故意不來?也可能是平岡從一開始就隻是随口說說而已?代助内心懷抱着疑問,也因此感到心中的某處十分空虛,但他并不想把這空虛的感覺當成一種日常生活經驗,探讨成因或對策。

    他覺得,若是深入窺視這種經驗,或許會有更黑的陰影隐藏在底層。

     代助最近盡量避免主動找平岡,散步時,通常朝着江戶川的方向走去。

    櫻花凋謝的那段日子,他總是在晚風吹拂下,在河上的四座橋(1)踱過來踱過去,幾乎踏遍兩岸的長堤。

    現在是綠蔭遍地的時節,櫻花早已落盡,代助時常站在橋中央,手肘撐住臉頰,欣賞那茂密的樹葉間射來的水光。

    看着看着,他的視線順着水面逐漸變細的光影一路向前,然後擡頭仰望目白台上那片高聳的森林。

    隻是每次返家的路線,代助不再走到橋對面登上小石川的山坡。

    有一天,當他走到彎度較緩的一段河邊時,剛好看到五六十米的前方有一輛電車,平岡正從車上下來。

    代助覺得自己肯定沒看錯,所以馬上轉身,又朝河邊的棧橋走回去。

     他對于平岡的狀況始終很在意。

    盡管他覺得平岡現在恐怕還處在衣食不穩的境地,但他也曾想象,或許平岡已在哪一行裡找到了糊口維生的飯碗。

    隻是,他并不想專為弄清真相而跟蹤平岡。

    因為他預料自己看到平岡時,一定會毫無理由地冒出不悅的感覺。

    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平岡其實也沒那麼讨厭,就算隻為了三千代,也還是值得為平岡的處境操心。

    即使隻為平岡着想,他也是衷心期盼平岡能夠成功。

     最近這段日子,代助懷着這樣一顆殘缺的心,空虛地活到了現在。

    剛才叫門野拿來圓筒抱枕,打算好好睡個午覺的那一刻,燦爛的宇宙帶來的刺激簡直快讓他受不了了。

    代助一向都像這樣過分敏銳地感受着生命。

    若是可能的話,他剛才真想将腦袋沉進湛藍的深水底部。

    所以,當他把熱乎乎的腦袋倒在枕上時,平岡和三千代幾乎都從他腦中消失了。

    代助這才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好覺。

    隻是,正當他陷入沉睡的那段時間,似乎又感覺到有人走進房間,那人又輕輕地走了出去。

    直到他睡醒坐起身子時,那種感覺仍舊殘留在腦中,久久無法揮去。

    所以代助才把門野叫來詢問是否有人來過。

     現在他站在回廊上,兩手遮着額前,眺望正在高空歡快往返的飛燕。

    看了一會兒,感覺眼睛很累,便又重新回到室内。

    但因為聽說三千代等一下還會再來,這種近在眼前的期盼早已破壞了原本平靜的心情,代助既無法靜下來思考,讀書也讀不進半個字,最後隻好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大畫冊,攤在膝上翻閱起來。

    不過代助隻是用手指一頁頁翻過,每張圖畫的内容甚至連一半都沒看清。

    翻了半天,終于看到一幅布朗溫(2)的作品。

    代助平時就很喜歡這位裝飾畫家的畫作。

    他的目光跟平時一樣,閃着亮光投向畫頁。

    紙上畫着某處的海港,背景畫了許多船隻、桅杆和船帆,空白的部分畫滿了鮮明亮麗的雲彩和藍黑色的海水,而站在背景前方的,則是四五名裸體工人。

    他們身上的肌肉鼓脹得像一座座小山,肩膀到背脊之間全被肉塊填滿,肉塊間形成的花紋就像布滿旋渦的山谷。

    代助望着這些工人的肉體,感受到肉體力量帶來的快感。

    看了好一會兒,畫冊依舊攤在膝上,代助的注意力卻從眼睛轉向耳朵,他聽到後門那兒傳來老女傭的聲音,接着,又聽到送牛奶的人拎着空瓶匆匆離去,瓶子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撞擊聲。

    因為屋裡特别安靜,對聽覺敏銳的代助來說,這些聲音帶給他格外強烈的刺激。

     代助愣愣地凝視牆壁,他想叫來門野,再問問三千代說她到底什麼時候才來,又怕被門野譏笑,隻好作罷。

    他覺得自己不該表現出引頸翹首的模樣,因為現在等待來訪的,是别人的老婆,若是有急事要跟對方商談,他應該随時都能上門拜訪對方。

    一想到眼前這種自相矛盾的狀況,代助不免自覺理虧,而羞愧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但對于隐藏在理虧背後的各種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