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藝術的精神認識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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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類包羅萬象的知識庫中,藝術最能體現人類在物質科學領域的進步與人文領域的停滞(甚至是如今的倒退)之間存在的巨大鴻溝。

     物質科學至少還被一些理性認識論的殘餘控制着(盡管這些殘餘也在迅速地走向消亡),但是人文領域卻被徹底交給了原始的神秘主義認識論。

    當物質科學已經先進到研究亞原子顆粒和太陽系的宇宙空間時,一種叫作藝術的人文現象卻仍舊是一團漆黑的謎。

    人們幾乎不了解它的原理,不了解它對人生活的影響,不了解它擁有的巨大心理能量從何而來。

    但是藝術對于大部分人來說依然舉足輕重,同時藝術對于大部分人來說也是一種十分個人的關切&mdash&mdash而且藝術存在于每一個已知的文明,自從人類的史前時代就陪伴着我們,比最古老的文字都要來得早許多。

     在許多其他的領域,人們已經不再受裝神弄鬼的所謂&ldquo聖賢&rdquo的誤導,因為那些聖賢之所以是聖賢,隻是由于他們會用艱深晦澀的東西吓唬人。

    但是在美學領域,人們依然五體投地地迷信所謂的&ldquo聖賢&rdquo。

    這種現象非但沒有消弭,反而愈演愈烈。

    就好像史前的野蠻人認為一切自然現象都是理所應當存在的,都是不可拆分、不可置疑、不可研究的要素,都是神秘莫測的魔鬼之禁脔&mdash&mdash當今,認識論的野蠻人則認為一切藝術都是理所應當存在的,都是不可分析、不可置疑、不可研究的要素,都是神秘莫測的魔鬼之禁脔,而這個魔鬼就是:他們的感性。

    這二者唯一的區别就在于史前的野蠻人所犯的錯誤僅僅是出于無意和無知。

     利他主義留下的最無人性的遺産就是人們習得的無私:人情願接受未知的自我,忽視、逃避、抑制個人(也就是非社會)的靈魂需求,對于最重要的事情卻最漠不關心。

    這就等同于讓最深層的價值觀堕入主觀意識的萬丈深淵,讓生命在無盡的内疚中荒蕪。

     在認知上對藝術的忽視之所以很難克服,是因為藝術的功能本身就是非社會的(這是利他主義人性喪失的另一個例子,就是利他主義殘忍地無視了人類最深層次的需求&mdash&mdash切實存在的個人的需求。

    這個例子同樣可以證明任何一個認為道德是純粹社會存在的理論都是無人性的)。

    藝術屬于現實非社會化的部分,所以它是普遍的(也就是适用于所有人的),但是它是非集體的:它屬于人的自我意識。

     藝術作品(文學也包括在内)的一個獨有特點是它們沒有任何實際的、物質的目的,它們本身就是目的;它們的目的除沉思外無他&mdash&mdash沉思的快感博大精深、深入靈魂,于是人的沉思成了自我滿足、自我辯白的要素,人抵觸、厭惡任何對其所做的分析:任何分析對于他來說都是對自我的攻擊,是對他最深層、最基本的自我的攻擊。

     人類的一切情感都不是無緣無故産生的,如此強烈的情感更不可能是無緣無故、不可拆分的,也不可能和情感(以及價值觀)的來源無關:不可能和生命實體的生存需求無關。

    藝術确乎是為了一個目的存在的,也确乎在滿足人類的需求;隻是說它滿足的不是物質需求,而是意識需求。

    藝術毋庸置疑是與人的生存密切相關的&mdash&mdash不是肉體生存本身,而是肉體生存的基礎:維系意識的生存。

     藝術是基于這樣的一則事實:人的認知能力是概念性的&mdash&mdash也就是說,人汲取知識、指導自己的行為,不是通過單一的互不相幹的感知對象,而是通過抽象的過程進行的。

     如果要理解藝術的本質與功用,就必須要理解概念的本質與功用。

     概念指的是兩個或更多對象的精神整合,這些對象首先是被抽象,在這個過程中被分開,然後又在獲得定義的過程中重新結合。

    人通過将感知對象處理成概念,再将概念處理成更廣泛的概念的過程,得以理解、留存知識,并進一步辨識、整合無窮的知識,從而能夠超越任何一個特定瞬間所具有的知識實體。

     概念使得人時刻都可以超越純粹的感知容量所限,來控制更多的自覺意識。

    人的感知意識&mdash&mdash也就是一個人在同一時刻可以處理的感知對象的數量&mdash&mdash是有限的。

    一個人也許可以想象四五個對象&mdash&mdash例如五棵樹,但是他不可能想象一百棵樹,或者想象十個光年的距離。

    正是人的認知能力,讓人有能力處理如此大量的知識。

     人通過語言的方式來留存概念。

    除了專有名詞以外,我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