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去意義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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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兄,阿爾奇的兄弟坎貝爾·克裡斯蒂一直是我的好朋友,他和藹可親,此時給了我幫助。

    他建議把在《随筆》發表的十二篇短篇小說編輯成書出版。

    這不失為一種權宜之計。

    他助了我一管之力。

    我還幹不了這種工作。

    最後這本書終于出版了,并相當受歡迎。

    這時我打定主意,隻要換個環境,靜下心來,我或許可以在卡洛的幫助下再寫一本書。

     有一個完全站在我一邊并鼓勵我所做的一切,這就是我的姐夫詹姆斯。

     “你幹得不錯,阿加莎,”他用那平靜的聲調說,“你很明智,我如果處在你的位置也會這樣做的。

    你一定要從這事中解脫出來。

    阿爾奇也許會回心轉意,但願如此,可我并不這樣看。

    他不是那種人。

    他一打定主意就不會更改了,所以我不抱什麼希望。

    ” 我也不抱這種奢望,但我想,替羅莎琳德着想的話,至少等待他一年,以便使他認清楚自己的所做所為。

     當然我也像同時代的任何人一樣,本來就害怕離婚,我現在仍然如此。

    時至今日,我仍有種負疚感,因為我答應了他固執的要求,同意了和他離婚。

    每當我望着女兒時,心中仍感到當時應該堅持住,也許應該拒絕他的要求。

     我又重返英國,變得鐵石心腸,對世界抱着懷疑的态度,但是更善于泰然處之。

    我和羅莎琳德及卡洛在切爾西租了一套公寓,羅莎琳德進了喀裡多尼亞寄宿學校。

    這事辦得很成功。

    那兒的教學極為出色,孩子們對所學的東西很有興趣。

    學校要求很嚴,可羅莎琳德正是個喜歡嚴格要求的孩子。

    放假時她興緻勃勃地說:“誰也不會有片刻的空閑時間。

    ” 有時她給我的回答聽起來令人莫名奇妙:“羅莎琳德,你們早晨什麼時候起床?”“我不清楚,聽鐘聲。

    ” “你不想知道敲鐘的時間嗎?” “有什麼必要?”羅莎琳德說,“起床就是了。

    大約半小時後吃早飯。

    ” 在加那利群島,我寫出《藍色特快上的秘密》一書的精彩篇章,這不是件易事。

    而且加之羅莎琳德的打攪,就更不是一件易事。

    羅莎琳德可不像她的母親,是個缺乏想象情趣的孩子;她眼中的世界總是實實在在的。

    給她輛自行車,她會騎上半小時。

    下雨天給她道智力測驗題,她會反複地琢磨。

    但是,在奧拉塔瓦的旅館花園中,羅莎琳德沒什麼好玩的,隻好在花圃前散步,偶爾滾滾鐵環,鐵環對羅莎琳德毫無意義,不像當年對她母親那樣有吸引力。

    在她看來鐵環不過是個鐵環罷了。

     “聽我說,羅莎琳德,”我說,“别打攪我們。

    我要工作了.得再寫一本書。

    卡洛和我要忙上半小時。

    ” “嗯,好吧。

    ”羅莎琳德悶悶不樂地轉身走了。

    我望着卡洛,她手執鉛筆端坐着,我想啊,想啊,絞盡腦汁地構思。

    終于,我結結巴巴地開始口述。

    過了幾分鐘,我注意到羅莎琳德剛好走過小徑,站在那兒望着我們。

     “怎麼回事.羅莎琳德?”我問道,“你要幹什麼?”“到了半小時了嗎?”她說。

     “還沒有。

    才剛剛過了九分鐘,去玩吧。

    ” “嗯,好吧!”她離開了。

     我又重新開始口述。

     一會,羅莎琳德又回到那兒。

     “時間到了我叫你,現在還沒到。

    ” “嗯,我能呆在這兒嗎?我就站在這兒。

    不打攪你們。

    ” “就站在那兒吧,”我不高興地說。

    又開始口述。

     但是、羅莎琳德的眼睛盯着我,像是美杜莎①的目光—— ①希臘神話中蛇發女怪.觸其目光的人即化為石頭。

    一一譯注。

     我比以往愈加感到所講述的一切都荒唐無比。

    我時而結巴,時而支吾,時而猶豫,時而重複。

    的确,那本倒黴的書是怎麼寫成的,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開始,我硬着頭皮寫作,不想幹。

    我構思了情節,司空見慣的情節,還有的是從我的其他小說裡改編的。

    我知道結局如何,但又難以使構思栩栩如生地展現在眼前,人物也活不起來。

    此時寫書完全是受掙錢的願望和需要所驅使。

     從這時起,我從一個業餘作家變成了一個職業作家。

    我背上了職業作家的重負,不想寫也得寫,不喜歡的也得寫,寫作效果也不理想。

    我一直讨厭《藍色特快上的秘密》,但還是寫完了,交給了出版商。

    這本書和上本書一樣賣了好價錢。

    我對此也心滿意足了,盡管不能說為之驕撤。

     加那利島的拉斯帕爾馬斯旅館至今仍是我冬季度假的理想處。

    那時,那裡靜谧安甯,很少有人光顧,隻有那些去住一兩個月的人。

    那兒有兩處美麗的海灘。

    氣溫也很宜人;平均溫度70’(華氏,譯者注)。

    在我的印象中,夏天才有這樣的溫度。

    白天大部分時間吹着和煦的微風;入夜,天氣仍暖融融的。

    晚飯後還可到露天小坐片刻。

     就在這一個個夜晚,我和卡洛結交了兩位親密的朋友,盧卡斯醫生和他的姐姐米克夫人。

     盧卡斯在家裡是位有權威的父親。

    我和卡洛不久也稱他為父親。

    剛到那時,我喉嚨嚴重潰瘍,他來看了看說:”你一定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怎麼回事?丈夫出了什麼事?”我向他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寬慰并鼓勵我說:“你需要他,他就會回來,要留給他充分的時間。

    他回來後,不要責怪他。

     無論怎樣,要面對現實,繼續生活。

    你已經獲得了力量和勇氣。

    你将會創造一個美好的生活。

    ” 可敬的父親。

    我該深深地感謝他。

    他對所有人的傷痛、挫折都抱以同情。

    過了五六年,他去世了,我感到失去了一位知心朋友。

     7 從那以後,我多少有了生活的打算,但我得做出最後的抉擇。

     按約定,我和阿爾奇見了面。

    他萎靡不振,一臉病容。

    我們東拉西扯,談着熟人的情況。

    接着我問他目前心情如何;是否打定主意不再回到我和羅莎琳德的身邊。

    我又談到他清楚羅莎琳德是多麼愛他,他不在身邊時她是多麼惶惶不安。

     一次,她用那孩子般的令人傷心的真誠對我說:“我知道爸爸喜歡我,愛和我在一起。

    他就是不喜歡你。

    ” “這表明,”我說,“她需要你。

    你難道無動于衷嗎?”他說:“恐怕辦不到。

    我隻渴望一件事。

    我發瘋地希望幸福,而隻有和南希結婚,才能幸福。

    她剛用了十個月做了一次環球旅行,她家裡人希望這樣能使她回心轉意,但是沒成功。

    和她結婚是我惟一希望或能辦到的事。

    ” 這事終于有了結局。

    我寫信通知了我的律師并去見他。

     一切準備就緒。

    再沒什麼可以憂慮的了,剩下就是自己打算了。

    羅莎琳德在上學,而且有卡洛和寵基常去看她。

    我打算去熱帶地區走走,去西印度群島和牙買加。

    我到庫克斯客運公司預訂了票,一切都安排妥當。

     命運又一次作出了安排。

    出發的前兩天,我随朋友在倫敦外出吃飯。

    我同他們并不熟悉,有一對年輕夫婦,一位被稱做豪中校的海軍軍官和他的妻子。

    吃飯時我挨着中校坐着,他對我談起了巴格達。

    他一直在波斯灣駐防,前不久才從那兒回國。

    飯後,他妻子走過來坐在我身邊一起閑聊。

    她說,人們總是說巴格達是個可怕的城市,但她和她丈夫卻迷上這座城市。

    他倆講述了它的概況,使我對它愈發感興趣。

     我說去那得坐船吧。

     “可以坐火車——乘東方快車。

    ” “東方快車?” 我一輩子都想坐坐東方快車。

    去法國、西班牙、意大利旅行時,東方快車經常停在加來車站。

    我多想登上它。

    東方快車——米蘭,貝爾格萊德,伊斯坦布爾……我動心了。

    豪中校給我寫下了在巴格達該去的遊覽點。

     “在阿爾韋亞和梅姆一薩希伯斯等不要耽擱太久。

    去摩蘇爾、巴土拉轉轉,還一定要去烏爾參觀。

    ” “烏爾?”我說。

    我才在《倫敦新聞畫報》上看到倫納德·伍利在烏爾作出了奇迹般的發現。

    我雖然對考古一無所知,但一直對此多少有些興趣。

     第二天一早,我趕到庫克斯客運公司,退掉了去西印度群島的票,預訂了東方快車的坐位,路線是到伊斯坦布爾,再到大馬土革。

    自大馬士革穿過沙漠到巴格達。

    我激動異常。

    辦理簽證和打點行裝需四五天時間,随後就可以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