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去意義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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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打字或文字方面的努力的确使我緊扣主題。

     用詞簡潔在偵探小說中至關重要。

    誰也不想聽同一個細節颠來倒去。

    可是面對錄音機,稍稍變換詞語,重複同一情節倒很誘人。

    當然,事後可删改,可那樣會影響情緒,而且會銷蝕本應獲得的如湧的文思。

    重要的是利用人天生的惰性以及除非言不及義而不多寫一個字的天性。

     不容否認,什麼事都有一定的限度。

    我自己認為一篇偵探小說的合适長度為五萬字左右。

    我知道出版商認為這太短了。

    讀者花錢買本僅僅五萬字的小說也許覺得上當了,因此六七萬字也無妨。

    如果你的書超過這個字數,你會發現字數少一些,書會更精彩。

    驚險小說的合适篇幅在兩萬字左右。

    不幸的是,這種篇幅的小說越來越沒市場,作者的稿酬也不那麼優厚。

    作者因此感到不如将其擴充為一部夠篇幅的小說更好。

    短篇小說創作技巧用于驚險小說或許行,可對偵探小說則不适用。

     這時,休斯·梅西給我商定了新的出版商威廉·科林斯。

    我給他們寫的第一本書《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無疑是我當時最成功的一部書。

    事實上,我至今仍記得這本書。

    我從中掌握了一個公式,這要歸功于我姐夫詹姆斯。

    他多年前曾在看完一本偵探小說後,有些不耐煩地對我說:“現在偵探小說幾乎人人最後都成了罪犯,甚至連偵探也是。

    我想看的是像華生那樣的人物最終也被證明是罪犯。

    ” 這個想法很新穎,我長時間琢磨着。

    随後,事有湊巧,路易·蒙巴頓勳爵也把幾乎同樣的想法告訴我,他在給我的信中建議:讓主人公以第一人稱講述故事,而最終他們被證明是謀殺者。

     這是個好主意,我思付良久。

    這樣寫自然有許多困難。

     一想到黑斯廷斯是個謀殺犯,況且要描述得天衣無縫是何等困難,我就猶豫不決。

    當然,許多人都說《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是胡編亂造;可仔細讀過全書就不這麼看了。

    那種情節需要有時間跳躍和模棱兩可地一筆帶過;而舍巴德醫生自己如實地寫下了部分事實真相,并以此為樂。

     這段時間,除了《羅傑·艾克羅伊德謀殺案》帶來的煩惱之外,日子過得有條不紊。

    羅莎琳德上了學,成天興高采烈的。

    我們有了漂亮的房子和花園,還有那輛大鼻子莫裡斯牌小汽車;費舍是個好幫手,日子過得和和睦睦。

    阿爾奇晝夜迷着高爾夫球;他的胃口不錯,神經性消化不良也好多了。

    真可謂事遂人願。

     經過經濟拮據的日子,不再為錢發愁是再惬意不過了,我們可能都有些昏昏然了,竟想買那些從不敢問津的東西。

     一天,阿爾奇突然告訴我要買一輛真正的跑車,這叫我大吃一驚。

     “但我們已經有了一輛汽車了。

    ”我惶惶地說。

     “噢,可我指的是一輛不尋常的。

    ” “我們可以再生個孩子。

    ”我提醒他。

    我已經滿懷興奮的心情琢磨了許久。

     阿爾奇斷然反對。

    “除了羅莎琳德我誰也不要。

    羅莎琳德是個絕對令人稱心的孩子,這就夠了。

    ” 現在他說:“要是有個兒子,就會搞得一團糟。

    況且,來日方長。

    ” 我同意來日方長的觀點。

    勉強同意買一輛迪拉契牌的二手車。

    其實他早已看好并進行了讨價還價。

    這輛車使我倆很開心。

     “森尼代爾是個安居的奸地方,”阿爾奇說,“我想不妨買幢自己的房子。

    ” 這主意實在激動人心。

    雖然在斯科茨伍德住得還算舒服。

    可畢竟有種種不便。

    電線常出毛病;廣告上說的随時供應熱水隻是說說罷了;維修更是難得有一次。

    自己弄一套住處的主意很對我心思。

     一兩年後,我們已看過許多處房子——我總是把看房子當作消遣——終于初步選定了兩處。

    一處要走段長路,房子不太大,有個招人喜歡的花園。

    另一處在車站附近;像是一套某百萬富翁的邸宅搬到了鄉下,不惜金錢地裝飾了一番。

    房内有鑲木牆壁,幾處浴室,卧室内有盟洗等設備。

    這處房子近幾年幾經倒手,據說是處兇宅,在這住過的人到頭來總是交不上好運。

    頭一個房主丢了錢财,第二個死了老婆。

    第三個的結局不知如何,隻知道分後了,大概是分道揚镳了。

    不管怎樣,這處房子一直低價待售。

    它的花園景色恰人,庭園呈窄條形,草坪前烷翅着一條長滿水草的小溪,再往前走是一大片長滿各種杜鵑花的園子,那兒有一整塊菜地,再往前是一片蔬菜的荊豆叢。

    至于買得起買不起是另一回事。

    雖然我倆收入還算豐厚。

    我的或許不大穩定,阿爾奇的則沒問題,但糟糕的是我倆沒有現款。

    我們以抵押方式買下了房子,挑了個日子就搬了進去。

     我們又添置了窗簾和地毯,過上了一種無疑是我倆财力所不及的生活,盡管賬面上仍收支平衡。

    家裡有兩輛汽車:迪拉契和大鼻子莫裡斯,又雇了幾個傭人:一對夫婦和一個女傭。

     按阿爾奇的主意,我們把新居叫做斯泰爾斯,因為我第一筆稿費收入是來自《斯泰爾斯的神秘案件》。

    牆上懸挂着這本書的封面圖案——這是博得利出版社贈送給我的。

     但是,斯泰爾斯是塊不祥之地。

     4 第二年的生活不堪回首。

    生活中常有這樣的事:一錯百錯。

     我從科西嘉度了幾天假回到家一個月的樣子,我母親就得了嚴重的氣管炎。

    當時她在阿什菲爾德。

    我去看望她,随後寵基代替了我。

    不久,她打電報告訴我她把母親接到艾本尼去了,在那她能更好地照料母親。

    母親病情似有好轉,但再沒好利落過。

    她被困在床榻上。

    我估計她的肺感染了,那時她已七十三歲了。

    沒想到病情急轉直下,寵基大概也沒料到這一點。

    過了——兩個星期,來電報催我去。

    阿爾奇此時正在西班牙談生意。

     在去曼徹斯特的火車上,我蓦地意識到母親去世了。

    我渾身發冷,仿佛從頭到腳寒冰浸骨,默念着:“母親去世了。

    ” 事情果然如此。

    我俯身端詳着仰卧的母親,心裡想:她已經走了,留下的隻是具軀殼罷了,真是這樣啊:母親那急躁、熱情而易沖動的個性全不複存在了。

    幾年來她曾幾次對我說:“有時,人多想沖出軀體的束縛,它是那麼衰老,無能,不中用。

    人渴望掙脫這一桎梏。

    ”此時,我想她如願以償了。

     她終于掙脫了人生的侄梏,而留給我們的隻有哀痛。

     阿爾奇沒能參加葬禮,他當時還在西班牙。

    我回到斯泰爾斯一星期後他才回來。

    我了解他,他容不得并死或其他麻煩事。

    人們對這些事耳聞目睹,但卻不充分注意,不完全了解,直到不測事件突然發生。

    我記得他走出房間,十分尴尬,隻好裝出一副高興的神氣。

    像是說:“喂,又見面了,我們得振作起來呀!”失去世界上三個親人中的一個後,看到這種态度真令人難以容忍。

     他說:“我有個好主意。

    下星期我還得去西班牙。

    我帶你去那兒怎麼樣?咱倆可以玩個痛快,你也可以換換環境。

    ” 我并不想換換環境。

    我甯願沉浸在悲痛之中并學會适應它。

    我感謝他的好意,告訴他我情願呆在家。

    如今我認識到這樣做錯了。

    我們曾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相互信任,誰也不曾有過離異之念。

    但是,他讨厭家中憂郁的氣氛,這使别人有了可乘之機。

     親愛的卡洛走了,這是命運的又一次打擊。

    她父親和繼母住在非洲,她突然得到來自肯尼亞的消息:她父親病重,醫生說是患了癌症。

    他自己還蒙在鼓裡,卡洛的繼母一清二楚,他頂多還能活六個月。

    卡洛得去愛丁堡接她父親,陪他度過最後的日子。

    我和她揮淚而别。

    她不願在一切都雜亂無章和難過的時候離開我,可她身不由己。

    不管怎樣,過六個星期,就可以了結這一切。

    到那時就可以開始新生活了。

     我忙得頭昏腦脹,很想早早了事。

    所有箱子櫃子都得詳細查看,不能随手扔東西。

    在姨婆的遺物中,常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一捆舊書信剛想扔掉,卻又在一個皺巴巴的舊信封裡發現了一疊五英鎊的鈔票:我建議阿爾奇周末偶爾來這兒一次,這樣情況就會完全兩樣。

    他回信說傻瓜才會這麼做。

    車費畢竟很貴,而且由于他星期六才走得開,星期日就得趕回去,這樣做也不值得。

    我猜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