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去意義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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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度完全不如開始。

     “聽起來故事性不強,是不是?或許是不曲折?”“那麼你覺得不行嗎?”“我覺得你可以充實一下。

    ” 于是,這個情節便被棄置不用了。

    而常常是過五六年後,我筆下又出現這個情節,抑或是情節本身具有生命力?這一次,它不顧含苞時遭到的冷眼,傲然地顯示出自己的魅力,成為我得意之作中的點綴之筆。

    問題的關鍵在于作者要想在講述中使構思外現的确難乎其難。

    你可以訴諸于紙和筆,或者坐在打字機前,這時會文思如泉湧,但很難以口代筆表述頭腦中的構思,至少我做不到。

    我慢慢學會了在一本書寫成之前隻字不提它。

    成書之後的批評頗有好處。

    你可以争辯,也可以放棄自己的觀點。

    但你至少了解讀者的印象如何。

    講述自己創作的構思聽來乏味,這種即席講述也同你當時的看法難以合拍。

     我永遠不會同意那些數以百計的來信中要我閱讀某人手稿的請求。

    首先,你一旦同意這樣做,你就會埋在手稿裡而無所成就。

    然而我認為關鍵是不必對作者說三道四。

    你的評論無非是你本人會如何如何寫,但你的作法不一定适用于其他作者。

    大家都有表達自己的獨特方式。

     另外,我擔心這會使那些經不住潑冷水的作者一撅不振。

    一位熱心的朋友曾把我早期的——篇小說請一位著名女作家指教。

    她遺憾而頗含貶意地談了她的看法,并說作者永遠不會成大器。

    她的真正含義是小說作者尚不成熟,還不足以寫出達到出版水平的作品來,盡管作為一個作家而不是評論家,她本人沒想到這一點。

    —位評論家或編輯的目光會更敏銳,因為他們的職業就是發現未雕的璞玉。

    因此,我不好妄加評論,這樣易傷害作者。

     作為批評,我惟一想說的是未來的作家沒有考慮作品的銷路如何。

    寫本三萬字的小說毫無益處,這種長度的書目前不易出版。

    “噢,”作者會說,“可這本書需要這麼長啊。

    ”假如你是個文曲星,這樣做或許沒錯,但更可能你是文字匠,你獲得自覺能夠駕馭而且頗有興趣的素材以後,你會想賣個好價錢。

    一旦如此,你必須賦予其讀者需要的形式與内涵。

    你是個木匠的話,做一把五英尺高的椅子就毫無用處。

     誰也不會坐這種椅子。

    憑你說這樣的椅子外形美觀也無濟于事。

    你要寫本書,得研究寫書的一定之規,然後按規矩去寫,如果你想為某雜志寫一篇短篇小說,它的長短、小說的形式都得合于該雜志刊行的要求。

    倘若你寫的不供發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長短随你而定,形式也随心所欲;可是這樣你隻能滿足試筆之樂而己。

    動筆之初便認為某某是文曲星沒什麼好處,有這樣的人,但屈指可數。

    不,僅僅是個匠人而已,一個從事誠樸無欺行當的文字匠。

    你得學會各類技巧.随後你就能在這個行當中運用創造性的想象;可你必須依照一定的體裁。

     直到這時我才想到我也許能做個專業作家。

    可我還沒打定主意。

    我仍然認為寫作不過是在沙發墊上繡花的自然延續。

     從倫敦來鄉村之前,我曾學過雕塑。

    我是這門藝術的狂熱祟拜者,遠超過繪畫。

    我向往成為一名雕塑家。

    這個希望很早就破滅了:我發現由于缺乏視覺上對藝術的鑒賞,雕塑非我能力所及。

     為虛榮所驅,我曾把我的幾首詩諾了曲。

    回過頭再看看我譜寫的華爾茲舞曲,覺得沒有比這更平庸的了。

    但願我學過和聲學并粗知作曲法。

    可是看起來寫作才最終是适合我的職業和表達自我的方式。

     我寫了一個主要描寫昆蟲,内容憂郁的劇本。

    我接觸的出版商都不容分說地拒絕接受它。

    奇怪的是當今這類劇本對出版商倒富于吸引力。

     我還寫了一部關于埃赫那吞①的曆史劇。

    我特别偏愛它。

    約翰·吉爾古德誠摯地給我寫了封信。

    他說劇本不乏有趣之筆,但出版則得不償失,而且它還缺乏幽默感。

    我沒把幽默感與埃赫那吞聯系起來,然而我錯了。

    埃及同樣富于幽默,生活不論時間地點也是如此,悲劇亦含幽默的因素—— ①埃及國王.以其宗教改革著稱(公元前1379—1362在位)。

    ———譯注。

     3 我們從周遊世界回來後,嘗盡了艱辛,令人欣慰的是終于迎來了這種平靜的日子。

    也許這時我本應心有所慮,太順利了。

    阿爾奇有稱心的工作,老闆是他的朋友;與同事關系融洽;他一直翹企加入一流的高爾夫球俱樂部,如今也實現了。

    每逢周末都玩個痛快。

    我的寫作也進展順利,并且開始考慮或許應繼續寫作來賺取稿費了。

     我是否認識到在生活的靜谧中可能蘊蓄着某種隐患?沒有。

    但是的确少了點什麼,雖然我沒有深入琢磨。

    我懷念我和阿爾奇以前相依相伴的日子。

    我懷念那些一同乘汽車、火車尋幽攬勝的周末。

     這時的周末是我最單調沉悶的時間。

    我時常想邀請朋友來鄉下共度周末,以便和倫敦的朋友叙叙舊。

    阿爾奇很不以為然,他說那樣會糟塌了他的星期天。

    家裡來了客人,他就得在家多呆些時間,有可能誤了他第二場球賽。

    我對他說要打打網球,不要總是高爾夫球,我倆在倫敦公共球場打網球結識了些朋友。

    他一副厭惡的神情,說打網球會降低打高爾夫球的眼力。

    他像懷着宗教熱忱一樣打高爾夫球。

     “聽我說,你随便邀請你的哪個朋友來,但是别請夫婦倆一起來,要是那樣,我得花點時間應酬。

    ” 這事不大好辦,因為大部分朋友都結了婚,邀請妻子而不請丈夫總不大合适。

    在森尼代爾我也交了些朋友,可森尼代爾的社交界主要由兩種人組成:一種是中年人,熱衷于園林,除此沒别的話題;另一種是性情豪爽、愛好運動的富裕人家,他們舉行雞尾酒會,開懷豪飲,我不是這種類型的人,阿爾奇也不是。

     有一對夫婦可以而且确實和我們共度了周末,那是楠·華茲和她的第二個丈夫喬治·貢。

    喬治和阿爾奇打高爾夫球,楠和我閑聊,邊談邊在女子球場随便打打高爾夫球。

     然後我們去俱樂部會同他們喝點飲料。

    至少楠和我會一飲而盡;半品脫用牛奶稀釋的純乳酪——就像從前在艾本尼農場那樣。

     賽特的辭别使我們很難受。

    她一直盡心盡職,卻總想着到國外找個工作。

    她很想以家庭教師的身份周遊世界,見見世面。

    我贊同她的觀點,戀戀不舍地同意她去比利時。

     這回我打算雇一個身兼秘書和保姆二任的人。

    我整理了許多封回複我征聘啟事的信件,在适當的時候,我到了倫敦蘭開斯特城門附近的一家小小的私人旅店去見夏洛蒂·費舍小姐。

    我一見費舍小姐就喜歡上了她。

    她高高的個子,棕色的頭發,估摸二十三歲左右;曾照顧過小孩,看上去精明強幹,得體的舉止中一雙秀目閃着光彩。

    她會速記和打字,喜歡在照顧小孩之餘幹點秘書工作。

     這樣,夏洛蒂·費舍來給我當秘書,她姐姐瑪利·費舍需要時也來幫幫忙,她倆和我做了多年的朋友,給我當秘書、保姆和傭人等等。

    夏洛蒂至今和我仍是好朋友。

     夏洛蒂,羅莎琳德一個月後叫她卡洛,她的到來像是出現了奇迹。

    她一踏進斯科茨伍德的大門,羅莎琳德就不可思議地又變成賽特時的乖孩子。

    簡直像灑了聖水!鞋子穿在腳上再不用來砸人了,回答問題有禮貌,她和卡洛一起看來心情很暢快。

     生活又恢複了平靜。

    羅莎琳德一上學,我就着手準備口授一篇小說。

    對此,我忐忑不安地一再推遲。

    我倆終于開始了工作:我和夏洛蒂面對面坐下,她手拿鉛筆和速記本。

    我悒悒地望着壁爐,嘗試性地咕噜了幾句,聽起來很不順耳。

     我時斷時續地說着,每句話都不自然。

    這樣持續了一小時。

     後來,卡洛告訴我她自己開始創作時也發憂。

    雖然她學過速記課程,但沒實際用過,她曾利用記錄布道詞來熟悉她的速記。

     創作經過這幾乎夭折的開端,才有了進步。

    但采用普通寫法或打字進行創作,我覺得更得心應手。

    聽着自己的聲音多麼令人不自然,多麼無法傾吐心聲,真是荒唐。

    五六年後,我的右腕骨折無法繼續用力時,我開始用口述錄音訊。

    才漸漸習慣了自己的聲音。

    然而使用錄音機的不利之處是使你說話羅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