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俄理維企圖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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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和衣躺着。

    他自知無法入眠。

    他等待夜盡。

    他沉思。

    他靜聽。

    全屋悄然,城市,整個自然界,岑寂無聲。

     反光器從狹隘的天空把微光投入他的室内時,薄明中他重又辨别出自己室内的醜陋,他随即起身。

    他走向昨夜他所反鎖的那扇門,輕輕地推開一條縫隙…… 莎拉卧室内的窗簾未曾掩蔽。

    黎明已透白在玻璃窗上。

    阿曼行近他姊姊與裴奈爾安眠着的床前。

    一張被單半遮着他們緊抱的肢體。

    這景象多美啊!阿曼凝視良久。

    他自願化作他們的沉睡,他們的甜吻。

    最初他微笑着,突然他在床腳前棄置的被褥間跪下了。

    對什麼神明他能如此合掌祈禱?他沉入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中。

    他的嘴唇顫抖着…… 他走到門口,又轉回身。

    他希望把裴奈爾喚醒。

    他必須在宿舍中未見人影以前讓他重返自己的卧室。

    裴奈爾聽到阿曼輕聲呼喚便睜開眼睛。

    阿曼乘機逸出,讓門開着。

    他穿過自己的卧室,跑下扶梯。

    他願意在任何一個地方隐藏起來。

    他的存在會使裴奈爾見窘,他不願遇見他。

     片刻以後,他從自習室的窗口可以看到他掠牆而過,像一個偷兒…… 裴奈爾未得長時間的安眠。

    但昨夜他已經曆了比睡眠更舒适的遺忘,一種全身悚然怡然的交感。

    他滑入在一個新的日程中,茫然無以自釋:松散,輕捷,新奇,甯靜,閃躍,似一天神。

    他不使莎拉驚醒,輕輕地從她懷中脫身。

    但離開她,怎麼竟無一吻,竟不回顧,竟未作至情的擁抱?這是否由于他的薄情,我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竭力不去思索,困于無從使昨夜空前的一頁歸并在他已往的事迹中。

    不,這隻是附錄,補遺,不能在書的正文中有它的地位——這書中,他生命的故事仍将一貫地重新繼續,重複開始。

     他回到和小波利合住的卧室。

    小波利睡得正濃,真是孩子!裴奈爾打開被褥,掀亂床單,以杜疑窦。

    他用大量的水盥洗。

    但看到波利使他想及在薩斯費時的情景。

    他回憶起那時蘿拉對他所說的話:“我隻能接受您對我的這點熱誠,其餘的要求非在别處取得滿足不可。

    ”這話曾引起他的不快,至今似乎還萦繞在他的耳際。

    他已不去追想,但今晨他的記憶異樣地清晰活躍,他的腦筋偏又轉動得非常敏捷。

    裴奈爾排除蘿拉的面影,想消滅這種種回憶,且為防止自己的胡思亂想,抓起一本課本,強勉自己準備考試。

    但室内令人窒息。

    他跑下花園去工作。

    他願意走出門外,在街上任意奔跳;他願意跑向大海,舒散胸懷。

    他守在門口,一待看門的人把門打開,他便溜走。

     他帶着書跑入盧森堡公園,在一張長凳上坐下。

    他的幻想袅然出現,但這脆弱的遊絲,一經指觸,即便折斷。

    他一想工作,立刻在他與書本之間盤桓着夜間的回憶,并不是那些刹那而尖銳的快感的回憶,而是一些有損他自尊的卑微可笑的細節。

    由于這次經驗,此後他不至于再那麼外行了。

     快近九點時,他起身去找呂西安·貝加。

    然後兩人同赴愛德華家。

     愛德華住在帕西[15]一所大廈的頂樓。

    他卧室前面是一間很大的工作室。

    當俄理維黎明起身時,愛德華最初并不經意。

     “我到躺椅上去休息一會兒。

    ”俄理維曾那麼說。

    愛德華因為怕他受涼,關照他把毛毯帶走。

    稍後,愛德華自己也起身了。

    無疑其間他又一度入眠,因為這時他驚覺天色已大亮。

    他想知道俄理維如何安頓他自己;他想再看他一次,而也許冥冥中他已有了預感…… 工作室内空無人影。

    羊毛毯留在躺椅跟前,并未打開。

    一種難聞的瓦斯氣味使他頓覺有異。

    工作室的上端是一間用作浴室的小房子,氣味無疑就是從那兒出來。

    他趕忙跑去,但最初無法把門推開,門後像有什麼擋着,這正是屈倒在浴缸邊的俄理維的軀體,衣服已脫去,滿身冰涼,發青,且醜惡地污沾着嘔吐之物。

     瓦斯是從浴室暖水器上洩出的。

    愛德華便立刻把龍頭關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意外?充血?……他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