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愛德華發表他對小說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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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快告訴我們是什麼書名,”蘿拉說。

     “親愛的朋友,如果您願意的話……但我先告訴您,我很可能再改書名。

    我怕這原來的易生誤解……好吧,裴奈爾,請您告訴她們。

    ” “我可以嗎?……《僞币制造者》,”裴奈爾說,“但如今,再請您告訴我們:這些僞币制造者……究竟是指哪些人呢?” “那我也不知道,”愛德華說。

     裴奈爾與蘿拉默默相對,兩人的目光同時又轉向莎弗洛尼斯加。

    有人長聲歎息;我想大概準是蘿拉。

     實在說,愛德華所謂僞币制造者,最初指的是他的某些同行,而特别是巴薩房伯爵。

    但不久涵義轉移得很廣,随着靈機來自羅馬或是别處,他的主人公或成神甫或成黨羽。

    如果任他的腦筋自由活動,立刻它就在抽象中活躍起來。

    逐漸,兌換、貶值、通貨膨脹等意象侵入他的書中,正像卡萊爾[7]在他的《舊衣新裁》中,關于服裝的種種理論侵占了人物的地位。

    愛德華不能把這一切明說,隻好呆呆地不發一言,而這不知所對的沉默使其餘三人都局促起來。

    最後他便問道: “你們手上曾用到過假錢嗎?” 裴奈爾說“是”;但他的回答被兩位太太的“不”遮沒了。

     “好吧!設想這兒是一枚十法郎的金币,而它是假的。

    因此實際它隻值幾分錢。

    但隻要你不發現它是假的,它就值十個法郎。

    我就從這意境出發……” “但為什麼用一種意境作出發?”裴奈爾焦切地把他的話打斷,“如果您一開始就詳細地陳述一件事實,意境自然就能包含在裡面。

    我要寫僞币制造者的話,我就先把這假錢提出來,就是您剛才所說的……而這兒就是。

    ” 說着,他就從褲袋中掏出一枚十法郎的小金币拿來擲在桌上。

     “您聽這聲音多好!幾乎和真的完全一樣。

    您可以賭咒說它是真的。

    今天早晨一個開食品鋪的人混用給我,我一點沒有發覺,正像他說當時混在他手上時一樣。

    我相信分量是有差别的,但它的光彩很好,而聲音幾乎和真的一樣;外面塗的是金,所以實際幾分錢倒不夠,但内部是玻璃做的。

    用久以後,它就變作透明。

    所以别擦它,否則您會把它弄壞。

    您看邊上已經有點不成了。

    ” 愛德華已把它取在手中,一面細心地賞玩着。

     “但那開食品鋪的人是從哪兒得來的呢?” “他已不知道。

    他相信這假錢在他抽屜中已有好幾天。

    他故意開玩笑混用給我,想着我是否會受騙。

    我正要接受,但那個人很誠實,他就向我說破了,以後我花五個法郎把它買來。

    他想保留起來拿給他所謂的‘業餘鑒賞者們’看。

    我想這其中最有資格的自然是《僞币制造者》的作者,所以特意把它買了回來。

    但如今您已仔細看過,就請還給我吧!很可惜,我看出您對現實并不發生興趣。

    ” “那倒不,但現實使我感覺不安。

    ”愛德華說。

     裴奈爾就接着說:“這可真是憾事。

    ” 愛德華日記 莎弗洛尼斯加,裴奈爾,與蘿拉詢及我的小說。

    為什麼我竟随便發表了意見?而我所說的卻又全是些廢話。

    幸而兩個孩子的回來把談話打斷。

    他們像是跑了不少路,氣急得滿臉通紅。

    勃洛霞一進門,就撲在她母親身上。

    我想她一定是受了什麼委屈。

     “媽,你該教訓一下波利。

    他要光着身去躺在雪地上。

    ”她叫着說。

     莎弗洛尼斯加轉向波利。

    他低着頭站在門口,目光中頗帶怨恨。

    她裝作沒有理會到這孩子異樣的表情,很委婉地說道: “波利,這在晚上是不應該的。

    你喜歡的話,明天早晨我們同去;而且你先可以光着腳試一試……” 她溫柔地撫摸着她女兒的前額,但後者突然倒在地上,開始痙攣。

    我們都相當受了驚。

    莎弗洛尼斯加把她抱起,讓她躺在一張沙發上。

    波利站在那兒張大着眼,出神地看着這一場風波。

     我相信莎弗洛尼斯加的教育方法在理論上是值得贊許的,但對孩子們的抗拒,她的認識也許嫌欠缺一點。

     事後當我單獨和她在一起時(因為勃洛霞沒有下樓來用餐,所以餐後我就上樓去探問消息),我對她說: “您似乎太相信以善制惡。

    ” “的确,”她回答我說,“我堅信善能制勝。

    這我頗有自信。

    ” “可是,正因自信太強,有時您會犯錯誤……” “每次我的錯誤,就都因為自信還不夠強的緣故。

    今天當我讓孩子們出去時,我對他們顯露了一點不安,他們也覺到,所以就發生出事情來了。

    ” 她握住我的手,說: “您像不很相信感悟的功效……我的意思是:由感悟而生的實際力量。

    ” “的确,”我笑着說,“我不是神秘主義者。

    ” 她就非常感奮地大聲說: “我自己,我衷心地相信,沒有神秘主義,這世間也就無從産生任何偉大的、美的事物。

    ” 在旅客登記簿上發現維克多·斯托洛維魯的名字。

    據旅館主人的報告,他在這兒差不多住了一個月,是我們到的前兩天才離開薩斯費的。

    否則我倒真想能再見到他。

    莎弗洛尼斯加也許和他認識,我可以向她探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