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關燈
那麼冷酷,那麼咬牙切齒的樣子,同時又有流徙的判決那麼殘忍,那麼叫人焦心。

    那天早上我就是這樣看法——甚至于到此刻我還覺得我這種小題大做含有一點不可磨滅的至理。

    從這一點你們就可以想出我當時的印象是多麼深刻了。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故,我總不能夠叫自己承認這件事情算已經了結了。

    這件事卻老在我心頭,我總想打聽各方面的意見,好像實際上這回事還沒有解決,個人的意見——國際的意見——天呀!比如那個法國人的意見。

    法國的意見是用那種冷靜的、明白的辭句說出來的,仿佛從一個機械的口裡出來,假使機械也會發言的話。

    法官的頭有一半給那張紙遮住了,他的雙眉卻好像是大理石塑的。

     “法庭先讨論幾個問題。

    第一個是那條船原來是不是各方面都沒有毛病,很可以勝任那次航行。

    關于這個問題,法庭的結論是那條船并沒有那麼健全。

    第二個問題,我記得,是一直到遇險時候止,他們有沒有盡了海員應有的小心,好好駕駛那條船。

    關于這個問題,法官答個‘是’字,他們怎麼會這樣滿意呢,那大概隻有上帝才曉得罷。

    跟着他們就宣布沒有找到什麼東西能夠證明出這次遇險的真正原因。

    也許因為碰上一隻漂流着的破船罷,我記得那時有一條裝松脂、走外洋的挪威小帆船失蹤了,正是這種船最容易一遇見風浪就颠複過來,一連好幾個月漂流着——可說是海上的怅鬼,到處巡行,打算在黑夜裡來殺害海上的船隻。

    這類遊屍大西洋的北部很常見,海上一切的恐怖都聚集在那兒——密霧,冰山,存心搗亂的破船同兇惡的長風,那種風跟僵屍一樣抓着人不放,一直等到人們的精力用竭,人們的希望也消散了,剩下來的仿佛隻是一架空殼。

    但是在東方——在這些海面上——這類的遇險卻很少見,所以這回事好像是一個惡魔故意安排的,可是除非他的目的在于要殺死那個傻貨同時把吉姆弄到求死不得。

    他這下搗鬼真可算做絕無意義的瞎鬧。

    我心裡一想起這個意思,就沒有那麼注意去聽了。

    有一會兒,我光聽見法官說話的聲音,可是過一下子,他的聲音又變成明白的字句……‘完全不顧他們最大的責任,’那個聲音說。

    下面一句話我又沒有聽到,然後……‘危險時候,他們各自逃生,完全不管那些應歸他們負責的人命同财産……’那個聲音淡淡說下去,也就停住了。

    灰白色的額頭下面有一雙眼睛剛剛從那張紙的上邊射出兇猛的目光。

    我趕緊看吉姆一眼,好像預料他會躲得無影無蹤了。

    他卻分毫不動,還在那兒。

    他坐着,漂亮的臉盤十分紅,極端注意地聽着。

    ‘所以……’那個聲音開始加重語氣說道。

    吉姆張開嘴唇,睜大眼睛,整個人專心細聽坐在桌子後面的那個人說的話。

    那些話給風扇的風吹到靜寂裡面去了,我注視這些話對于他會生什麼影響,因此我隻聽到一部分的判詞……‘法庭……船主考斯道夫某某……德國人……詹姆士某某……大副……以前的證書不生效力了。

    ’一陣的靜寂。

    法官放下那張紙,斜倚在椅子靠手的地方,跟白力厄利随便談天。

    人們開始走出去了,有的擠進來,我也向大門走去。

    當我站在外頭的時候,吉姆望大門走來,經過我身旁,我就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留下。

    他給我一個眼色,使我很難過,好像他現在的地位該由我來負全部的責任。

    他望着我,好像我是罪惡的化身。

    ‘總算完了。

    ’我結巴說。

    ‘是的。

    ’他答道,呼吸有些困難。

    ‘現在誰也不要再提……’他一扯,他的手臂就從我手裡滑出去了。

    他走去以後,我望着他的背。

    那是一條長街,過了許久我還瞧得見他。

    他走得倒還慢,兩腳有些叉開,好像覺得不容易筆直站着。

    剛在我快瞧不見他的時候,我仿佛看見他有點站不穩的樣子。

     “‘一個漢子摔到大海裡頭去了。

    ’我後面有一個沉重的聲音說道。

    我轉過身子,瞧見一個我有點認得的西澳大利亞人。

    支斯得爾是他的名字,他也正在看吉姆。

    他的胸膛非常大,粗糙的臉刮得很幹淨,帶着桃花心木的顔色,上唇邊翹起兩簇細長密生的鐵灰色胡子。

    他當過商人、架珠人、打撈難船貨物的人,我相信他還當過捕鲸魚的人;據他自己說——人們在海上能做的種種勾當,他全幹過了,除非是當海盜。

    太平洋的南部同北部是他原來覓食的所在,但是為着要購買一隻便宜的汽船,他就跑到這麼老遠來。

    他最近在某地方發現了——他自己這樣說——一個有海鳥糞的孤島,但是船隻不容易靠近,而且那裡抛錨的地方至少總說不上安全。

    ‘簡直跟金礦一樣的值錢,’他會喊道,‘就在窩爾坡爾暗礁中間。

    假使那裡鄰近你真找不出一個四十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