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

關燈
車速,又能平穩地行駛。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車子駛過被破壞的地段時仍舊象一隻山羊似地蹦跳起來,把一小時前睡着的謝爾皮林忽上忽下劇烈地颠簸着。

    這一直使葉弗斯吉格涅耶夫擔心:可别把司令頭上那頂嶄新的将軍制帽給震落了。

    這項制帽是昨天他在莫斯科的軍人商店裡給謝爾皮林買來的。

     “他的身體到底不錯,”葉弗斯吉格涅耶夫朝那在睡夢中還緊緊抓住擋風玻璃支架的謝爾皮林膘了一眼,心裡想。

     葉弗斯吉格涅耶夫想起了前天的事情。

    那時,還不知道是否會讓謝爾皮林出院,但奧爾加·伊萬諾芙娜醫生乘謝爾皮林不在的當兒就已經嚴肅地叮囑他說,給将軍開車得小心點兒。

    她說,将軍在上次車禍中受傷之後,乘吉普車長途颠簸是很不相宜的。

     “無論如何不能一口氣開過羅斯拉夫耳。

    實在沒辦法的時候,您就扯個謊,推說車子壞了!” “她大概以為,他對待我們也象對待她一樣。

    ”葉弗斯吉格涅耶夫心裡想。

    “他現在已經從莫斯科脫身了,腦子裡除了想盡早到達自己的集團軍之外,旁的事情都已置于腦後,在這種時候你倒去給他扯個謊試試!他早已下了命令:無論如何今天必須趕到。

    到目前為止,隻有一次因為車子要加油,他才準許停了五分鐘。

    連喝茶吃點心都不讓停車,要大家輪流吃,不讓駕駛盤後面的位子空着。

    吉普車上是這樣,後面‘道奇’汽車上也是這樣……” 葉弗斯吉格涅耶夫又看了看仍然睡着的謝爾皮林,想起了今天早上他們在安尼雅家裡吃早飯和告别的情景。

     謝爾皮林來到家裡,一進房門就親熱地吻了吻安尼雅和他,以示祝賀。

    接着謝爾皮林把孫女兒抱起來,在她的頭上吻了幾下,使人感到他舍不得和她分别。

     但是,他把孫女兒放下之後,立即說:“我們吃飯、告别的時間隻有三十分鐘。

    十點鐘上路!” 後來,他雖然沒有催促,也不再提醒,但是一切仍照他的時刻表進行。

     吃早飯的時候,他坐在父親旁邊,但是彼此并不說話,似乎他們之間已經把該講的話都講完了。

    他隻跟孫女兒和安尼雅說話。

    他還不讓安尼雅把髒盤子收拾到廚房裡去,說:“坐着,過一會兒再收拾吧。

    ” 安尼雅對他說:“你們在前線别為我們擔心,你們是軍人,沒有我們,操心的事情也夠多的了。

    ”聽到這句話後,他突然問道:“今年你縫了多少軍便服?” 安尼雅回答說,她沒有統計過。

     這時,他伸出長長的手臂,隔着桌子撫着她的頭說:“你自己沒統計,我們會統計的。

    你以為隻有肩上有肩章的人才算軍人嗎?不。

    凡是肩負着戰争重擔的人全都是軍人。

    ”聽他說話的語氣,好象他感到有什麼地方對不起她似的。

    這使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可是,将軍的父親卻一直默默地坐着。

    他象昨天一樣打量着房間,看屋裡有些什麼東西。

    也許這是因為兒子隻顧跟安尼雅談話,他幹坐着感到無聊。

    後來他說:“我在你們這兒住三天就回去。

    ”接着就開始打聽到薩爾蒂科夫卡車站的莫斯科大舊貨市場去該怎麼走。

    他在梁贊聽人家說起過這個舊貨市場。

    原來,去年冬天他家裡宰了一頭豬,他把剩下的豬油帶來了。

    他想把豬油賣掉,然後買些布回去。

     “你帶來也罷,要賣要買也罷!可是為什麼當着将軍的面說這些話呢7”葉弗斯吉格涅耶夫不滿地想。

    “等他去前線以後再講也來得及嘛。

    你反正要留下來,安尼雅會告訴你,到薩爾蒂科夫卡車站該怎麼走……” 對于将軍的父親,他在見面之前就沒有好感。

    為了去接他,他有兩天一夜的時間不得不離開安尼雅。

    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已經屈指可數了。

    現在,在戰争結束之前,誰也不會補還給他們的。

     起先,他不讓自己的不快流露出來。

    到了土馬,他得知老人的三個女兒都成了寡婦,三個外孫成了孤兒之後,他甚至為自己的不快感到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