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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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那兒就想起來了。我一看就想到了。”

    “想到了,可就是不跟我講。”

    “什麼都講到是不可能的,司令同志。那兒每一步路都有值得回憶的東西。”

    “是啊,那兒每一步路都有值得回憶的東西。”謝爾皮林沉思地說。

    他大概是回憶起了四一年的情景,所以盡管整個早晨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可現在這種心情卻消失了。同時他發現辛佐夫臉色憔悴。

    “你好象心境不好?昨天你還比較愉快。”

    要是謝爾皮林早一點發現這個情況,辛佐夫就不會把一切都講出來,他會鼓起勇氣說,一切正常。但是,對這個峽谷的回憶迫使辛佐夫把發生的一切都講了出來,因為正是在這個峽谷裡,他們三個人——謝爾皮林和他以及塔尼雅—一曾在夜裡一起隐蔽過,當時他們都趴在地上,彼此之間僅相隔幾步。

    “你倆可真是不幸。而我竟役有問一句,壓根兒給忘了……真對不住象她這樣的女人……你說,她已經飛回集團軍了?”謝爾皮林又問了一句。

    “電報上是這樣講的。”

    “是呀,”謝爾皮林說。“如果她生了孩子,我決不會讓她重返戰場,在槍林彈雨中生活。但是,現在事情既然已經這樣,那她的心情當然是可以理解的。”他搖了搖頭,又重複說:“怎麼搞的,我怎麼會沒問起她呢?是不是我的腦子在這次車禍中震壞了,什麼事情都忘光啦?可是醫生好象沒下過這個結論,相反,他們說我運氣好,闖過了危險。”

    他從桌子旁邊站起來,直到現在才第一次把目光停留在辛佐夫戴着黑手套的手上。

    辛佐夫覺得謝爾皮林馬上要問起他的這隻手了。但是,謝爾皮林說的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他默默地站了一會兒,問道:“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從小是一個孤兒,進過孤兒院?是嗎?我沒搞錯吧?”

    “對,司令同志……”

    “對什麼?”出乎辛佐夫的意外,謝爾皮林竟提出了不同的意見。“相反,一個人從小就失去父母,這是不對的。可是現在,經過這次戰争之後,這樣的人會有多少啊!……”同樣出乎辛佐夫意外的是,他突然把話頭轉到自己身上。“我已經年滿半百了,可是父親還活着。今天我就在等他。我派葉弗斯吉格涅耶夫到梁贊州去接他了。給他打了一張進入莫斯科的通行證………現在你走吧。我們很快會見面的。”

    在療養院大門口,辛佐夫看見在自己那輛吉普車旁邊停着他熟悉的謝爾皮林的吉普車,還看到了他熟識的謝爾皮林的司機古特科夫。就是他和司令一起遭到了車禍。辛佐夫沒想到,謝爾皮林在遭到車禍之後還會留他開車。但結果是把他留下了。

    兩個司機在聊天。謝爾皮林的副官托利亞·葉弗斯吉格涅耶夫反抄着手,在停着吉普車的場地上踱來踱去。

    “你好,托利亞!”辛佐夫招呼他。

    在作戰處,大家都叫他托利亞,因為他年輕,和大家的關系也比較好。葉弗斯吉格涅耶夫奉司令之命來作戰處聯系工作,從來不擺副官的架子。

    “我正等着您從司令那兒出來呢。”葉弗斯吉格涅耶夫說。

    辛佐夫以為葉弗斯吉格涅耶夫猜到了謝爾皮林跟他的談話,所以想打聽一下談話的結果。但是葉弗斯吉格涅耶夫感興趣的卻是别的事情:集團軍司令部裡有什麼新聞?

    辛佐夫自己也正想問問葉弗斯吉格涅耶夫,他這個副官的職務包括哪些工作。從旁觀看是一回事,親身經曆是另一回事。但他忍住了,沒有問。當一個人還在擔任自己的職務時,不便問他這類問題。

    辛佐夫沒問這件事,他看了看沾滿污泥、後面捆着一隻備用油箱的吉普車,說:“今天我聽說你去接司令的父親了。接來了嗎?”

    “沒有。”葉弗斯吉格涅耶夫無意講述細節。“我馬上去報告。”

    他們告了别。辛佐夫坐上吉普車,望着葉弗斯吉格涅耶夫的背影,感到自己好象有點兒對不起他。雖然,即使辛佐夫不同意接替他的位置,同樣也幫不了他的忙。既然謝爾皮林已經決定要換一個副官,那麼終歸是要換的。

    “又要下雨啦。”司機望了一下天空說,“下了雨,車子就開不快了。”

    “不管下雨不下雨,反正命令要我們在首長起身以前趕到那兒,而且最好能提前兩個小時到。就是說,清晨四點以前得開到。您就按這個打算開車吧。”辛佐夫說。

    車子開動後,他心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和今天整個早晨所想的完全不同的念頭:最可怕的事總算沒有發生——塔尼雅還活着!如果她先到,那麼明天白天或晚上,他就可以在前線見到她了。他将象人們平常見面那樣見到她,而且不是在一年之後,也不是在戰争結束之後,而是在明天!他将走到她身邊,觸摸到她的身子,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