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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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是荒謬的。

    在他的心目中,他倆有沒有孩子和她的生死問題比起來,不過是件小事。

     “我倆今後的生活将會怎樣呢?”他想。

    他回憶起大約一年前她傷寒痊愈後返回集團軍的情景。

    她沒先到衛生部去報到,就直接到他這兒來了。

    她從順路搭上的汽車下來時,從頭到腳都是塵土,于是他向作戰處處長波列沃切科夫上校報告,說自己的妻子病愈出院之後來看他,要在他的土屋裡過一夜。

    彼列沃切科夫不滿地回答說:“同意過一夜。

    可是你們如果要在這兒作戰處安排家庭生活,我是不答應的。

    ” “在戰争期間誰能答應這個呢?誰能答應誰?誰也不能答應誰。

    ”辛佐夫已經不是在想一年前的事了,而是在想他們在前線重聚以後将怎麼辦。

    而且,不知為什麼,他想象她會跟去年傷寒痊愈後一樣把頭發剪得短短的,雖然現在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為什麼要把頭發剪短呢?記得有一次她對他說過,女人在感到難受和分娩陣痛的時候會亂揪自己的頭發,所以要給她們把頭發剪短。

    “可是我不讓他們剪,”她說。

    “好不容易留到這麼長!”“你怎麼能不讓他們剪呢?”“瞞過他們。

    孩子生下之前,我一聲不哼。

    ” 是呀,現在這一切都已成了往事…… 電報局出口處的牆上貼着昨天的戰報:德國人在蒂拉斯波近郊進行戰鬥偵察,我們在芬蘭灣擊沉他們的一艘潛艇,莫吉廖夫州的遊擊隊炸毀德國人的三輛汽車,還有兩個被強迫編入德國軍隊的法國洛林省人勃·約瑟夫和弗·皮埃爾向我方投誠,他們贊揚我們,痛罵德國人…… 辛佐夫昨天就看到了這份戰報,但是因為新的報紙還未出版,所以它依舊貼在那裡。

    盡管他昨天和今天看戰報時的心情有着巨大的差别,戰報卻還是那個樣于。

    戰争也還是那個樣子。

    要使戰争有一點什麼變化,那就得有千百萬人的共同努力。

    而你個人的不幸是改變不了什麼的!……。

     隻有一點弄不懂:為什麼這一切偏偏都落到了塔尼雅的頭上?難道要她見了上帝後才能得到補償嗎?某些人說,信教的人對死看得比較輕些。

    是不是輕些——不清楚,但上帝是沒有的,這一點是千真萬确的! 他還未能擺脫這些思緒的時候,就走到了衛戍司令部,看見吉普車已經停在門口了。

    他和司機打了個招呼,問他是否都準備好了。

    他聽到回答說,開回去汽油已足夠,就走進衛戍司令部,辦好注銷手續,在招待所裡取了軍大衣和兩用油布,坐上吉普車,駛往阿爾漢格爾斯科耶療養院去見謝爾皮林。

     他坐在車子裡陷入了沉思,竟沒有發覺路上下起雨來了。

    司機停下車,支起了車篷。

     辛佐夫直到抵達阿爾漢格爾斯科耶療養院并在即将停下來的細雨中踏上濕漉漉的林蔭道時,才完全控制住自己,因為他要按照軍人的要求去見首長,必須擺脫個人的感情,随時準備執行别人的命令。

     謝爾皮林在自己房間裡等着辛佐夫,從昨天起他的情緒一直非常好。

     昨天,不知道是哪一點對内科主任起了作用:是謝爾皮林坦率地解釋了他必須盡快返回前方的原因呢,還是巴蘭諾娃給内科主任看了謝爾皮林的病史和化驗報告單呢,還是由于内科主任自己給謝爾皮林作了體格檢查的結果?内科主任在作完檢查之後,用他那白皙的大手在謝爾皮林的光肩膀上拍了一下,驚喜地說:“真沒想到您這樣結實!”結果不能再好了。

    内科主任吩咐提前三天召開醫務會議。

     臨走的時候,内科主任朝巴蘭諾娃揚了揚頭,對他說:“别人都怕擔風險,總想把病人多留個把星期,可她恰恰相反,一心隻想把您盡快攆到前線!您碰到這樣的好醫生,真是太幸福了!” 他是開玩笑說的,自己也不知道這正說到了點子上。

    的确是幸福!說也奇怪,正是内科主任這個玩笑使謝爾皮林終于領悟了巴蘭諾娃對他的愛情,因為他這時感覺到,她是多麼會想他所想、急他所急啊。

     到了晚上,她要謝爾皮林留在她那兒,他留下了。

    他明白:不論現在或将來,和他在一起,她都會感到幸福。

     因此,今天整個早晨,他臉上流露出幸福的神情,旁人看來甚至會感到可笑,可是這兩個中年人卻特别敏銳地感到了這種幸福。

     當辛佐夫敲門進來的時候,謝爾皮林已經不象一個療養院的病人了,他象往常一樣穿着軍便服,不過皮帶上沒有别手槍。

     “下雨了,沒能去散步,”他說。

    “路上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嗎?地圖拿到了?” 辛佐夫回答說,他本人和車子都已準備好了,隻是地圖要在十點以後才能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