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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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上帝沒有保佑辛佐夫,使他免遭不幸。

     早上五點鐘起身後,他就走出衛戍司令部的招待所,步行到電報局去,打算在司機把修好的吉普車開到之前趕回來。

     辛佐夫把證件遞進“留局待領”窗口。

    窗口裡有一個姑娘趴在桌子上睡覺。

    這已經不是昨天白天他頭幾次來看到的那一個,也不是昨天夜晚他從娜佳家裡出來之後最後一次來這兒見到的那一個,而是他沒見到過的第三個姑娘。

    她好不容易才醒過來,接過他的證件,開始翻查一疊信件和電報。

    她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然後眯起眼睛擦了擦,又從頭翻起。

    這一次給她找到了。

    這一疊的最後一份電報正好是他的。

    他總算達到了目的,等到了自己的不幸! 他站在窗口,一遍又一遍地讀電報,直到有人推推他的肩膀說:“軍人同志,請在旁邊讓一讓!” 辛佐夫挪動了一下身子,把電報又讀了兩遍。

    他并不是看不懂——這有什麼不懂的呢!—一而是因為他不能相信電文的真實性。

     電報紙上寫着地址,下面是電文:“早産薇羅奇卡死來信均悉塔尼雅二十六日出院二十八日飛返集團軍不許函告要面談奧弗夏尼科娃”。

     他離開櫃台,朝四周看看有什麼地方可坐的,最後在一隻長凳上坐下,開始考慮收到這封電報之後,現在該怎麼辦。

     “薇羅奇卡死……”去年冬天,塔尼雅打算離開的時候,有一次問過他已故的母親叫什麼名字。

    她沒有說明原因,但是顯然她在那時就已經決定:如果生的是女孩,那就用他母親的名字叫她。

    她正是這樣做了。

    可是結果呢,這個名字卻隻能使他們憶起薇羅奇卡的死。

    現在這件事将要在記憶中保留多長時間呢?一年,兩年,還是五年?如果能再生一個的話,是否一直要保留到那一個誕生的時候?對這個問題,現在誰也無法回答,包括她自己在内。

     是呀,女兒用薇羅奇卡這個名字隻不過幾天。

    事情的經過正和他所擔心的一樣:塔尼雅沒來得及到家。

    在阿雷斯生下了女孩,而在四月份第一周的周末,就把這個女孩埋葬了。

    她自己呢,産後在醫院裡住了五十天才出院。

    這就是說,她病得很厲害,差點兒死去。

     一九四三年春天,她患過傷寒症,眼看沒救了,隻是僥天之幸才沒有死去。

    她後來笑着對他說:“多虧你為我祈禱啊!”這一回,她在醫院裡躺了整整五十天,身體肯定很不好,但由于她既不想扯謊,也不願直說,所以一直沒有來信,因為反正誰也不會同意他離開戰場去看她的。

     他愛她從前那個樣子——嬌小玲珑,體态輕盈,象個小姑娘似的。

    在她懷孕之前,他能夠毫不費力地把她抱在手上。

    他正是對她這樣的身體懷着欲念和柔情。

    但是,他現在想起她這樣的身體時,卻十分擔心,因為身體瘦弱,體重過輕,對她來說都是危險的因素。

    盡管電報中說她已經出院,但是是怎麼出院的,出院時身體怎麼樣,這些都還是問題。

    她決定不把孩子的死訊寫信告訴他,要跟他當面講,所以她沒來信。

    她覺得在醫院裡住得太久了,就出了院。

    出院還不算,又搭她碰上的第一架順路的飛機馬上飛回前方。

     可是,她為什麼在阿雷斯生下孩子呢?為什麼早産?為什麼?……可能是被人家無意中推了一下,就是這麼回事!推她一下還不簡單嗎?也可能她在哪兒滑了一跤,從火車的踏闆上跌了下來。

     當他想象着這一切的時候,不由得全身一顫。

    也許,這些情況都沒有發生過,而僅僅是因為她不能生孩子,而且以後也不能生了。

    這對她來說,要比真的跌一跤更加可怕。

     二十八日——就是前天。

    這麼說,在他來這兒時,她已經乘飛機離開了塔什幹。

    大概,她象上次從塔什幹飛往斯大林格勒那樣,搭上了從那兒飛出的飛機。

     她們在那兒收到了他的信件,這很好。

    雖然由于戰時信件檢查的關系,什麼都不能明說,但是他盡量設法使她知道他們的集團軍調防到了什麼地方。

    他寫道:“我現在住的這個地方,是在我第一次遇到你并和你一起走出來的那個地方的對面。

    ”檢查員未必會把這一句話塗掉。

    可是,她卻可以不看地圖就知道,他們現在駐防的地方面對着莫吉廖夫。

    至于其他的一切,她隻要有歸隊的證件,途中是能夠搞清楚的。

     當然,她本來可以留在塔什幹。

    由于她早産,加上住院五十天,是會給她病假的。

    母親大概也勸過她。

    可是,看來沒勸住。

    如果孩子不死的話,她是會留下的。

    但是孩子死了,她就不願留下了。

     也許,她現在甚至感到自己還是死了的好。

    然而,在他看來,這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