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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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我們要它有什麼用，這東西頂好烤着吃，拿它一煮大概就會煮硬，那就咬不動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唉，真要命！要是把它拿到莊園上的老爺那兒去，他們倒會給我半個盧布。
可是路遠着呐，足足有十五俄裡！&rdquo 這個來曆不明的人坐下來，取下槍，放在身旁。
他好像困了，沒精神，笑眯眯的，給火光照得眯細眼睛，大概想起了什麼痛快的事。
他們遞給他一把勺子。
他吃起來。
&ldquo你到底是什麼人？&rdquo德莫夫問他。
陌生人沒聽見這句問話。
他沒回答，甚至也沒看德莫夫一眼。
這笑嘻嘻的人大概沒嘗出稀飯的滋味，因為他有點懶洋洋地、無意識地喝着，臨到把勺子舉到唇邊，有時候勺子裡盛得很滿，有時候卻完全是空的。
他并沒喝醉酒，不過他的腦子裡卻有什麼荒唐的想法在浮動。
&ldquo我在問你：你是什麼人啊？&rdquo德莫夫又問了一遍。
&ldquo我？&rdquo來曆不明的人一怔，說，&ldquo康斯坦丁·茲沃内克，羅夫諾地方人。
離這兒大約有四俄裡路。
&rdquo 康斯坦丁想趕緊表明他并不是像他們那樣的農民，而要高一等，就連忙添一句： &ldquo我們有養蜂場，而且還養豬。
&rdquo &ldquo你是跟爸爸住在一塊兒，還是另外單過？&rdquo &ldquo現在我自己單過，我們分家了。
這個月，過了聖彼得節，我成親了！現在我是娶了媳婦的人！&hellip&hellip從辦喜事到現在有十八天了。
&rdquo &ldquo好事！&rdquo潘捷列說，&ldquo結婚挺不錯&hellip&hellip這是上帝賜福給你&hellip&hellip&rdquo &ldquo年輕的老婆待在家裡睡覺，他卻到草原上來溜達，&rdquo基留哈笑道，&ldquo怪人！&rdquo 仿佛自己身上頂怕痛的地方給人掐了一下似的，康斯坦丁打了個哆嗦，笑起來，臉紅了&hellip&hellip &ldquo可是主啊，她不在家！&rdquo他連忙從嘴邊移開勺子說，帶着快活和驚奇的表情看一遍所有的人，&ldquo她不在家，她回娘家待兩天！真的，她走了，我就跟沒結婚一樣&hellip&hellip&rdquo 康斯坦丁擺擺手，搖搖腦袋。
他打算繼續想下去，可是他臉上流露着的欣喜妨礙他想心事。
他好像坐得不舒服似的，換了個姿勢，笑起來，又搖搖手。
他不好意思把他的愉快的念頭講給陌生人聽，可又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歡喜告訴别人。
&ldquo她上傑米多沃村去看她媽了！&rdquo他說，臉紅了，把槍換一個地方放，&ldquo她明天會回來&hellip&hellip她說她回來吃中飯。
&rdquo &ldquo你悶得慌嗎？&rdquo德莫夫問。
&ldquo啊，主，你想會怎樣呢？我們成親沒幾天，她就走了&hellip&hellip不是嗎？哦，不過呢，她是個活潑伶俐的姑娘，要是我說得不對，讓上帝懲罰我！她呀，那麼好，那麼招人喜歡，那麼愛笑、愛唱，簡直是一團烈火！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的腦筋給弄得迷迷糊糊，可是她一走，我又失魂落魄，跟傻瓜似的在草原上逛蕩。
我吃完中飯就出來走，真要命。
&rdquo 康斯坦丁揉揉眼睛，瞧着火，笑了。
&ldquo那麼，你愛她&hellip&hellip&rdquo潘捷列說。
&ldquo她那麼好，那麼招人喜歡，&rdquo康斯坦丁又說一遍，沒聽見潘捷列的話，&ldquo一個挺好的主婦，又聰明又明事理，在全省的老百姓家裡再也找不到像她那樣的了。
她走了&hellip&hellip不過，她一定也惦記我，我知道！我明白，那隻小喜鵲！她說明天吃中飯以前回來&hellip&hellip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啊！&rdquo康斯坦丁差不多嚷起來，忽然提高聲調，交換一下坐的姿勢，&ldquo現在她愛我，惦記我，不過當初她還不肯嫁給我呢！&rdquo &ldquo可是你吃啊！&rdquo基留哈說。
&ldquo她不肯嫁我！&rdquo康斯坦丁沒去聽他，接着說，&ldquo我追了她三年！我原先是在卡拉契克市集上瞧見她的。
我愛她愛得要命，差點沒上吊&hellip&hellip我住在羅夫諾，她住在傑米多沃，兩下裡相隔十五俄裡路，我簡直找不着機會。
我打發媒人去見她，她說：&lsquo不行！&rsquo唉，這隻喜鵲啊！我送她這個，送她那個，耳環啦，蜜餅啦，半普特蜂蜜啊，可她還是說：&lsquo不行！&rsquo真是沒辦法。
不過要是仔細一想，我哪兒配得上她呢？她年輕，漂亮，一團烈火似的，我呢，歲數大，不久就要滿三十了，況且長得實在太漂亮，一把大胡子跟一把釘子似的，臉孔也真幹淨，上面滿是疙瘩。
我哪兒能跟她相比喲！隻有一點還好：我們家富裕，可是瓦赫拉敏基家也不錯啊。
他們有六頭牛，雇着兩個長工。
哥兒們，我愛她，入了迷&hellip&hellip我睡不着，吃不下，滿腦子的心事，整天迷迷糊糊，求上帝别叫我們受這份罪才好！我想見她的面，可是她住在傑米多沃&hellip&hellip你們猜怎麼着？上帝可以作證，我不是說謊：一個星期總有三回，我一步一步走着上那兒去，就為了看她一眼。
我扔下活兒不幹了！我胡思亂想，甚至想上傑米多沃去做個長工，好跟她挨近一點。
我好苦喲！我媽找巫婆來。
我爸爸打過我十來回。
我足足吃了三年苦，于是下了決心：就是入地獄我也要上城裡做馬車夫去&hellip&hellip這是說，我不走運！剛過複活節，我就上傑米多沃去跟她見最後一面&hellip&hellip&rdquo 康斯坦丁把頭往後一仰，發出一陣細碎的暢快笑聲，仿佛剛才很巧妙地捉弄了什麼人似的。
&ldquo我看見她跟一些年輕小夥子在河邊，&rdquo他接着說，&ldquo我的火上來了&hellip&hellip我把她叫到一邊，對她說了各式各樣的話，大概有一個鐘頭&hellip&hellip她就此愛上我了！她有三年不喜歡我，可是就因為我那一番話，她愛上我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對她說了些什麼呢？&rdquo德莫夫問。
&ldquo說什麼？我記不得了&hellip&hellip怎麼記得住？當時我的話像水管裡流出來的水，一刻也不停：哇啦哇啦！現在呢，我卻連一個字也說不上來了&hellip&hellip哪，她就這麼嫁給我了&hellip&hellip現在她找她媽去了，這喜鵲一走，我就到草原上來逛蕩。
我在家裡待不住。
我受不了！&rdquo 康斯坦丁笨拙地把腳從自己身子底下抽出來，在地上躺平，腦袋枕着拳頭，然後又起來，坐好。
這時候，人人都十分明白這是一個陶醉在愛情中的幸福人，而且幸福到了痛苦的地步。
他的微笑、眼睛、一舉一動都表現了使他承受不了的幸福。
他坐立不安，不知道該照什麼樣的姿勢坐着，該怎麼辦才不緻給他那無數愉快的思想壓得筋疲力盡。
他在這些生人面前傾吐了心裡的話以後，才算能安靜地坐好，眼望着火，出神了。
看到這個幸福的人，大家都覺得煩悶，也渴望幸福。
人人都心事重重。
德莫夫站起來，輕輕地在篝火旁走着。
從他的腳步，從他肩胛骨的動作，看得出他難受，煩悶。
他站住，瞧着康斯坦丁，坐下來。
這時候篝火熄了。
火光不再閃動，那一塊紅就縮小，暗淡了&hellip&hellip火越滅得快，月亮就顯得越亮。
現在他們看得清遼闊的道路、羊毛捆、貨車的轅杠、嚼草料的馬兒了。
在大道的對面，朦胧地現出另一個十字架&hellip&hellip 德莫夫用手托着臉頰，輕聲哼着一支悲涼的歌。
康斯坦丁帶着睡意微笑，細聲細氣地随着他唱。
他們唱了半分鐘，就又沉默了&hellip&hellip葉美裡揚身子抖了一下，活動胳臂肘，手指頭也動起來。
&ldquo哥兒們！
可是路遠着呐，足足有十五俄裡！&rdquo 這個來曆不明的人坐下來，取下槍，放在身旁。
他好像困了，沒精神，笑眯眯的，給火光照得眯細眼睛，大概想起了什麼痛快的事。
他們遞給他一把勺子。
他吃起來。
&ldquo你到底是什麼人？&rdquo德莫夫問他。
陌生人沒聽見這句問話。
他沒回答，甚至也沒看德莫夫一眼。
這笑嘻嘻的人大概沒嘗出稀飯的滋味，因為他有點懶洋洋地、無意識地喝着，臨到把勺子舉到唇邊，有時候勺子裡盛得很滿，有時候卻完全是空的。
他并沒喝醉酒，不過他的腦子裡卻有什麼荒唐的想法在浮動。
&ldquo我在問你：你是什麼人啊？&rdquo德莫夫又問了一遍。
&ldquo我？&rdquo來曆不明的人一怔，說，&ldquo康斯坦丁·茲沃内克，羅夫諾地方人。
離這兒大約有四俄裡路。
&rdquo 康斯坦丁想趕緊表明他并不是像他們那樣的農民，而要高一等，就連忙添一句： &ldquo我們有養蜂場，而且還養豬。
&rdquo &ldquo你是跟爸爸住在一塊兒，還是另外單過？&rdquo &ldquo現在我自己單過，我們分家了。
這個月，過了聖彼得節，我成親了！現在我是娶了媳婦的人！&hellip&hellip從辦喜事到現在有十八天了。
&rdquo &ldquo好事！&rdquo潘捷列說，&ldquo結婚挺不錯&hellip&hellip這是上帝賜福給你&hellip&hellip&rdquo &ldquo年輕的老婆待在家裡睡覺，他卻到草原上來溜達，&rdquo基留哈笑道，&ldquo怪人！&rdquo 仿佛自己身上頂怕痛的地方給人掐了一下似的，康斯坦丁打了個哆嗦，笑起來，臉紅了&hellip&hellip &ldquo可是主啊，她不在家！&rdquo他連忙從嘴邊移開勺子說，帶着快活和驚奇的表情看一遍所有的人，&ldquo她不在家，她回娘家待兩天！真的，她走了，我就跟沒結婚一樣&hellip&hellip&rdquo 康斯坦丁擺擺手，搖搖腦袋。
他打算繼續想下去，可是他臉上流露着的欣喜妨礙他想心事。
他好像坐得不舒服似的，換了個姿勢，笑起來，又搖搖手。
他不好意思把他的愉快的念頭講給陌生人聽，可又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歡喜告訴别人。
&ldquo她上傑米多沃村去看她媽了！&rdquo他說，臉紅了，把槍換一個地方放，&ldquo她明天會回來&hellip&hellip她說她回來吃中飯。
&rdquo &ldquo你悶得慌嗎？&rdquo德莫夫問。
&ldquo啊，主，你想會怎樣呢？我們成親沒幾天，她就走了&hellip&hellip不是嗎？哦，不過呢，她是個活潑伶俐的姑娘，要是我說得不對，讓上帝懲罰我！她呀，那麼好，那麼招人喜歡，那麼愛笑、愛唱，簡直是一團烈火！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的腦筋給弄得迷迷糊糊，可是她一走，我又失魂落魄，跟傻瓜似的在草原上逛蕩。
我吃完中飯就出來走，真要命。
&rdquo 康斯坦丁揉揉眼睛，瞧着火，笑了。
&ldquo那麼，你愛她&hellip&hellip&rdquo潘捷列說。
&ldquo她那麼好，那麼招人喜歡，&rdquo康斯坦丁又說一遍，沒聽見潘捷列的話，&ldquo一個挺好的主婦，又聰明又明事理，在全省的老百姓家裡再也找不到像她那樣的了。
她走了&hellip&hellip不過，她一定也惦記我，我知道！我明白，那隻小喜鵲！她說明天吃中飯以前回來&hellip&hellip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啊！&rdquo康斯坦丁差不多嚷起來，忽然提高聲調，交換一下坐的姿勢，&ldquo現在她愛我，惦記我，不過當初她還不肯嫁給我呢！&rdquo &ldquo可是你吃啊！&rdquo基留哈說。
&ldquo她不肯嫁我！&rdquo康斯坦丁沒去聽他，接着說，&ldquo我追了她三年！我原先是在卡拉契克市集上瞧見她的。
我愛她愛得要命，差點沒上吊&hellip&hellip我住在羅夫諾，她住在傑米多沃，兩下裡相隔十五俄裡路，我簡直找不着機會。
我打發媒人去見她，她說：&lsquo不行！&rsquo唉，這隻喜鵲啊！我送她這個，送她那個，耳環啦，蜜餅啦，半普特蜂蜜啊，可她還是說：&lsquo不行！&rsquo真是沒辦法。
不過要是仔細一想，我哪兒配得上她呢？她年輕，漂亮，一團烈火似的，我呢，歲數大，不久就要滿三十了，況且長得實在太漂亮，一把大胡子跟一把釘子似的，臉孔也真幹淨，上面滿是疙瘩。
我哪兒能跟她相比喲！隻有一點還好：我們家富裕，可是瓦赫拉敏基家也不錯啊。
他們有六頭牛，雇着兩個長工。
哥兒們，我愛她，入了迷&hellip&hellip我睡不着，吃不下，滿腦子的心事，整天迷迷糊糊，求上帝别叫我們受這份罪才好！我想見她的面，可是她住在傑米多沃&hellip&hellip你們猜怎麼着？上帝可以作證，我不是說謊：一個星期總有三回，我一步一步走着上那兒去，就為了看她一眼。
我扔下活兒不幹了！我胡思亂想，甚至想上傑米多沃去做個長工，好跟她挨近一點。
我好苦喲！我媽找巫婆來。
我爸爸打過我十來回。
我足足吃了三年苦，于是下了決心：就是入地獄我也要上城裡做馬車夫去&hellip&hellip這是說，我不走運！剛過複活節，我就上傑米多沃去跟她見最後一面&hellip&hellip&rdquo 康斯坦丁把頭往後一仰，發出一陣細碎的暢快笑聲，仿佛剛才很巧妙地捉弄了什麼人似的。
&ldquo我看見她跟一些年輕小夥子在河邊，&rdquo他接着說，&ldquo我的火上來了&hellip&hellip我把她叫到一邊，對她說了各式各樣的話，大概有一個鐘頭&hellip&hellip她就此愛上我了！她有三年不喜歡我，可是就因為我那一番話，她愛上我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對她說了些什麼呢？&rdquo德莫夫問。
&ldquo說什麼？我記不得了&hellip&hellip怎麼記得住？當時我的話像水管裡流出來的水，一刻也不停：哇啦哇啦！現在呢，我卻連一個字也說不上來了&hellip&hellip哪，她就這麼嫁給我了&hellip&hellip現在她找她媽去了，這喜鵲一走，我就到草原上來逛蕩。
我在家裡待不住。
我受不了！&rdquo 康斯坦丁笨拙地把腳從自己身子底下抽出來，在地上躺平，腦袋枕着拳頭，然後又起來，坐好。
這時候，人人都十分明白這是一個陶醉在愛情中的幸福人，而且幸福到了痛苦的地步。
他的微笑、眼睛、一舉一動都表現了使他承受不了的幸福。
他坐立不安，不知道該照什麼樣的姿勢坐着，該怎麼辦才不緻給他那無數愉快的思想壓得筋疲力盡。
他在這些生人面前傾吐了心裡的話以後，才算能安靜地坐好，眼望着火，出神了。
看到這個幸福的人，大家都覺得煩悶，也渴望幸福。
人人都心事重重。
德莫夫站起來，輕輕地在篝火旁走着。
從他的腳步，從他肩胛骨的動作，看得出他難受，煩悶。
他站住，瞧着康斯坦丁，坐下來。
這時候篝火熄了。
火光不再閃動，那一塊紅就縮小，暗淡了&hellip&hellip火越滅得快，月亮就顯得越亮。
現在他們看得清遼闊的道路、羊毛捆、貨車的轅杠、嚼草料的馬兒了。
在大道的對面，朦胧地現出另一個十字架&hellip&hellip 德莫夫用手托着臉頰，輕聲哼着一支悲涼的歌。
康斯坦丁帶着睡意微笑，細聲細氣地随着他唱。
他們唱了半分鐘，就又沉默了&hellip&hellip葉美裡揚身子抖了一下，活動胳臂肘，手指頭也動起來。
&ldquo哥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