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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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兒，&rdquo潘捷列肯定道，&ldquo隻找到一百盧布。
&rdquo &ldquo對了，後來他們當中有三個人死了，因為商人也用鐮刀把他們砍得很重&hellip&hellip他們流血過多。
有一個人給商人砍掉一隻手，據說他缺一隻手跑了四俄裡路，人家才在靠近庫裡柯沃村的一個山岡上找着他。
他蹲着，頭伏在膝頭上，仿佛在想心事，可是細細一瞧，原來已經咽了氣，死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他們是順着路上的血迹才找到他的&hellip&hellip&rdquo潘捷列說。
大家瞧着十字架，又沉靜下來。
不知從什麼地方，多半是從山溝那邊吧，飄來鳥兒的悲鳴：&ldquo我睡了！我睡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世界上有許多壞人喲。
&rdquo葉美裡揚說。
&ldquo多着呐，多着呐！&rdquo潘捷列肯定地說，往火那邊挪近一點兒，帶着好像害怕的神情，&ldquo多着呐，&rdquo他接着低聲說，&ldquo那樣的人，我這一輩子見過好多好多&hellip&hellip壞人&hellip&hellip正派人和規矩人我見過不少，有罪的人呢，數也數不清&hellip&hellip聖母，拯救我們，憐憫我們吧&hellip&hellip我記得大概三十年前，也許還不止三十年，有一回我給莫爾尚斯克城的一個商人趕車。
那商人是個出色的人，相貌堂堂，身邊帶着錢&hellip&hellip那個商人&hellip&hellip他是好人，挺不錯&hellip&hellip就這麼着，我們到一個客棧去住夜。
俄羅斯的客棧跟這一帶的客棧可不同。
在那兒，院子裡搭天篷，就跟堆房一樣，或者不妨說，跟有錢人家莊園上的谷倉一樣。
隻是谷倉還要高一點。
得，我們就在那兒住下了，挺不錯。
我那位商人住一個房間，我呢，跟馬住在一塊兒，樣樣事情都合情合理。
就這麼着，哥兒們，我在睡覺以前禱告一番，到院子裡溜達一下。
那天晚上挺黑，什麼也看不見，要看也是白費勁。
我就這麼走了一陣，又回到貨車旁邊，快要走到了，忽然看見亮光一閃。
這是怎麼回事？老闆跟夥計好像早就上床睡了，客棧裡除了商人和我以外又沒别的住客&hellip&hellip這亮光是打哪兒來的呢？我起了疑&hellip&hellip我走過去&hellip&hellip往亮光那兒走&hellip&hellip求主憐憫我！聖母拯救我！我這麼一瞧，原來靠近地面有個小窗子，外面安着鐵格子&hellip&hellip在正房底下&hellip&hellip我趴在地上，往裡瞧；我這一看不要緊，周身都涼了&hellip&hellip&rdquo 基留哈極力不出聲地拿一把雜草塞進火裡。
老頭兒等枝子哔哔剝剝爆過，咝咝響過以後，說下去： &ldquo我往那兒這麼一瞧，原來是個地窖，好大喲，漆黑，陰凄凄的&hellip&hellip有一個桶，上面擺着一盞小提燈。
地窖中央站着十來個人，穿着紅襯衫，卷起袖子，在磨長刀&hellip&hellip哎呀！原來我們住進黑店，掉到強盜窩裡來了！&hellip&hellip這可怎麼辦？我跑到商人那兒，悄悄叫醒他，說：&lsquo你别害怕，商家，&rsquo我說，&lsquo可是咱們的事兒不妙&hellip&hellip咱們掉進強盜窩裡來了，&rsquo我說。
他的臉色頓時變了，問道：&lsquo我們現在怎麼辦呢，潘捷列？我帶着很多孤兒的錢呐&hellip&hellip至于我這條命，&rsquo他說，&lsquo那随上帝的意思好了。
我不怕死，可是丢掉了孤兒的錢才可怕呀，&rsquo他說。
這可怎麼辦？大門上了鎖。
坐車也好，走路也好，都出不去&hellip&hellip要是有一道圍牆，那倒也好翻過去，可是院子上面有天篷啊！&hellip&hellip&lsquo喂，商家，你也不用害怕，&rsquo我說，&lsquo對上帝禱告好了。
也許主不肯讓孤兒受屈。
就在這兒待着吧，&rsquo我說，&lsquo别有什麼動靜，趁這工夫，也許我會想出什麼辦法來&hellip&hellip&rsquo好！&hellip&hellip我就向上帝禱告，上帝叫我想出妙法來了&hellip&hellip我爬上馬車，輕輕地&hellip&hellip輕輕地，不讓别人聽見，拉掉房頂上的麥稈，挖了個小洞，往外爬&hellip&hellip往外爬&hellip&hellip然後我跳下房頂，順大路拼命跑。
我跑啊跑的，累得要死&hellip&hellip大概我一口氣跑了有五俄裡路，也許還不止五裡&hellip&hellip謝天謝地，我一瞧，前邊有個村子。
我跑到一所農舍跟前，敲窗子。
&lsquo東正教徒啊，&rsquo我說，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他們聽了，&lsquo别眼看基督徒的靈魂毀掉吧&hellip&hellip&rsquo我把大家全叫醒了&hellip&hellip農民們會齊了，跟我一塊兒去&hellip&hellip有人拿着繩子，有人拿着棒子，有人拿着草叉子&hellip&hellip我們打進客棧的院門，直奔地窖&hellip&hellip強盜們剛剛磨完刀子，正要去殺商人。
農民們逮住他們，一個也沒漏網，把他們捆起來，押到官長那兒去了。
商人一高興，送給他們三百盧布，給我五個金币，寫下了我的姓名作為紀念。
據說後來在地窖裡搜到好多好多的人骨頭。
人骨頭&hellip&hellip可見，他們搶了人家的錢，埋掉屍首，好不留一點痕迹&hellip&hellip嗯，後來，他們在莫爾尚斯克讓劊子手給收拾了。
&rdquo 潘捷列講完故事，四下看看聽講的人。
他們一聲不響，瞧着他。
水已經開了，斯喬普卡在撇沫子。
&ldquo油準備好了嗎？&rdquo基留哈小聲問他。
&ldquo等一等&hellip&hellip馬上就去拿。
&rdquo 斯喬普卡拿眼睛盯緊潘捷列，跑到貨車那邊去，仿佛生怕自己不在，潘捷列又開頭講别的故事似的。
不久他就拿着一個小小的木碗回來，開始在碗裡把生豬油研碎。
&ldquo又有一回，我也是跟一個商人一塊兒上路&hellip&hellip&rdquo潘捷列說下去，聲音跟先前一樣低，眼睛也不。
&ldquo他的名字，我現在還記得，是彼得·格裡戈裡伊奇。
他是個好人&hellip&hellip那商人&hellip&hellip我們也是住在一個客棧裡&hellip&hellip他住一個小房間，我跟馬睡在一塊兒&hellip&hellip老闆夫婦好像挺好，挺和氣。
夥計們也好像沒什麼。
可是，哥兒們，我睡不着，我的心覺出來了！覺出來了，就是這麼的。
大門開着，四下裡有許多人，可我還是好像害怕，心不定。
大家早已睡下。
夜深了。
不久就該起床，可是隻有我一個人躺在馬車裡，合不上眼睛，仿佛我是貓頭鷹似的。
後來，哥兒們，我聽見這樣的聲音，&lsquo咚！咚！咚！&rsquo有人悄悄走到馬車這兒來了。
我探出頭去一看，原來是個鄉下女人，隻穿一件襯衣，光着腳&hellip&hellip&lsquo你有什麼事，大嫂？&rsquo我問。
她呢，周身打抖，臉色慌張&hellip&hellip&lsquo起來好人！&rsquo她說，&lsquo糟了！&hellip&hellip老闆他們起了壞心&hellip&hellip他們要幹掉你那個商人。
&rsquo她說，&lsquo我親耳聽見老闆跟老闆娘叽叽咕咕地商量&hellip&hellip&rsquo果然，我不是白擔心！&lsquo你是誰？&rsquo我問。
&lsquo我是他們的廚娘，&rsquo她說&hellip&hellip好！&hellip&hellip我就從馬車上下來，到商人那兒去。
我叫醒他，一五一十告訴他，說：&lsquo彼得·格裡戈裡伊奇，事情不妙&hellip&he
&rdquo &ldquo對了，後來他們當中有三個人死了，因為商人也用鐮刀把他們砍得很重&hellip&hellip他們流血過多。
有一個人給商人砍掉一隻手，據說他缺一隻手跑了四俄裡路，人家才在靠近庫裡柯沃村的一個山岡上找着他。
他蹲着，頭伏在膝頭上，仿佛在想心事，可是細細一瞧，原來已經咽了氣，死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他們是順着路上的血迹才找到他的&hellip&hellip&rdquo潘捷列說。
大家瞧着十字架，又沉靜下來。
不知從什麼地方，多半是從山溝那邊吧，飄來鳥兒的悲鳴：&ldquo我睡了！我睡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世界上有許多壞人喲。
&rdquo葉美裡揚說。
&ldquo多着呐，多着呐！&rdquo潘捷列肯定地說，往火那邊挪近一點兒，帶着好像害怕的神情，&ldquo多着呐，&rdquo他接着低聲說，&ldquo那樣的人，我這一輩子見過好多好多&hellip&hellip壞人&hellip&hellip正派人和規矩人我見過不少，有罪的人呢，數也數不清&hellip&hellip聖母，拯救我們，憐憫我們吧&hellip&hellip我記得大概三十年前，也許還不止三十年，有一回我給莫爾尚斯克城的一個商人趕車。
那商人是個出色的人，相貌堂堂，身邊帶着錢&hellip&hellip那個商人&hellip&hellip他是好人，挺不錯&hellip&hellip就這麼着，我們到一個客棧去住夜。
俄羅斯的客棧跟這一帶的客棧可不同。
在那兒，院子裡搭天篷，就跟堆房一樣，或者不妨說，跟有錢人家莊園上的谷倉一樣。
隻是谷倉還要高一點。
得，我們就在那兒住下了，挺不錯。
我那位商人住一個房間，我呢，跟馬住在一塊兒，樣樣事情都合情合理。
就這麼着，哥兒們，我在睡覺以前禱告一番，到院子裡溜達一下。
那天晚上挺黑，什麼也看不見，要看也是白費勁。
我就這麼走了一陣，又回到貨車旁邊，快要走到了，忽然看見亮光一閃。
這是怎麼回事？老闆跟夥計好像早就上床睡了，客棧裡除了商人和我以外又沒别的住客&hellip&hellip這亮光是打哪兒來的呢？我起了疑&hellip&hellip我走過去&hellip&hellip往亮光那兒走&hellip&hellip求主憐憫我！聖母拯救我！我這麼一瞧，原來靠近地面有個小窗子，外面安着鐵格子&hellip&hellip在正房底下&hellip&hellip我趴在地上，往裡瞧；我這一看不要緊，周身都涼了&hellip&hellip&rdquo 基留哈極力不出聲地拿一把雜草塞進火裡。
老頭兒等枝子哔哔剝剝爆過，咝咝響過以後，說下去： &ldquo我往那兒這麼一瞧，原來是個地窖，好大喲，漆黑，陰凄凄的&hellip&hellip有一個桶，上面擺着一盞小提燈。
地窖中央站着十來個人，穿着紅襯衫，卷起袖子，在磨長刀&hellip&hellip哎呀！原來我們住進黑店，掉到強盜窩裡來了！&hellip&hellip這可怎麼辦？我跑到商人那兒，悄悄叫醒他，說：&lsquo你别害怕，商家，&rsquo我說，&lsquo可是咱們的事兒不妙&hellip&hellip咱們掉進強盜窩裡來了，&rsquo我說。
他的臉色頓時變了，問道：&lsquo我們現在怎麼辦呢，潘捷列？我帶着很多孤兒的錢呐&hellip&hellip至于我這條命，&rsquo他說，&lsquo那随上帝的意思好了。
我不怕死，可是丢掉了孤兒的錢才可怕呀，&rsquo他說。
這可怎麼辦？大門上了鎖。
坐車也好，走路也好，都出不去&hellip&hellip要是有一道圍牆，那倒也好翻過去，可是院子上面有天篷啊！&hellip&hellip&lsquo喂，商家，你也不用害怕，&rsquo我說，&lsquo對上帝禱告好了。
也許主不肯讓孤兒受屈。
就在這兒待着吧，&rsquo我說，&lsquo别有什麼動靜，趁這工夫，也許我會想出什麼辦法來&hellip&hellip&rsquo好！&hellip&hellip我就向上帝禱告，上帝叫我想出妙法來了&hellip&hellip我爬上馬車，輕輕地&hellip&hellip輕輕地，不讓别人聽見，拉掉房頂上的麥稈，挖了個小洞，往外爬&hellip&hellip往外爬&hellip&hellip然後我跳下房頂，順大路拼命跑。
我跑啊跑的，累得要死&hellip&hellip大概我一口氣跑了有五俄裡路，也許還不止五裡&hellip&hellip謝天謝地，我一瞧，前邊有個村子。
我跑到一所農舍跟前，敲窗子。
&lsquo東正教徒啊，&rsquo我說，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他們聽了，&lsquo别眼看基督徒的靈魂毀掉吧&hellip&hellip&rsquo我把大家全叫醒了&hellip&hellip農民們會齊了，跟我一塊兒去&hellip&hellip有人拿着繩子，有人拿着棒子，有人拿着草叉子&hellip&hellip我們打進客棧的院門，直奔地窖&hellip&hellip強盜們剛剛磨完刀子，正要去殺商人。
農民們逮住他們，一個也沒漏網，把他們捆起來，押到官長那兒去了。
商人一高興，送給他們三百盧布，給我五個金币，寫下了我的姓名作為紀念。
據說後來在地窖裡搜到好多好多的人骨頭。
人骨頭&hellip&hellip可見，他們搶了人家的錢，埋掉屍首，好不留一點痕迹&hellip&hellip嗯，後來，他們在莫爾尚斯克讓劊子手給收拾了。
&rdquo 潘捷列講完故事，四下看看聽講的人。
他們一聲不響，瞧着他。
水已經開了，斯喬普卡在撇沫子。
&ldquo油準備好了嗎？&rdquo基留哈小聲問他。
&ldquo等一等&hellip&hellip馬上就去拿。
&rdquo 斯喬普卡拿眼睛盯緊潘捷列，跑到貨車那邊去，仿佛生怕自己不在，潘捷列又開頭講别的故事似的。
不久他就拿着一個小小的木碗回來，開始在碗裡把生豬油研碎。
&ldquo又有一回，我也是跟一個商人一塊兒上路&hellip&hellip&rdquo潘捷列說下去，聲音跟先前一樣低，眼睛也不。
&ldquo他的名字，我現在還記得，是彼得·格裡戈裡伊奇。
他是個好人&hellip&hellip那商人&hellip&hellip我們也是住在一個客棧裡&hellip&hellip他住一個小房間，我跟馬睡在一塊兒&hellip&hellip老闆夫婦好像挺好，挺和氣。
夥計們也好像沒什麼。
可是，哥兒們，我睡不着，我的心覺出來了！覺出來了，就是這麼的。
大門開着，四下裡有許多人，可我還是好像害怕，心不定。
大家早已睡下。
夜深了。
不久就該起床，可是隻有我一個人躺在馬車裡，合不上眼睛，仿佛我是貓頭鷹似的。
後來，哥兒們，我聽見這樣的聲音，&lsquo咚！咚！咚！&rsquo有人悄悄走到馬車這兒來了。
我探出頭去一看，原來是個鄉下女人，隻穿一件襯衣，光着腳&hellip&hellip&lsquo你有什麼事，大嫂？&rsquo我問。
她呢，周身打抖，臉色慌張&hellip&hellip&lsquo起來好人！&rsquo她說，&lsquo糟了！&hellip&hellip老闆他們起了壞心&hellip&hellip他們要幹掉你那個商人。
&rsquo她說，&lsquo我親耳聽見老闆跟老闆娘叽叽咕咕地商量&hellip&hellip&rsquo果然，我不是白擔心！&lsquo你是誰？&rsquo我問。
&lsquo我是他們的廚娘，&rsquo她說&hellip&hellip好！&hellip&hellip我就從馬車上下來，到商人那兒去。
我叫醒他，一五一十告訴他，說：&lsquo彼得·格裡戈裡伊奇，事情不妙&hellip&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