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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際,人是隻有憑了海上的航行和月光普照下的草原夜景才能有所體會的。

    天空可怕、美麗、親切,顯得懶洋洋的,誘惑着人們,它那纏綿的深情使人頭腦昏眩。

     你坐車走了一個鐘頭,兩個鐘頭&hellip&hellip你在路上碰見一所沉默的古墓或者一塊人形的石頭,上帝才知道那塊石頭是在什麼時候,由誰的手立在那兒的。

    夜鳥無聲無息地飛過大地。

    漸漸地,你回想起草原的傳說、旅客們的故事、久居草原的保姆所講的神話,以及凡是你的靈魂能夠想象和能夠了解的種種事情。

    于是,在唧唧的蟲聲中,在可疑的人影上,在古墓裡,在蔚藍的天空中,在月光裡,在夜鳥的飛翔中,在你看見而且聽見的一切東西裡,你開始感到美的勝利、青春的朝氣、力量的壯大和求生的熱望。

    靈魂響應着美麗而嚴峻的故土的呼喚,一心想随着夜鳥一塊兒在草原上空翺翔。

    在美的勝利中,在幸福的洋溢中,透露着緊張和愁苦,仿佛草原知道自己孤獨,知道自己的财富和靈感對這世界來說白白荒廢了,沒有人用歌曲稱頌它,也沒有人需要它。

    在歡樂的鬧聲中,人聽見草原悲涼而無望地呼喊着:歌手啊!歌手啊! &ldquo唷!你好,潘捷列!一切都順利嗎?&rdquo &ldquo謝天謝地,伊萬·伊萬内奇!&rdquo &ldquo你們看見瓦爾拉莫夫沒有,夥計們?&rdquo &ldquo沒有,我們沒看見。

    &rdquo 葉戈魯什卡醒來,睜開眼睛。

    車子停住了。

    大路上靠右邊,有一長串貨車向前一直伸展到遠處,許多人在車子近旁走動。

    所有的貨車都載着大捆的羊毛,顯得很高,圓滾滾的,馬呢,就顯得又小又矮了。

     &ldquo好,那麼,我們現在就趕到莫羅勘派那兒去!&rdquo庫茲米喬夫大聲說,&ldquo猶太人說瓦爾拉莫夫要在莫羅勘派那兒過夜。

    既是這樣,那就再會吧,夥計們!願主跟你們同在!&rdquo &ldquo再會,伊萬·伊萬内奇!&rdquo有幾個聲音回答。

     &ldquo對了,我說,夥計們,&rdquo庫茲米喬夫連忙又喊道,&ldquo你們把我的這個小孩子帶在身邊吧!何必叫他白白陪着我們受車子的颠簸呢?把他放在你車上的羊毛捆上邊,潘捷列,讓他慢慢地走,我們卻要趕路去了。

    下來,葉戈爾!去吧,沒關系!&hellip&hellip&rdquo 葉戈魯什卡從車夫座位上下來。

    好幾隻手抓住他,把他高高地舉到半空中,接着,他發現自己落到一個又大又軟、沾着露水、有點潮濕的東西上面。

    這時候他覺得天空離他近了,土地離他遠了。

     &ldquo喂,把小大衣拿去!&rdquo傑尼斯卡在下面很遠的地方嚷道。

     他的大衣和小包袱從下面丢上來,落在葉戈魯什卡身旁。

    他不願意多想心思,連忙把包袱放在腦袋底下,拿大衣蓋在身上,伸直了腿,因為碰到露水而微微聳起肩膀,滿意地笑了。

     &ldquo睡吧,睡吧,睡吧&hellip&hellip&rdquo他想。

     &ldquo别虧待他,你們這些鬼!&rdquo他聽見傑尼斯卡在下面說道。

     &ldquo再見,夥計們!願主跟你們同在!&rdquo庫茲米喬夫叫道,&ldquo我拜托你們啦!&rdquo &ldquo你放心吧,伊萬·伊萬内奇!&rdquo 傑尼斯卡吆喝着馬兒,馬車吱吱嘎嘎地滾動了,然而不是順着大路走,卻是往旁邊什麼地方走去。

    随後有大約兩分鐘的沉靜,仿佛車隊睡着了似的,隻能聽見遠遠的那隻拴在馬車後面的鐵桶的丁冬聲漸漸消失。

    後來,車隊前頭有人喊道: &ldquo基留哈!上路啦!&rdquo 最前面的一輛貨車吱吱嘎嘎地響起來,然後第二輛、第三輛也響了。

    &hellip&hellip葉戈魯什卡覺得自己躺着的這輛貨車搖晃着,也吱吱嘎嘎地響起來。

    車隊出發了,葉戈魯什卡抓緊拴羊毛捆的繩子,又滿意地笑起來,把口袋裡的蜜餅放好,就睡着了,跟往常睡在家裡的床上一樣&hellip&hellip 等他醒來,太陽已經升起來,一座古墳遮擋着太陽,可是太陽極力要把亮光灑向世界,用力朝四面八方射出光芒,使得地平線上洋溢着一片金光。

    葉戈魯什卡覺得太陽走錯了地方,因為昨天太陽是從他背後升起來的,現在卻大大地偏左了&hellip&hellip而且整個景色也不像昨天。

    群山沒有了。

    不管你往哪邊看,四面八方,都鋪展着棕色的、無精打采的平原,無邊無際。

    平原上,這兒那兒隆起一些小墳,昨天那些白嘴鴉又在這兒飛來飛去。

    前面遠處,有一個村子的鐘樓和農舍現出一片白顔色。

    今天湊巧是星期日,烏克蘭人都待在家裡,烤面包,燒菜,這可以從每個煙囪裡冒出來的黑煙看出來,那些煙像一塊藍灰色的透明的幕那樣挂在村子上。

    在兩排農舍中間的空當兒上,在教堂後面,露出一條藍色的河,河對面是霧蒙蒙的遠方。

    可是跟昨天相比,再也沒有一樣東西比道路的變化更大了。

    一種異常寬闊的、奔放不羁的、雄偉強大的東西在草原上伸展出去,成了大道。

    那是一條灰色長帶,經過車馬和人們的踐踏,布滿塵土,跟所有的道路一樣,隻是路面有好幾十俄丈寬。

    這條道路的遼闊使得葉戈魯什卡心裡納悶,引得他産生了神話般的幻想。

    有誰順着這條路旅行呢?誰需要這麼開闊的天地呢?這真叫人弄不懂,古怪。

    說真的,那些邁着大步的巨人,例如伊裡亞·慕洛梅茨和大盜索羅維,至今也許還在羅斯生活着,他們的高頭大馬也沒死吧。

    葉戈魯什卡瞧着這條道路,幻想六輛高高的戰車并排飛馳,就跟在《聖經》故事的插圖上看見的一樣。

    每輛戰車由六頭發瘋的野馬拉着,高高的車輪攪起滾滾的煙塵升上天空,駕馭那些馬的是隻有在夢中才能看見或者在神話般的幻想中才能出現的那種人。

    要是真有那些人的話,他們跟這草原和大道是多麼相稱啊! 在大道的右邊,挂着兩股電線的電線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