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六十四 黑閹奴總管寄郁斯貝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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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巴黎)

    尊貴的老爺,我處境棘手,不知如何向您陳述才好。後房情況混亂複雜,很是可怕。在你的那些婦人之間,戰火彌漫着,您的閹奴們也四分五裂。人們聽見的無非是牢騷、怨言、譴責。對于我的規勸,大家嗤之以鼻:在這放縱的時日,仿佛一切都是允許的,我在内院徒擁虛名而已。

    在您這群婦人之中,沒有一個不根據自己的出身、美貌、财富、聰明以及您對她的寵愛,自矜為高人一等;沒有一個不炫耀上述優點中的一部分,借以獲得一切優待。我長期的忍耐無時無刻不在喪失,盡管忍耐,但還是不幸得罪了她們全體;我的謹慎,甚至我的殷勤(在我的職位上,這是一種很稀少很奇特的品質)都無濟于事。

    尊貴的老爺,您是否願意我把這些混亂的原因對您揭發?原因整個在您心中,在您對她們溫柔的照顧中。如果您不牽制我的手,如果您讓我用懲罰的方式而不用規勸的方式,如果您自己不被她們的呻吟與眼淚軟化,您叫她們到我面前來哭,我是決不會軟化的。那麼,我不久就會把她們雕琢成一定的尺寸,使她們适合于她們應當戴上的桎梏,并且使她們厭棄她們的不聽勸誡、不受駕馭的脾氣。

    我年方十五,即被人從非洲内地&mdash&mdash從我的祖國擄走。一起頭我被賣給一個主人,家有二十多房妻妾。他從我的嚴肅和沉默寡言的外貌,判定我适合于後房内院的差使,于是命令别人,為了準備合适的條件,給我動了手術。初時非常難受,可是後來,這對我是一種幸運,因為我因此而接近主人的耳朵,接近主人的信任。我進了内院後房,那對于我是新的天地。帶頭的閹奴是我生平所見最嚴厲的人,他以絕對的權威在那裡統治着。裡邊聽不見有什麼分裂與争吵,到處充滿着深沉的寂靜。所有婦女在同一時間就寝,一年四季都如此,并且在同一時間起床。她們輪流入浴,我們略一示意,她們立刻從浴池中出來。其餘的時間,她們幾乎成天關在房間裡。有一條規則就是使她們保持高度的清潔,我們必須非常小心而嚴格地讓她們遵守這一規則,稍一拒絕服從,她們就要受到無情的懲罰。帶頭的閹奴說:&ldquo我是奴隸,對的。可是得問是誰的奴隸。你們的主人,同時也是我的主人,我使用他給我的對付你們的權力。因為懲罰你們的是他,不是我,我無非把手借給他用而已。&rdquo那些婦人,如不奉召喚,決不進主人的房間。她們快樂地接受這恩惠,如得不到,也無怨言。至于我,在那平靜的内院中,我是最微末的一名閹奴,而我在那裡,比在你的後房,受到千倍的尊敬,雖然在這兒衆人歸我指揮。

    那位總管認識了我的高才以後,眼光便注視到我這邊。他在主人跟前提到我,說我是一個能按照他的看法工作的人,并且能接替他的職務。我非常年輕,他毫不介意。他相信我治事全神貫注,可以補救經驗的不足。我如何對您講呢?我在争取他的信任方面,進步如此之速,以緻他不再存顧慮,即将他看守已如此之久的、那些可怕的處所的鑰匙,交到我手中。在那位大師指教之下我學習了甚為不易的指揮藝術,我在毫不通融的治理原則之下培養我自己。在他指教之下,我研究了女人的心,他教我利用婦女的弱點,對于她們的高傲絲毫不要驚奇。我時常把她們引導到最高限度的服從,他見了頗為高興。然後他不知不覺地使她們不那麼受委屈,并且顯出我自己也在屈服。可是,必須在那些時候看他的本領,那時他面對着瀕于絕望的婦人們,一邊是祈求,一邊是責難。他忍受她們的眼淚,而絲毫無動于衷,并且這類勝利使他洋洋自得,他以滿意的神氣說:&ldquo管理婦女就應當如此。她們為數衆多,并不令我為難。我可以用同樣的方式,領導我們偉大王上的全部婦人。主人如何能希望掌握住女人們的心,如果他忠誠的閹奴們不先制服她們的精神?&rdquo

    他不但堅決,而且深刻。婦人們的思想和掩飾之處,他一目了然;她們造作的姿态,僞裝的面孔都瞞不過他;她們所有最隐秘的行動,和最秘密的言語,他都知道;他利用這些婦人來了解另一些婦人,并且最瑣碎的私房密語,他也很高興給予報酬。由于婦人們不得到通知不得接近丈夫,閹奴願意通知誰就通知誰,使主人的目光轉移到閹奴選定那婦人身上去,而這選擇是某一秘密被揭露的代價。[1]他說服了主人,讓他作這選擇是順理成章的事,借以給他更大的權威。尊貴的老爺,在一個我認為曾經是波斯最合乎規矩的後房中,治理之道,情況即如上述。

    請讓我放手做去,允許我設法使大家服從我。一星期的時間,足以在混亂之中重建秩序。你的光榮要求這樣做,你的安全堅決要求這樣做。

    一七一四年,萊比爾·安外魯月九日,于伊斯巴汗,你的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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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一個婦人向閹奴揭發另一個婦人的隐秘,因此有功,閹奴就使她獲得主人的恩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