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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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洛明出去以後，涅日丹諾夫馬上從長沙發上跳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兩遍，随後又像是呆呆地在想什麼，在屋子當中站了一會兒；他忽然把身子抖了兩下，匆匆地脫掉他那身&ldquo化裝跳舞的&rdquo服裝，用腳踢到角落裡去，拿出他自己從前的衣服穿上。
然後他走到那張小小的三腳桌前面，從抽屜裡拿出兩封已經封好的信和一個小東西來，他立刻把小東西塞進衣袋裡去；兩封信卻留在桌上。
他又在火爐前面蹲下來，打開火爐門&hellip&hellip爐裡隻剩下一堆紙灰。
涅日丹諾夫的文件，他秘藏的詩稿本就隻剩了這麼一點兒&hellip&hellip他一夜裡全燒光了。
可是火爐裡面，靠邊上還放着馬爾克洛夫送給他的瑪麗安娜的畫像。
明明是他沒有勇氣把這幅畫像燒掉！涅日丹諾夫小心地取出它來，放在封好的信旁邊。
随後他下了決心伸手拿起他的帽子，朝房門走去&hellip&hellip可是他又站住了，向後轉過身子，進了瑪麗安娜的房間。
他在那兒待了一分鐘，朝四周看了看，走到她那張窄小的床跟前，彎下身子，發出一聲哽咽，把他的嘴唇壓下去，不去親枕頭，卻吻了床腳頭&hellip&hellip他馬上又站起來&mdash&mdash把帽子拉得遮住前額，跑出去了。
涅日丹諾夫在走廊裡、樓梯上、樓下，都沒有遇見一個人，便悄悄地走進園子裡去。
這是一個陰天，天空低垂下來，潮濕的微風吹動了草尖，把樹葉吹得沙沙地響。
工廠裡比在平日這個時候少一點兒響動和喧嘩；從它的院子裡吹過來煤炭、瀝青和脂油的氣味。
涅日丹諾夫機警地、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便直接走到一棵老蘋果樹下面，他來的那天，第一次從他的小屋子的窗口望出去，這棵蘋果樹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蘋果樹樹幹上長滿了幹苔；它那參差不齊的光秃的枝上點綴了幾片泛紅的綠葉，彎曲地伸向空中，好像老年人的向人哀求的、齊肘拐彎起來的胳膊一樣。
涅日丹諾夫用堅定的腳步踏着蘋果樹在下面盤根的黑色土地，從衣袋裡掏出他先前在桌子的抽屜裡找到的那個小東西。
然後他注意地望着側屋的窗口&hellip&hellip&ldquo要是這個時候有人看見我，&rdquo他想道，&ldquo那麼我也許會延期&hellip&hellip&rdquo可是一張人臉也看不見&hellip&hellip一切都死了，一切都離開了他，永久地遠去了，留下他來受命運的擺布。
隻有工廠裡繼續發出不響亮的鬧聲和難聞的氣味。
頭上針一樣的冷冷的細雨開始落下來。
涅日丹諾夫立在樹下，從彎曲的樹枝間望上去，望着那低垂的、灰色的、盲目無情的、潮濕的天空，他打了一個呵欠，身子猬縮一下，心裡想道：&ldquo什麼都完了，我不要回彼得堡坐牢去，&rdquo他摔開他的帽子，他預先感覺到渾身起了一種好像有點兒舒适的、強烈的、難堪的倦意，他把手槍對着胸膛，鈎了扳機&hellip&hellip 他馬上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打了他，不過并不十分厲害&hellip&hellip可是他已經仰卧在地上了，他想知道他究竟怎樣了，而且他怎麼會現在看到塔季揚娜？&hellip&hellip他甚至想喚她，對她說：&ldquo啊，用不着&hellip&hellip&rdquo然而現在他已經全身麻木了，一陣渾濁的綠色旋風在他的臉上、在他的眼裡、在他的額上、在他的腦子裡不停地旋轉起來&mdash&mdash有一種極沉重的扁平的重東西把他永遠壓在地上。
涅日丹諾夫覺得自己看見了塔季揚娜，并不是沒有根據的；在他鈎手槍的扳機的時候，她正走到側屋的一個窗口，看見涅日丹諾夫站在蘋果樹下。
她還來不及想：&ldquo在這樣天氣，他光着頭站在蘋果樹底下幹什麼？&rdquo他就像一捆幹草似地臉朝天地栽倒在地上了。
她沒有聽見槍聲（槍聲太輕了），可是她馬上覺得事情有點兒不對，連忙跑下樓到園子裡來&hellip&hellip她跑到涅日丹諾夫的身邊&hellip&hellip&ldquo阿列克謝·德米特裡奇，您怎麼啦？&rdquo然而他已經給黑暗包圍住了。
塔季揚娜俯下身子看他，見到了血&hellip&hellip &ldquo帕維爾！&rdquo她大聲叫起來，連聲音也變了，&ldquo帕維爾！&rdquo 不到一會兒，瑪麗安娜、索洛明、帕維爾和工廠裡的兩個工人已經在園子裡了。
他們馬上把涅日丹諾夫擡起來，擡到側屋裡去，就把他放在那張他在上面待過了他的最後一夜的長沙發上。
他仰卧着，眼睛半閉，完全不動了，臉色發青。
他發出一陣拖長的、困難的喘息，有時還抽一口氣，好像快要斷氣似的。
生命還沒有離開他。
瑪麗安娜和索洛明站在長沙發的兩邊，他們的臉色差不多同涅日丹諾夫的一樣地蒼白。
兩個人（尤其是瑪麗安娜）都很震驚，很激動，并且受到了打擊，可是他們并不覺得這是意外的事。
&ldquo我們怎麼早沒
然後他走到那張小小的三腳桌前面，從抽屜裡拿出兩封已經封好的信和一個小東西來，他立刻把小東西塞進衣袋裡去；兩封信卻留在桌上。
他又在火爐前面蹲下來，打開火爐門&hellip&hellip爐裡隻剩下一堆紙灰。
涅日丹諾夫的文件，他秘藏的詩稿本就隻剩了這麼一點兒&hellip&hellip他一夜裡全燒光了。
可是火爐裡面，靠邊上還放着馬爾克洛夫送給他的瑪麗安娜的畫像。
明明是他沒有勇氣把這幅畫像燒掉！涅日丹諾夫小心地取出它來，放在封好的信旁邊。
随後他下了決心伸手拿起他的帽子，朝房門走去&hellip&hellip可是他又站住了，向後轉過身子，進了瑪麗安娜的房間。
他在那兒待了一分鐘，朝四周看了看，走到她那張窄小的床跟前，彎下身子，發出一聲哽咽，把他的嘴唇壓下去，不去親枕頭，卻吻了床腳頭&hellip&hellip他馬上又站起來&mdash&mdash把帽子拉得遮住前額，跑出去了。
涅日丹諾夫在走廊裡、樓梯上、樓下，都沒有遇見一個人，便悄悄地走進園子裡去。
這是一個陰天，天空低垂下來，潮濕的微風吹動了草尖，把樹葉吹得沙沙地響。
工廠裡比在平日這個時候少一點兒響動和喧嘩；從它的院子裡吹過來煤炭、瀝青和脂油的氣味。
涅日丹諾夫機警地、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便直接走到一棵老蘋果樹下面，他來的那天，第一次從他的小屋子的窗口望出去，這棵蘋果樹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蘋果樹樹幹上長滿了幹苔；它那參差不齊的光秃的枝上點綴了幾片泛紅的綠葉，彎曲地伸向空中，好像老年人的向人哀求的、齊肘拐彎起來的胳膊一樣。
涅日丹諾夫用堅定的腳步踏着蘋果樹在下面盤根的黑色土地，從衣袋裡掏出他先前在桌子的抽屜裡找到的那個小東西。
然後他注意地望着側屋的窗口&hellip&hellip&ldquo要是這個時候有人看見我，&rdquo他想道，&ldquo那麼我也許會延期&hellip&hellip&rdquo可是一張人臉也看不見&hellip&hellip一切都死了，一切都離開了他，永久地遠去了，留下他來受命運的擺布。
隻有工廠裡繼續發出不響亮的鬧聲和難聞的氣味。
頭上針一樣的冷冷的細雨開始落下來。
涅日丹諾夫立在樹下，從彎曲的樹枝間望上去，望着那低垂的、灰色的、盲目無情的、潮濕的天空，他打了一個呵欠，身子猬縮一下，心裡想道：&ldquo什麼都完了，我不要回彼得堡坐牢去，&rdquo他摔開他的帽子，他預先感覺到渾身起了一種好像有點兒舒适的、強烈的、難堪的倦意，他把手槍對着胸膛，鈎了扳機&hellip&hellip 他馬上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打了他，不過并不十分厲害&hellip&hellip可是他已經仰卧在地上了，他想知道他究竟怎樣了，而且他怎麼會現在看到塔季揚娜？&hellip&hellip他甚至想喚她，對她說：&ldquo啊，用不着&hellip&hellip&rdquo然而現在他已經全身麻木了，一陣渾濁的綠色旋風在他的臉上、在他的眼裡、在他的額上、在他的腦子裡不停地旋轉起來&mdash&mdash有一種極沉重的扁平的重東西把他永遠壓在地上。
涅日丹諾夫覺得自己看見了塔季揚娜，并不是沒有根據的；在他鈎手槍的扳機的時候，她正走到側屋的一個窗口，看見涅日丹諾夫站在蘋果樹下。
她還來不及想：&ldquo在這樣天氣，他光着頭站在蘋果樹底下幹什麼？&rdquo他就像一捆幹草似地臉朝天地栽倒在地上了。
她沒有聽見槍聲（槍聲太輕了），可是她馬上覺得事情有點兒不對，連忙跑下樓到園子裡來&hellip&hellip她跑到涅日丹諾夫的身邊&hellip&hellip&ldquo阿列克謝·德米特裡奇，您怎麼啦？&rdquo然而他已經給黑暗包圍住了。
塔季揚娜俯下身子看他，見到了血&hellip&hellip &ldquo帕維爾！&rdquo她大聲叫起來，連聲音也變了，&ldquo帕維爾！&rdquo 不到一會兒，瑪麗安娜、索洛明、帕維爾和工廠裡的兩個工人已經在園子裡了。
他們馬上把涅日丹諾夫擡起來，擡到側屋裡去，就把他放在那張他在上面待過了他的最後一夜的長沙發上。
他仰卧着，眼睛半閉，完全不動了，臉色發青。
他發出一陣拖長的、困難的喘息，有時還抽一口氣，好像快要斷氣似的。
生命還沒有離開他。
瑪麗安娜和索洛明站在長沙發的兩邊，他們的臉色差不多同涅日丹諾夫的一樣地蒼白。
兩個人（尤其是瑪麗安娜）都很震驚，很激動，并且受到了打擊，可是他們并不覺得這是意外的事。
&ldquo我們怎麼早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