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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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并且自己選定對準哪兒開槍。

     真的,我這樣想過,要是在什麼地方現在發生了人民的戰争,我一定跑到那兒去參加,我并不是去解放任何人(自己的同胞還沒有得到自由,怎麼能夠想到解放别人!!),我隻是去結束我自己的生命&hellip&hellip 我們的朋友瓦西裡,就是那個把我們收容在這兒的人,是一個幸福的人;他是我們這個陣營裡的人,并且是一個非常沉靜的人。

    他從來不慌不忙。

    倘使是别一個人的話,我一定要痛罵了&hellip&hellip可是對他我卻不能。

    根本的原因并不在他的信仰上,倒是在他的性格上。

    對瓦西裡的性格,你簡直找不出一點兒毛病來。

    是的,他的确不錯。

    他常常同我們,同瑪麗安娜在一塊兒。

    這兒就有一件古怪的事情。

    我愛她,她也愛我,(我知道你會笑我這句話,可是我絕不是撒謊,這是事實!)我同她差不多彼此沒有什麼話好說。

    可是她同他又議論又争論,談這談那,并且注意聽他講話。

    我并不妒忌他;他正在設法把她安頓到什麼地方去&mdash&mdash至少她要求他這樣做;隻是我望着他們兩個的時候,我就感到痛苦。

    然而你想想看:隻要我漏出一句結婚的話,她馬上就會同意,于是佐西瑪教士就會出場:《以賽亞,歡喜啊!》[62]和一切手續都會辦妥的。

    隻是這對我并不會有什麼好處,并且什麼都不會改變&hellip&hellip我還是沒有一條出路!&ldquo生命給我裁短了,&rdquo親愛的弗拉基米爾,你還記得,我們那個熟人、酗酒的裁縫抱怨他妻子的時候常常說的那句話嗎? 不過我覺得這不會繼續多久的。

    我覺得有什麼事情快要發生了&hellip&hellip 我不是要求過,而且指出過我們應當&ldquo動手&rdquo嗎?好吧,現在我們要動手了。

     我不記得我對你講過我的另一個熟人沒有,那是一個黝黑皮膚的人,西皮亞金的一個親戚。

    他多半會惹出很大的麻煩來,叫人無法應付。

     我早就想結束這封信,可是我還是寫下去了!我雖然什麼事都不做,不做,我卻亂寫了一些詩。

    我沒有讀給瑪麗安娜聽,她并不怎麼喜歡我的詩,可是你&hellip&hellip你有時候倒稱贊它們;重要的是你不會向别人閑扯。

    在俄國那是一個普遍的現象,這使我感到驚訝&hellip&hellip然而,我還是把詩抄在這兒: 睡眠 我回到久别的故鄉&hellip&hellip 看不到一點兒改變。

     到處都是死氣沉沉的景象, 房屋沒有頂,牆也傾塌了, 還是同樣的污穢、肮髒、貧窮、苦惱! 還是同樣時傲時卑的眼光&hellip&hellip 說是我們的老百姓得到了自由, 而他們的自由的胳膊 卻像無用的皮鞭下垂。

     一切都同從前一樣&hellip&hellip隻有在一件事上, 我們追上了歐、亞,我們超過了全世界&hellip&hellip 不!我們的同胞從沒有這麼可怕地酣睡! 周圍的一切都在沉睡:到處,在鄉村,在城鎮, 在大車上,在雪橇上,在白天,在黑夜,坐着,站着&hellip&hellip 商人、官吏都在睡;哨兵在他的崗位上、 在雪天裡、在烈日下站着打盹! 犯人在睡,法官在打鼾; 農民在昏睡;他們耕種,他們收割&mdash&mdash他們在睡; 他們打禾&mdash&mdash他們也在睡;父親睡,母親睡,全家都在 睡&hellip&hellip 大家都在睡!打人的在睡,挨打的也在睡! 隻有沙皇的小酒館從來沒有閉過眼睛; 用五根手指緊緊捏住酒瓶, 前額抵着北極,腳後跟在高加索, 我們的祖國、神聖的俄羅斯, 躺在那兒長眠了! 請原諒我,我給你寫了這樣一封憂郁的信,我不好不在末尾給你加一點兒笑料(你一定會注意到這首詩有點兒走韻&hellip&hellip可是那有什麼關系!)。

    我什麼時候給你寫下一封信?我會再寫信嗎?可是不管我以後有什麼情況,我相信你不會忘掉 你的忠實的朋友阿·涅· 再啟:是的,我們的老百姓睡着了&hellip&hellip可是我覺得倘使有什麼東西喚醒他們,那麼一定跟我們所想的完全不同&hellip&hellip 涅日丹諾夫寫完了最後一行,便丢開筆,對自己說:&ldquo好啦,你現在睡一下吧,忘掉這一切廢話吧,你這個做詩的人!&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