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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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索洛明在戈盧什金家中吃過午飯，急急忙忙地走了将近五裡夜路以後，去敲工廠高高的圍牆的便門，那個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守夜人馬上開了門，跟在他後面的三條拴着鍊子的牧羊狗起勁地搖着毛蓬蓬的尾巴，他恭敬而關心地把索洛明送到那間側屋去。
他看見他的頭頭平安地回來，顯然很高興。
&ldquo您怎麼夜裡就回來了，瓦西裡·費多特奇？我們還以為您要到明天才回來。
&rdquo &ldquo不要緊，加夫裡拉；夜裡走路倒更适意。
&rdquo 索洛明同工人之間的關系非常好，不過也有點兒不尋常：他們尊敬他是一位上司，卻又把他看作一個同輩，一個自己人；而且在他們的眼裡他還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他們常常說：&ldquo瓦西裡·費多特奇的話總是對的！什麼學問他都懂，沒有一個英國人比得上他。
&rdquo事實上有一回一個著名的英國工業家來參觀這個工廠，不知道是因為索洛明用英語同他談話呢，還是因為他佩服索洛明的學識，他不停地拍着索洛明的肩頭，笑着，請他到利物浦[1]去；他又用不合語法的俄國話結結巴巴地對工人們說：&ldquo好，你們的這個人很不錯！很不錯！&rdquo工人們也開心地大笑起來，他們也露出了一點兒驕傲的神氣；他們心裡想：&ldquo我們的人本來就是這樣！他是我們自己人！&rdquo 他真的是他們的人，并且是他們的自己人。
第二天早晨索洛明的心愛的帕維爾走進他的屋子裡，叫醒他，讓他洗了臉，對他講了一些事情，又問了他一些話。
然後他們在一塊兒匆匆地喝了早茶，索洛明便穿上他那件灰色的、油膩的工作服到工廠去了；他的生活又像一個大的飛輪似地轉動起來了。
可是一個新的中斷又來了。
索洛明回來後的第五天，忽然有一輛四匹好馬拉的華美的敞篷四輪小馬車駛進工廠的院子裡來，一個穿淺豆綠色号衣的聽差由帕維爾引着走進了側屋，鄭重地交了一封信給索洛明，信口的封蠟上蓋有紋章，是&ldquo鮑裡斯·安德列耶維奇·西皮亞金閣下&rdquo差人送來的。
信是香噴噴的，不是普通香水的氣味&mdash&mdash呸！倒是一種特别高雅的英國的香味，信上雖然用的是第三人稱，但并不是秘書拟稿的，卻是這位大人的親筆，在這封信裡，這位阿爾查諾耶莊的開明的主人首先請求索洛明先生原諒他向一位素不相識、卻已久仰大名的人求教，他&ldquo冒昧&rdquo邀請索洛明先生到他的莊子去，他有一件工業企業方面的重要事情要向索洛明先生領教。
他派了一輛馬車來，希望索洛明先生光臨。
倘使索洛明先生本日不便外出，敬請另外訂一個适當的日期，他西皮亞金當再派馬車來迎接。
後面是一些習慣用的客套話，在信的末尾還有一行&ldquoPostscriptum&rdquo[2]，這卻是用第一人稱寫的：&ldquo我盼望您俯允來敝處便飯，可以穿常服。
&rdquo（&ldquo便&rdquo字下面還加了一道線[3]。
）那個穿淺豆綠色号衣的聽差多少帶了一點兒局促不安的表情，同時交了一封涅日丹諾夫的信給索洛明。
這隻是一張簡單的字條，封口處也沒有蠟印，信上隻有寥寥的幾行：&ldquo請來吧。
這兒十分需要您&mdash&mdash您會有很大的用處；不用說，這不是指西皮亞金先生那方面說的。
&rdquo 索洛明讀了西皮亞金的信，心裡想着：&ldquo我不随便又怎麼出去呢？我在工廠裡沒有一套禮服&hellip&hellip而且我幹嗎要跑到那兒去呢？&hellip&hellip這隻是糟蹋時間！&rdquo可是看了涅日丹諾夫的字條以後，他卻搔起後腦勺來，又走到窗前，他感到躊躇了。
&ldquo您要我怎樣回話呢？&rdquo淺豆綠色号衣的聽差恭恭敬敬地問道。
索洛明還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然後他把頭發抖到後面去，又拿手按在前額上，他答道： &ldquo我去。
等我換換衣服。
&rdquo 聽差很有禮貌地退出去了，索洛明叫了帕維爾來，跟他談了一會兒，又到工廠去跑了一趟，然後他穿了一件外省裁縫做的腰身很長的黑色常服，戴了一頂使他的面貌顯得很呆闆的、已經褪成紅褐色的高筒帽，坐上了敞篷小馬車。
他忽然記起了他忘記戴手套，便叫那個&ldquo無所不在的&rdquo帕維爾給他拿來一副新洗過的白麂皮的手套，這副手套的每根指頭尖都鼓脹起來，就像餅幹一樣。
索洛明把手套塞在他的衣袋裡，說是可以動身了。
聽差帶着突然的、完全不必要的勇敢跳上了駕車座位，那個彬彬有禮的車夫用假嗓吹了一聲口哨，馬便跑動起來。
馬車載着索洛明漸漸靠近西皮亞金的莊子的時候，那位政治家正坐在他的客廳裡，膝上放了一本書頁裁開了一半的
守夜人馬上開了門，跟在他後面的三條拴着鍊子的牧羊狗起勁地搖着毛蓬蓬的尾巴，他恭敬而關心地把索洛明送到那間側屋去。
他看見他的頭頭平安地回來，顯然很高興。
&ldquo您怎麼夜裡就回來了，瓦西裡·費多特奇？我們還以為您要到明天才回來。
&rdquo &ldquo不要緊，加夫裡拉；夜裡走路倒更适意。
&rdquo 索洛明同工人之間的關系非常好，不過也有點兒不尋常：他們尊敬他是一位上司，卻又把他看作一個同輩，一個自己人；而且在他們的眼裡他還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他們常常說：&ldquo瓦西裡·費多特奇的話總是對的！什麼學問他都懂，沒有一個英國人比得上他。
&rdquo事實上有一回一個著名的英國工業家來參觀這個工廠，不知道是因為索洛明用英語同他談話呢，還是因為他佩服索洛明的學識，他不停地拍着索洛明的肩頭，笑着，請他到利物浦[1]去；他又用不合語法的俄國話結結巴巴地對工人們說：&ldquo好，你們的這個人很不錯！很不錯！&rdquo工人們也開心地大笑起來，他們也露出了一點兒驕傲的神氣；他們心裡想：&ldquo我們的人本來就是這樣！他是我們自己人！&rdquo 他真的是他們的人，并且是他們的自己人。
第二天早晨索洛明的心愛的帕維爾走進他的屋子裡，叫醒他，讓他洗了臉，對他講了一些事情，又問了他一些話。
然後他們在一塊兒匆匆地喝了早茶，索洛明便穿上他那件灰色的、油膩的工作服到工廠去了；他的生活又像一個大的飛輪似地轉動起來了。
可是一個新的中斷又來了。
索洛明回來後的第五天，忽然有一輛四匹好馬拉的華美的敞篷四輪小馬車駛進工廠的院子裡來，一個穿淺豆綠色号衣的聽差由帕維爾引着走進了側屋，鄭重地交了一封信給索洛明，信口的封蠟上蓋有紋章，是&ldquo鮑裡斯·安德列耶維奇·西皮亞金閣下&rdquo差人送來的。
信是香噴噴的，不是普通香水的氣味&mdash&mdash呸！倒是一種特别高雅的英國的香味，信上雖然用的是第三人稱，但并不是秘書拟稿的，卻是這位大人的親筆，在這封信裡，這位阿爾查諾耶莊的開明的主人首先請求索洛明先生原諒他向一位素不相識、卻已久仰大名的人求教，他&ldquo冒昧&rdquo邀請索洛明先生到他的莊子去，他有一件工業企業方面的重要事情要向索洛明先生領教。
他派了一輛馬車來，希望索洛明先生光臨。
倘使索洛明先生本日不便外出，敬請另外訂一個适當的日期，他西皮亞金當再派馬車來迎接。
後面是一些習慣用的客套話，在信的末尾還有一行&ldquoPostscriptum&rdquo[2]，這卻是用第一人稱寫的：&ldquo我盼望您俯允來敝處便飯，可以穿常服。
&rdquo（&ldquo便&rdquo字下面還加了一道線[3]。
）那個穿淺豆綠色号衣的聽差多少帶了一點兒局促不安的表情，同時交了一封涅日丹諾夫的信給索洛明。
這隻是一張簡單的字條，封口處也沒有蠟印，信上隻有寥寥的幾行：&ldquo請來吧。
這兒十分需要您&mdash&mdash您會有很大的用處；不用說，這不是指西皮亞金先生那方面說的。
&rdquo 索洛明讀了西皮亞金的信，心裡想着：&ldquo我不随便又怎麼出去呢？我在工廠裡沒有一套禮服&hellip&hellip而且我幹嗎要跑到那兒去呢？&hellip&hellip這隻是糟蹋時間！&rdquo可是看了涅日丹諾夫的字條以後，他卻搔起後腦勺來，又走到窗前，他感到躊躇了。
&ldquo您要我怎樣回話呢？&rdquo淺豆綠色号衣的聽差恭恭敬敬地問道。
索洛明還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然後他把頭發抖到後面去，又拿手按在前額上，他答道： &ldquo我去。
等我換換衣服。
&rdquo 聽差很有禮貌地退出去了，索洛明叫了帕維爾來，跟他談了一會兒，又到工廠去跑了一趟，然後他穿了一件外省裁縫做的腰身很長的黑色常服，戴了一頂使他的面貌顯得很呆闆的、已經褪成紅褐色的高筒帽，坐上了敞篷小馬車。
他忽然記起了他忘記戴手套，便叫那個&ldquo無所不在的&rdquo帕維爾給他拿來一副新洗過的白麂皮的手套，這副手套的每根指頭尖都鼓脹起來，就像餅幹一樣。
索洛明把手套塞在他的衣袋裡，說是可以動身了。
聽差帶着突然的、完全不必要的勇敢跳上了駕車座位，那個彬彬有禮的車夫用假嗓吹了一聲口哨，馬便跑動起來。
馬車載着索洛明漸漸靠近西皮亞金的莊子的時候，那位政治家正坐在他的客廳裡，膝上放了一本書頁裁開了一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