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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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安娜最不感興趣的那些細節&hellip&hellip可是他仍然常常回到那些細節上去。
滑稽的描寫使她感到不耐煩；失望的、灰心的調子使她不愉快&hellip&hellip他不得不反複地談到&ldquo事業&rdquo，談到&ldquo問題&rdquo。
說到這個題目上來，再多的話也不會使她厭煩。
涅日丹諾夫記起來在他還沒有進大學以前，有一個夏天他在幾個好朋友的别墅裡避暑，他常常給朋友的孩子們講故事，他們也是不喜歡詳細的描寫，也是不喜歡純粹個人感覺的表現&hellip&hellip他們也要求行動、事實！瑪麗安娜并不是小孩，可是拿她的感情的直爽和單純來說，她倒和小孩相近。
涅日丹諾夫真誠地、熱烈地稱贊馬爾克洛夫，講到索洛明的時候他特别有好感。
他一面用幾乎是過分推崇的詞句來贊美索洛明，一面又不停地問他自己：為了什麼緣故對那個人這樣看重呢？他并沒有講過什麼了不起的話；他的某些話好像還是跟他（涅日丹諾夫）的見解相反的&hellip&hellip&ldquo他的性格是穩健的，&rdquo他心裡想道，&ldquo他是一個精細周到的、朝氣蓬勃的人，像菲穆什卡所說的那樣，他是一個高大的人；他有沉靜、堅強的魄力；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東西，他相信自己，也得到别人的信任；他從不急躁&hellip&hellip始終保持平衡！平衡！&hellip&hellip這是最重要的；我缺少的正是這個。
&rdquo涅日丹諾夫不響了，他完全沉在深思裡面&hellip&hellip他突然覺得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
他擡起頭來：瑪麗安娜用了關心的、溫柔的眼光在看他。
&ldquo朋友！你怎麼啦？&rdquo她問道。
他從他的肩上拿起她的手，頭一回在這隻小而結實的手上吻了一下。
瑪麗安娜微微地笑了笑，好像她在詫異，怎麼他會想到這種殷勤上面來。
接着她也沉思起來了。
&ldquo馬爾克洛夫把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的信給你看了嗎？&rdquo末了她問道。
&ldquo是的。
&rdquo &ldquo那麼&hellip&hellip他怎樣呢？&rdquo &ldquo他嗎？他是個最高貴、最不自私的人！他&hellip&hellip&rdquo涅日丹諾夫正要把畫像的事告訴瑪麗安娜&mdash&mdash可是他又忍住了，隻是重說一遍：&ldquo最高貴的人！&rdquo &ldquo哦，是的，是的！&rdquo 瑪麗安娜又沉思起來。
她突然在他們兩人坐的桦樹幹上轉身向着涅日丹諾夫興奮地問道： &ldquo那麼你們決定了些什麼事情？&rdquo 涅日丹諾夫聳了聳肩膀。
&ldquo什麼，我已經對你講過了，現在，&mdash&mdash什麼都沒有決定；還應當再等些時候。
&rdquo &ldquo再等些時候？&hellip&hellip等什麼呢？&rdquo &ldquo最後的指示。
&rdquo（&ldquo我在撒謊，&rdquo涅日丹諾夫想道。
） &ldquo從誰那兒？&rdquo &ldquo從&hellip&hellip你知道&hellip&hellip瓦西裡·尼古拉耶維奇那兒。
并且我們還要等着奧斯特羅杜莫夫回來。
&rdquo 瑪麗安娜帶着詢問的眼光看涅日丹諾夫。
&ldquo告訴我，你究竟見過瓦西裡·尼古拉耶維奇沒有？&rdquo &ldquo我見過他兩次&hellip&hellip都隻是匆匆一面。
&rdquo &ldquo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個了不起的人嗎？&rdquo &ldquo我怎麼對你說呢？他現在是我們的領袖，是的，他在指揮。
沒有紀律，我們的工作就搞不好；我們應該服從。
&rdquo（&ldquo這完全是胡說，&rdquo他這樣想道。
） &ldquo他的相貌怎樣呢？&rdquo &ldquo怎樣？短胖的身材，淺黑的皮膚，&hellip&hellip顴骨高高，像一個加爾木克人[171]&hellip&hellip面貌相當粗野。
隻有一對眼睛卻是非常靈活的。
&rdquo &ldquo他談起話來怎樣？&rdquo &ldquo他不大談話，他命令。
&rdquo &ldquo為什麼他做了領袖呢？&rdquo &ldquo哦，他是個性格堅強的人。
他沒有一件事不敢做。
在必要的時候他會殺人。
因此&mdash&mdash别人都怕他。
&rdquo &ldquo索洛明的相貌怎樣？&rdquo瑪麗安娜停了一會兒，又問道。
&ldquo索洛明也不漂亮；隻是他的面孔端正、淳樸、正直。
像這樣的面孔在宗教學校學生（自然是好學生）裡頭是可以見到的。
&rdquo 涅日丹諾夫把索洛明詳細描繪了一番。
瑪麗安娜向涅日丹諾夫凝望了許久&hellip&hellip許久&hellip&hellip然後自語似地說： &ldquo你也有很好的面孔。
我想，跟你一塊兒生活，會幸福的。
&rdquo 這句話感動了涅日丹諾夫；他又拿起她的手，把它舉到自己的嘴唇邊&hellip&hellip &ldquo你不要再這樣殷勤了，&rdquo瑪麗安娜含笑說&mdash&mdash她的手給吻着的時候，她總是微笑的，&ldquo你不知道：我得向你認錯。
&rdquo &ldquo你做了什麼呢？&rdquo &ldquo是這麼一回事。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進了你的屋子，我在你的桌上看到一個寫詩的筆記本，（涅日丹諾夫吃了一驚：他想起他的确忘記收起那個本子，就讓它放在屋子裡的桌上了。
）我要向你承認，我不能制止我的好奇心，讀了它。
這是你寫的詩吧？&rdquo &ldquo我寫的；你知道嗎，瑪麗安娜？我是怎樣喜歡你，怎樣信任你，最好的證據就是我幾乎一點兒也不生你的氣。
&rdquo &ldquo幾乎？那就是說你有一點兒生氣了？順便說一說，你叫我做瑪麗安娜；可是我不能叫你涅日丹諾夫，我要叫你阿列克謝。
那首以&lsquo在我死去的時候，親愛的朋友&rsquo這一句開頭的詩也是你寫的嗎？&rdquo &ldquo我寫的&hellip&hellip我寫的。
隻是請你不要提了&hellip&hellip不要折磨我吧。
&rdquo 瑪麗安娜搖搖頭。
&ldquo它非常憂郁。
這首詩&hellip&hellip我希望，是在你認識我以前寫的。
不過據我看來，詩倒是好詩。
我覺得你本來可以做個文學家，可是我完全相信你有一個比文學更好的、更高的使命。
不用說，要是沒有别的事可做的話，先做這種文學工作也是好的。
&rdquo 涅日丹諾夫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ldquo你這樣想嗎？是的，我同意你的意見。
在文學上成功，還不如在事業上失敗。
&rdquo 瑪麗安娜一時沖動地站了起來。
&ldquo是的，親愛的，你說得不錯！&rdquo她大聲說，她的整個臉由于喜悅的火焰和光輝與崇高感情的感動而開朗起來。
&ldquo你說得不錯！不過我們也許不會馬上失敗的；我們會成功，你看吧，我們會有用處的，我們的生命不會完全浪費的，我們要到老百姓中間去&hellip&hellip你會什麼手藝嗎？不會？好吧，不要緊&mdash&mdash我們可以勞動，我們可以盡我們的力量給我們的同胞服務。
必要的時候，我可以燒飯，縫衣服，洗衣服&hellip&hellip你看吧，你看吧&hellip&hellip這裡面并沒有什麼功勞&mdash&mdash卻有幸福，幸福&hellip&hellip&rdquo 瑪麗安娜閉上了嘴；可是她的眼睛注視着遠方，&mdash&mdash不是那個在她眼前伸展出去的遠方，卻是另一個人所不知的、還沒有存在過的，而她卻看見的遠方&mdash&mdash她的眼睛射出光芒來&hellip&hellip 涅日丹諾夫朝着她的腰彎下身去&hellip&hellip &ldquo啊，瑪麗安娜！&rdquo他低聲說，&ldquo我配不上你！&rdquo 她突然渾身抖了一下。
&ldquo這是回家的時候了，應當回去了！&rdquo她說，&ldquo不然，她們馬上又要來找我們。
不過我想，瓦連
滑稽的描寫使她感到不耐煩；失望的、灰心的調子使她不愉快&hellip&hellip他不得不反複地談到&ldquo事業&rdquo，談到&ldquo問題&rdquo。
說到這個題目上來，再多的話也不會使她厭煩。
涅日丹諾夫記起來在他還沒有進大學以前，有一個夏天他在幾個好朋友的别墅裡避暑，他常常給朋友的孩子們講故事，他們也是不喜歡詳細的描寫，也是不喜歡純粹個人感覺的表現&hellip&hellip他們也要求行動、事實！瑪麗安娜并不是小孩，可是拿她的感情的直爽和單純來說，她倒和小孩相近。
涅日丹諾夫真誠地、熱烈地稱贊馬爾克洛夫，講到索洛明的時候他特别有好感。
他一面用幾乎是過分推崇的詞句來贊美索洛明，一面又不停地問他自己：為了什麼緣故對那個人這樣看重呢？他并沒有講過什麼了不起的話；他的某些話好像還是跟他（涅日丹諾夫）的見解相反的&hellip&hellip&ldquo他的性格是穩健的，&rdquo他心裡想道，&ldquo他是一個精細周到的、朝氣蓬勃的人，像菲穆什卡所說的那樣，他是一個高大的人；他有沉靜、堅強的魄力；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東西，他相信自己，也得到别人的信任；他從不急躁&hellip&hellip始終保持平衡！平衡！&hellip&hellip這是最重要的；我缺少的正是這個。
&rdquo涅日丹諾夫不響了，他完全沉在深思裡面&hellip&hellip他突然覺得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
他擡起頭來：瑪麗安娜用了關心的、溫柔的眼光在看他。
&ldquo朋友！你怎麼啦？&rdquo她問道。
他從他的肩上拿起她的手，頭一回在這隻小而結實的手上吻了一下。
瑪麗安娜微微地笑了笑，好像她在詫異，怎麼他會想到這種殷勤上面來。
接着她也沉思起來了。
&ldquo馬爾克洛夫把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的信給你看了嗎？&rdquo末了她問道。
&ldquo是的。
&rdquo &ldquo那麼&hellip&hellip他怎樣呢？&rdquo &ldquo他嗎？他是個最高貴、最不自私的人！他&hellip&hellip&rdquo涅日丹諾夫正要把畫像的事告訴瑪麗安娜&mdash&mdash可是他又忍住了，隻是重說一遍：&ldquo最高貴的人！&rdquo &ldquo哦，是的，是的！&rdquo 瑪麗安娜又沉思起來。
她突然在他們兩人坐的桦樹幹上轉身向着涅日丹諾夫興奮地問道： &ldquo那麼你們決定了些什麼事情？&rdquo 涅日丹諾夫聳了聳肩膀。
&ldquo什麼，我已經對你講過了，現在，&mdash&mdash什麼都沒有決定；還應當再等些時候。
&rdquo &ldquo再等些時候？&hellip&hellip等什麼呢？&rdquo &ldquo最後的指示。
&rdquo（&ldquo我在撒謊，&rdquo涅日丹諾夫想道。
） &ldquo從誰那兒？&rdquo &ldquo從&hellip&hellip你知道&hellip&hellip瓦西裡·尼古拉耶維奇那兒。
并且我們還要等着奧斯特羅杜莫夫回來。
&rdquo 瑪麗安娜帶着詢問的眼光看涅日丹諾夫。
&ldquo告訴我，你究竟見過瓦西裡·尼古拉耶維奇沒有？&rdquo &ldquo我見過他兩次&hellip&hellip都隻是匆匆一面。
&rdquo &ldquo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個了不起的人嗎？&rdquo &ldquo我怎麼對你說呢？他現在是我們的領袖，是的，他在指揮。
沒有紀律，我們的工作就搞不好；我們應該服從。
&rdquo（&ldquo這完全是胡說，&rdquo他這樣想道。
） &ldquo他的相貌怎樣呢？&rdquo &ldquo怎樣？短胖的身材，淺黑的皮膚，&hellip&hellip顴骨高高，像一個加爾木克人[171]&hellip&hellip面貌相當粗野。
隻有一對眼睛卻是非常靈活的。
&rdquo &ldquo他談起話來怎樣？&rdquo &ldquo他不大談話，他命令。
&rdquo &ldquo為什麼他做了領袖呢？&rdquo &ldquo哦，他是個性格堅強的人。
他沒有一件事不敢做。
在必要的時候他會殺人。
因此&mdash&mdash别人都怕他。
&rdquo &ldquo索洛明的相貌怎樣？&rdquo瑪麗安娜停了一會兒，又問道。
&ldquo索洛明也不漂亮；隻是他的面孔端正、淳樸、正直。
像這樣的面孔在宗教學校學生（自然是好學生）裡頭是可以見到的。
&rdquo 涅日丹諾夫把索洛明詳細描繪了一番。
瑪麗安娜向涅日丹諾夫凝望了許久&hellip&hellip許久&hellip&hellip然後自語似地說： &ldquo你也有很好的面孔。
我想，跟你一塊兒生活，會幸福的。
&rdquo 這句話感動了涅日丹諾夫；他又拿起她的手，把它舉到自己的嘴唇邊&hellip&hellip &ldquo你不要再這樣殷勤了，&rdquo瑪麗安娜含笑說&mdash&mdash她的手給吻着的時候，她總是微笑的，&ldquo你不知道：我得向你認錯。
&rdquo &ldquo你做了什麼呢？&rdquo &ldquo是這麼一回事。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進了你的屋子，我在你的桌上看到一個寫詩的筆記本，（涅日丹諾夫吃了一驚：他想起他的确忘記收起那個本子，就讓它放在屋子裡的桌上了。
）我要向你承認，我不能制止我的好奇心，讀了它。
這是你寫的詩吧？&rdquo &ldquo我寫的；你知道嗎，瑪麗安娜？我是怎樣喜歡你，怎樣信任你，最好的證據就是我幾乎一點兒也不生你的氣。
&rdquo &ldquo幾乎？那就是說你有一點兒生氣了？順便說一說，你叫我做瑪麗安娜；可是我不能叫你涅日丹諾夫，我要叫你阿列克謝。
那首以&lsquo在我死去的時候，親愛的朋友&rsquo這一句開頭的詩也是你寫的嗎？&rdquo &ldquo我寫的&hellip&hellip我寫的。
隻是請你不要提了&hellip&hellip不要折磨我吧。
&rdquo 瑪麗安娜搖搖頭。
&ldquo它非常憂郁。
這首詩&hellip&hellip我希望，是在你認識我以前寫的。
不過據我看來，詩倒是好詩。
我覺得你本來可以做個文學家，可是我完全相信你有一個比文學更好的、更高的使命。
不用說，要是沒有别的事可做的話，先做這種文學工作也是好的。
&rdquo 涅日丹諾夫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ldquo你這樣想嗎？是的，我同意你的意見。
在文學上成功，還不如在事業上失敗。
&rdquo 瑪麗安娜一時沖動地站了起來。
&ldquo是的，親愛的，你說得不錯！&rdquo她大聲說，她的整個臉由于喜悅的火焰和光輝與崇高感情的感動而開朗起來。
&ldquo你說得不錯！不過我們也許不會馬上失敗的；我們會成功，你看吧，我們會有用處的，我們的生命不會完全浪費的，我們要到老百姓中間去&hellip&hellip你會什麼手藝嗎？不會？好吧，不要緊&mdash&mdash我們可以勞動，我們可以盡我們的力量給我們的同胞服務。
必要的時候，我可以燒飯，縫衣服，洗衣服&hellip&hellip你看吧，你看吧&hellip&hellip這裡面并沒有什麼功勞&mdash&mdash卻有幸福，幸福&hellip&hellip&rdquo 瑪麗安娜閉上了嘴；可是她的眼睛注視着遠方，&mdash&mdash不是那個在她眼前伸展出去的遠方，卻是另一個人所不知的、還沒有存在過的，而她卻看見的遠方&mdash&mdash她的眼睛射出光芒來&hellip&hellip 涅日丹諾夫朝着她的腰彎下身去&hellip&hellip &ldquo啊，瑪麗安娜！&rdquo他低聲說，&ldquo我配不上你！&rdquo 她突然渾身抖了一下。
&ldquo這是回家的時候了，應當回去了！&rdquo她說，&ldquo不然，她們馬上又要來找我們。
不過我想，瓦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