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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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爾索和卡特琳娜在露台上曬着太陽吃早餐。

    卡特琳娜身穿泳衣,而小夥子(他的女性朋友都這麼叫他)則穿着泳褲,脖子上圍了一條毛巾。

    他們吃着鹽漬西紅柿、馬鈴薯沙拉、蜂蜜和一大堆水果。

    他們把桃子鎮在冰塊裡,拿出來時舔舐着綿密的果皮絨毛上汗滴般的水珠。

    他們榨了葡萄汁,邊喝邊把臉扭向太陽,把臉曬成深色(至少梅爾索是這樣,他覺得曬成小麥色更有好處)。

     &ldquo好好感受陽光。

    &rdquo梅爾索說着把手臂伸向卡特琳娜。

    她舔舐着他的手臂。

    &ldquo是的,&rdquo她說,&ldquo你也好好感受。

    &rdquo他感受了,然後一邊撫摩着自己的肋骨,一邊躺下來。

    她也側躺下來,把泳衣褪到腰間。

     &ldquo我這樣不會不得體吧?&rdquo &ldquo不會。

    &rdquo梅爾索回答說,并沒有看她。

     陽光在他臉上流轉。

    他的毛孔略微濕潤,呼吸着這籠罩着他又令他沉睡的火。

    卡特琳娜細細品味着陽光,呻吟着感歎道: &ldquo真好。

    &rdquo &ldquo是的。

    &rdquo小夥子說。

     這座房子就建在一處看得到海灣的山丘頂。

    附近的人都稱它為&ldquo三個女大學生的屋子&rdquo。

    上去得爬一條很陡峭的小路,路的開頭和盡頭都是橄榄樹。

    中間路段較為平坦,沿路是一面灰色的牆,牆上滿是淫穢圖畫和政治标語,看了能讓筋疲力盡的旅人重整旗鼓。

    再然後,又是橄榄樹,藍色的天空像是晾曬在樹梢之間,還有沿着曬黃了的牧草伫立的乳香黃連木的氣味,牧草上還曬着有待風幹的紫色、黃色和紅色的布匹。

    旅人抵達這裡的時候已經滿身是汗,上氣不接下氣,推開藍色小栅門時,得小心九重葛的卷須,然後再爬上一座陡如天梯的樓梯。

    所幸樓梯上方有藍色遮陽篷,緩解了一點兒口渴的感覺。

    蘿絲、克萊爾、卡特琳娜和小夥子都把這座房子稱為&ldquo眺望世界之屋&rdquo。

    從這裡可以俯瞰全景,它就像一葉懸在燦爛天際的小舟,能俯瞰世間多姿多彩的舞蹈。

    從最下方那曲線完美的海灣,有一股力攪動着青草和陽光,把松樹和柏樹、蒙着沙塵的橄榄樹和尤加利樹,一路送到屋子門口。

    從這恩賜的深處,随着季節的不同,會開出白色的大薔薇花和含羞草,又或是屋子牆邊的忍冬,會在仲夏夜釋放出芬芳。

    晾曬着的白色床單和紅色的屋頂,在海面的微笑上方,是用圖釘從海平線一端釘到另一端一般的毫無褶皺的天空,眺望世界之屋的大扇的窗戶都對着這片五光十色的景緻。

    遠處,紫色高山的一條棱線,以其陡坡和海灣相連,把這份陶醉囊括在它遙遠的輪廓中。

    于是,不會有人再抱怨山路的陡峭或者爬山的疲憊。

    在這兒,人每天都需要征服自己的喜悅。

     像這樣活在世界面前,這樣感受自己的重量,這樣每天看到自己的臉龐明亮起來,又黯淡下去。

    住在屋子裡的四人清楚地意識到一種存在,它既是他們的評斷者,也是對其合理性的證明。

    在這裡,世界拟人化了,成了他們尋求建議的對象,它的公平并未抹殺愛。

    他們請它做證: &ldquo我和這個世界,&rdquo梅爾索漫無邊際地說着,&ldquo我們并不認同你。

    &rdquo 對卡特琳娜而言,裸體意味着抛開偏見,她常常趁梅爾索不在時,在露台上脫掉衣服。

    她總愛望着色澤變幻的天空,在餐桌旁以一種感性的驕傲說:&ldquo我剛剛赤裸在世界面前。

    &rdquo &ldquo是啊,&rdquo梅爾索輕蔑地說,&ldquo女人自然是更喜歡她們的想法而不是她們的感覺。

    &rdquo卡特琳娜聽了跳起腳來,因為她不想成為知識分子。

    蘿絲和克萊爾異口同聲地說:&ldquo閉嘴吧,卡特琳娜,你錯了。

    &rdquo 雖然大家都愛卡特琳娜,但衆所周知,卡特琳娜總是錯的。

    她的身子笨拙但清秀,皮膚像是烤焦的面包,還有一種這個世界必不可少的動物本能。

    沒有誰比她更好地诠釋了樹、海和風摻雜在一起的深邃語言。

     &ldquo這個小東西,&rdquo克萊爾邊不停地吃着東西邊說,&ldquo這是大自然的力量。

    &rdquo 然後大家便都去曬太陽,一聲不吭。

    梅爾索減弱了自己的雄性力量。

    世界并沒有去破壞它。

    蘿絲、克萊爾、卡特琳娜和梅爾索站在他們房子的窗戶前,生活在那些畫面和表象裡,首肯了這種将他們聯系在一起的遊戲,他們向友誼微笑,也向溫柔微笑,但此刻重新回到天空和大海的舞蹈面前,他們又重新找到自身命運的神秘色彩,最終見到了最深處的自己。

    有時候,貓咪會來加入它們的主人。

    古拉往前走着,總是一副氣呼呼的樣子,綠眼睛裡帶着黑色的問号,瘦小而精緻的模樣,有時又像發了瘋似地與陰影搏鬥。

    &ldquo這是内分泌的問題。

    &rdquo蘿絲說道。

    說完她便大笑起來,笑得整個人都花枝亂顫的,她的鬈發下,她的圓形鏡框後,眼睛都高興得眯了起來。

    直到古拉跳到她身上(這可是種特殊待遇),她的手指遊走在它光澤鮮亮的皮毛上。

    在她面前,古拉柔和下來,放松下來,變成了一隻溫柔的母貓,她用充滿着愛的雙手安撫着這隻野獸。

    因為貓是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