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關燈
天在那暗淡無光、無力整頓的房子裡瘋狂地摸索。

    最後一擊突然而短暫。

    她以前就有糖尿病,但她沒有在意,這種滿不在乎的生活方式又加重了病情。

    他不得不辍學去工作。

    直到他母親去世,他一直堅持讀書和思考。

    十年間,他母親忍受着這種病人的生活。

    這場折磨持續了太久,周圍的人都已經習以為常了,甚至都忘了她病得很重,随時可能會喪命。

    然後有一天,她死了。

    街坊鄰裡都很同情梅爾索。

    大家都期待着葬禮,都為梅爾索對母親的情深義重而感動。

    大家請求她的遠房親戚們不要哭泣,以免徒增梅爾索的傷心。

    大家請求親戚們好好保護梅爾索,多關心關心他。

    梅爾索穿着自己最高級的行頭,拿着帽子,注視着一切籌備工作的進展。

    他跟着送葬隊伍,參加了宗教儀式,撒了一抔土,和大家握了手。

    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震驚于接送賓客的車輛居然這麼少,并且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但也僅此而已。

    第二天,公寓的一扇窗戶上便出現了一張告示:&ldquo出租。

    &rdquo現在,他住在他母親以前住的房間。

    以前,雖然他很窮,但是因為有母親陪在身邊,日子也總有一種溫馨。

    晚上,他們會圍着煤油燈一起安靜地吃飯,這種簡單的靜默中,自有一種秘而不宣的快樂。

    四周的街區靜谧無聲。

    梅爾索望着母親疲憊的嘴角,笑了一下。

    她也笑了。

    他又重新開始吃飯。

    燈有點兒冒煙,母親伸長右手,身體往後仰着,用這種疲憊的姿态調了一下。

    &ldquo你不餓了吧?&rdquo過了一會兒,她說。

    &ldquo不餓了。

    &rdquo然後他就去抽煙或者讀書。

    看到他抽煙的時候,母親就說:&ldquo又抽煙!&rdquo看到他讀書的時候,她就說:&ldquo靠燈近一點兒,眼睛要壞了。

    &rdquo如今,孤身一人的貧窮卻是一種可怕的苦難。

    每當梅爾索痛苦地想起已經過世的母親,其實他是在可憐自己。

    他完全可以找更舒适的公寓,但他割舍不下這裡,以及它所散發出來的貧窮的氣息。

    至少,在那裡,他還能沉溺到過去的回憶裡,沉溺到他曾經一直想要逃離的生活裡,就是這種可恥又漫長的對抗,讓他得以在痛苦悔恨的時光裡重新找回自己。

    他保留了門上的一塊黑色紙闆,盡管紙闆的邊緣已經起毛,但上面有他母親用藍色鉛筆寫的他的名字。

    他還保留了那張鋪着錦緞的老銅床和祖父的肖像。

    祖父留着小胡子,淺色的眼珠一動不動。

    壁爐上,一群有男有女的牧羊人擺設圍着一座已經停擺的老擺鐘,還有一盞他幾乎從不點燃的煤油燈。

    一把草編椅,中間微微凹陷,一個衣櫃,鏡子微微泛黃,還有一個盥洗小桌,桌角缺了一塊,這些殘破衰敗的擺設,對他而言并不存在,因為習慣早已經将一切都磨鈍了。

    他就這樣踱步在被陰影籠罩的房間裡,完全不費力氣。

    如果換了别的房間,那他又要重新習慣一遍,重新鬥争一番。

    他想要盡可能減少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所占的面積,然後一直睡到一切消耗殆盡。

    基于這個目的,這個房間很适合他。

    它一面朝着街,一面朝着總是曬滿衣物的露台。

    陽台再過去一些,則是幾個種着橘樹的花園,花園狹小,圍在高牆裡面。

    有時候,夏天的夜晚,他關了房間裡的燈,并打開面向陽台和陰暗果園的窗戶。

    随着夜越來越深,濃郁的橘樹氣息飄上來,猶如輕薄的圍巾一般圍住他。

    整個夏夜,他的房間和他自己都沉浸在這沁人心脾又馥郁濃烈的芬芳中,仿佛在長時間的死寂之後,他終于第一次打開了自己的生命之窗。

     他醒來的時候仍然滿臉睡意,渾身大汗。

    他梳了梳頭發,小跑着下了樓,跳上一輛有軌電車。

    兩點零五分的時候,他已經到辦公室了。

    他在一個大房間裡工作,房間四面牆上有四百一十四個格子,裡面堆滿了文件。

    房間既不髒,也不陰暗,但終日讓人感覺是個骨灰存放處,死去的時光在裡面腐爛。

    梅爾索核對提貨單,翻譯英國船隻的補給品清單,三點到四點接待那些想要寄送包裹的客人。

    當初去應聘時,其實他并不喜歡這個工作。

    但剛開始,他覺得這可以是一扇通往人生的門。

    那兒有很多鮮活的臉,有熟人,有一條通道和一陣氣息,讓他終于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他借此避開了三個女打字員和辦公室主任朗格魯瓦先生的臉。

    其中一位女打字員長得挺漂亮,最近剛剛結婚。

    另一個和她媽媽一起住,還有一個是位老姑娘,精力旺盛又舉止端莊。

    梅爾索喜歡她華麗的辭藻,還有她對朗格魯瓦先生說&ldquo她的不幸&rdquo時的内斂态度。

    他曾和這位赫比雍小姐幾度交鋒,但都被她占了上風。

    她瞧不上朗格魯瓦先生,因為他總是一身汗,褲子都貼在了屁股上,還因為他總是在領導面前表現得慌慌張張,有時在電話裡聽到某些律師的名字或者身份高貴的人的名字,也會這樣。

    這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