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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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ip&hellip你的沙制的繩索&hellip&hellip
喬治·赫伯特[1]
線是由一系列的點組成的；無數的線組成了面；無數的面形成體積；龐大的體積則包括無數體積&hellip&hellip不，這些幾何學概念絕對不是開始我的故事的最好方式。
如今人們講虛構的故事時總是聲明它千真萬确，不過我的故事一點不假。
我單身住在貝爾格拉諾街一幢房子的五樓。
幾個月前的一天傍晚，我聽到門上有剝啄聲。
我開了門，進來的是個陌生人。
他身材很高，面目模糊不清。
也許是我近視，看得不清楚。
他的外表整潔，但透出一股寒酸。
他一身灰色的衣服，手裡提着一個灰色的小箱子。
乍一見面，我就覺得他是外國人。
開頭我認為他上了年紀，後來發現并非如此，隻是他那斯堪的納維亞人似的稀疏的、幾乎泛白的金黃色頭發給了我錯誤的印象。
我們談話的時間不到一小時，從談話中我知道他是奧克尼群島[2]人。
我請他坐下。
那人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
他散發着悲哀的氣息，就像我現在一樣。
&ldquo我賣《聖經》，&rdquo他對我說。
我不無賣弄地回說： &ldquo這間屋子裡有好幾部英文的《聖經》，包括最早的約翰·威克裡夫[3]版。
我還有西普裡亞諾·德巴萊拉[4]的西班牙文版，路德的德文版，從文學角度來說，是最差的，還有武加大拉丁文版[5]。
你瞧，我這裡不缺《聖經》。
&rdquo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搭腔說： &ldquo我不光賣《聖經》。
我可以給你看看另一部聖書，你或許會感興趣。
我是在比卡内爾[6]一帶弄到的。
&rdquo 他打開手提箱，把書放在桌上。
那是一本八開大小、布面精裝的書。
顯然已有多人翻閱過。
我拿起來看看，異乎尋常的重量使我吃驚。
書脊上面印的是&ldquo聖書&rdquo，下面是&ldquo孟買&rdquo。
&ldquo看來是十九世紀的書，&rdquo我說。
&ldquo不知道。
我始終不清楚，&rdquo他回答說。
我信手翻開。
裡面的文字是我不認識的。
書頁磨損得很舊，印刷粗糙，像《聖經》一樣，每頁兩欄。
版面分段，排得很擠。
每頁上角有阿拉伯數字。
頁碼的排列引起了我注意，比如說，逢雙的一頁印的是40.514，接下去卻是999。
我翻過那一頁，背面的頁碼有八位數。
像字典一樣，還有插畫：一個鋼筆繪制的鐵錨，筆法笨拙，仿佛小孩畫的。
那時候，陌生人對我說： &ldquo仔細瞧瞧。
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rdquo 聲調很平和，但話說得很絕。
我記住地方，合上書。
随即又打開。
盡管一頁頁地翻閱，鐵錨圖案卻再也找不到了。
我為了掩飾惶惑，問道： &ldquo是不是《聖經》的某種印度斯坦文字的版本？&rdquo &ldquo不是的，&rdquo他答道。
然後，他像是向我透露一個秘密似的壓低聲音說： &ldquo我是在平原上一個村子裡用幾個盧比和一部《聖經》換來的。
書的主人不識字。
我想他把聖書當作護身符。
他屬于最下層的種姓，誰踩着他的影子都認為是晦氣。
他告訴我，他那本書叫&lsquo沙之書&rsquo，因為那本書像沙一樣，無始無終。
&rdquo 他讓我找找第一頁。
我把左手按在封面上，大拇指幾乎貼着食指去揭書頁。
白費勁：封面和手之間總是有好幾頁，仿佛是從書裡冒出來的。
&ldquo現在再找找最後一頁。
&rdquo 我照樣失敗。
我目瞪口呆，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不像是自己的： &ldquo這不可能。
&rdquo 那個《聖經》推銷員還是低聲說： &ldquo不可能，但事實如此。
這本書的頁碼是無窮盡的。
沒有首頁，也沒有末頁。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用這種荒誕的編碼辦法。
也許是想說明一個無窮大的系列允許任何數項的出現。
&rdquo 随後，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ldquo如果空間是無限的，我們就處在空間的任何一點。
如果時間是無限的，我們就處在時間的任何一點。
&rdquo 他的想法使我心煩。
我問他： &ldq
如今人們講虛構的故事時總是聲明它千真萬确，不過我的故事一點不假。
我單身住在貝爾格拉諾街一幢房子的五樓。
幾個月前的一天傍晚，我聽到門上有剝啄聲。
我開了門，進來的是個陌生人。
他身材很高，面目模糊不清。
也許是我近視，看得不清楚。
他的外表整潔，但透出一股寒酸。
他一身灰色的衣服，手裡提着一個灰色的小箱子。
乍一見面，我就覺得他是外國人。
開頭我認為他上了年紀，後來發現并非如此，隻是他那斯堪的納維亞人似的稀疏的、幾乎泛白的金黃色頭發給了我錯誤的印象。
我們談話的時間不到一小時，從談話中我知道他是奧克尼群島[2]人。
我請他坐下。
那人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
他散發着悲哀的氣息，就像我現在一樣。
&ldquo我賣《聖經》，&rdquo他對我說。
我不無賣弄地回說： &ldquo這間屋子裡有好幾部英文的《聖經》，包括最早的約翰·威克裡夫[3]版。
我還有西普裡亞諾·德巴萊拉[4]的西班牙文版，路德的德文版，從文學角度來說，是最差的，還有武加大拉丁文版[5]。
你瞧，我這裡不缺《聖經》。
&rdquo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搭腔說： &ldquo我不光賣《聖經》。
我可以給你看看另一部聖書，你或許會感興趣。
我是在比卡内爾[6]一帶弄到的。
&rdquo 他打開手提箱，把書放在桌上。
那是一本八開大小、布面精裝的書。
顯然已有多人翻閱過。
我拿起來看看，異乎尋常的重量使我吃驚。
書脊上面印的是&ldquo聖書&rdquo，下面是&ldquo孟買&rdquo。
&ldquo看來是十九世紀的書，&rdquo我說。
&ldquo不知道。
我始終不清楚，&rdquo他回答說。
我信手翻開。
裡面的文字是我不認識的。
書頁磨損得很舊，印刷粗糙，像《聖經》一樣，每頁兩欄。
版面分段，排得很擠。
每頁上角有阿拉伯數字。
頁碼的排列引起了我注意，比如說，逢雙的一頁印的是40.514，接下去卻是999。
我翻過那一頁，背面的頁碼有八位數。
像字典一樣，還有插畫：一個鋼筆繪制的鐵錨，筆法笨拙，仿佛小孩畫的。
那時候，陌生人對我說： &ldquo仔細瞧瞧。
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rdquo 聲調很平和，但話說得很絕。
我記住地方，合上書。
随即又打開。
盡管一頁頁地翻閱，鐵錨圖案卻再也找不到了。
我為了掩飾惶惑，問道： &ldquo是不是《聖經》的某種印度斯坦文字的版本？&rdquo &ldquo不是的，&rdquo他答道。
然後，他像是向我透露一個秘密似的壓低聲音說： &ldquo我是在平原上一個村子裡用幾個盧比和一部《聖經》換來的。
書的主人不識字。
我想他把聖書當作護身符。
他屬于最下層的種姓，誰踩着他的影子都認為是晦氣。
他告訴我，他那本書叫&lsquo沙之書&rsquo，因為那本書像沙一樣，無始無終。
&rdquo 他讓我找找第一頁。
我把左手按在封面上，大拇指幾乎貼着食指去揭書頁。
白費勁：封面和手之間總是有好幾頁，仿佛是從書裡冒出來的。
&ldquo現在再找找最後一頁。
&rdquo 我照樣失敗。
我目瞪口呆，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不像是自己的： &ldquo這不可能。
&rdquo 那個《聖經》推銷員還是低聲說： &ldquo不可能，但事實如此。
這本書的頁碼是無窮盡的。
沒有首頁，也沒有末頁。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用這種荒誕的編碼辦法。
也許是想說明一個無窮大的系列允許任何數項的出現。
&rdquo 随後，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ldquo如果空間是無限的，我們就處在空間的任何一點。
如果時間是無限的，我們就處在時間的任何一點。
&rdquo 他的想法使我心煩。
我問他： &ld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