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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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語言,後者試圖探索語言的各種可能性,動詞一概變格,名詞一概變位。

    我權衡了重新啟用拉丁語的正反兩種意見,人們對拉丁語的眷戀多少世紀以來一直未衰。

    我也研究了約翰·威爾金斯的分析語言,這種語言從組成每個詞的字母上就能看出詞的意義。

    正是在閱覽室敞亮的圓拱頂下,我認識了貝雅特麗齊。

     本文是世界代表大會的簡史,不是我亞曆山大·費裡的故事,不過前者包括了我和其他所有人的遭遇。

    貝雅特麗齊亭亭玉立,眉清目秀,橙黃色的頭發經常在我記憶中浮現,不像歪門邪道的特威爾的紅頭發那樣永遠不會叫我想起。

    貝雅特麗齊當時不滿二十歲。

    她從北方的一個郡來倫敦的大學文科學習。

    她出身和我一樣低微。

    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意大利血統仿佛不很光彩;我發現倫敦卻有不少人認為意大利血統有些浪漫的意味。

    沒過幾個下午,我們便成了一對情人;我向她求婚,但是貝雅特麗齊·弗羅斯特和諾拉·厄夫約德一樣,是易蔔生的忠實信徒,不願和任何人束縛在一起。

    她嘴裡說出的一個詞是我不敢啟齒的。

    啊,夜晚,分享的溫馨朦胧,像隐秘的小河一樣悄悄流淌的情愛;啊,兩人合而為一的幸福時刻,純潔真摯的幸福;啊,欲仙欲死然後陷入睡夢的結合;啊,晨光熹微,我凝視着她的時刻。

     在巴西凄清的邊境,我時有思鄉之情;倫敦紅色的迷宮給了我許多東西,我毫無那種感覺。

    盡管我找出種種借口拖延歸去的日期,年終時不得不回去。

    我和貝雅特麗齊一起過聖誕節。

    我答應她堂亞曆山大會邀請她參加代表大會;她含糊地回答說她喜歡去南半球看看,她有個表哥是牙醫,已在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定居。

    貝雅特麗齊不想看到輪船;她認為離别是一種強調,是不明智的慶祝不幸的行動,而她讨厭強調。

    我們便在上一個冬天相識的圖書室告别。

    我是個怯懦的人,我沒有把通訊地址留給她,以免等候信件的焦急。

     我一向認為回去的路程比來時短一些,但是橫渡大西洋的航程充滿了回憶和憂慮,顯得很長很長。

    我想到貝雅特麗齊的生活分分秒秒、日日夜夜和我的生活齊頭并進,覺得非常傷心。

    我寫了一封厚厚的信,離開蒙得維的亞時又把它撕毀了。

    我星期四回到祖國,伊拉拉在碼頭上迎接。

    我回到我在智利街的老住處;星期四、五兩天,我們一直散步聊天。

    我想重新熟悉暌違一年的布宜諾斯艾利斯。

    我聽說費爾明·埃古倫還賴在巴黎,覺得松了一口氣;我比他早回來,多少減輕了我長時間淹留國外的内疚。

     伊拉拉情緒低落。

    費爾明在歐洲大肆揮霍,不止一次地違抗叫他立即回國的指令。

    這也是始料所及的。

    使我更為不安的是别的消息;特威爾不顧伊拉拉和克魯斯反對,擡出了小普林尼的&ldquo開卷有益&rdquo的名言,說是再壞的書也有可取之處,他建議不分青紅皂白地收購《新聞報》的合訂本,買了三千四百冊各種版本的《堂吉诃德》、巴爾梅斯[16]的書信、大學論文、賬冊、簡報和劇院的節目單。

    他早說過一切都是曆史的見證。

    尼倫斯坦支持他;經過三個星期六的&ldquo熱烈讨論&rdquo,堂亞曆山大批準了建議。

    諾拉·厄夫約德辭去了秘書職務;接替她的是一個新成員卡林斯基,也是特威爾的工具。

    堂亞曆山大的邸宅的後屋和地窖如今堆滿了大包小包的書籍表冊,既無目錄,又無卡片。

    七月初,伊拉拉去喀裡多尼亞莊園住了一星期,泥水匠們已經停工。

    問起時,工頭解釋說這是主人的吩咐,現在日子閑得無法打發。

     我在倫敦時已寫好一個報告,現在不值一提;星期五,我去拜訪堂亞曆山大,并且把報告交給他。

    費爾南德斯·伊拉拉陪我同去。

    下午風很大,往屋裡灌。

    阿爾西納街的大門前停着一輛三套馬車。

    人們彎腰扛包,往最深的一個院子裡卸貨;特威爾指手畫腳地在指揮。

    在場的還有諾拉·厄夫約德、尼倫斯坦、克魯斯、唐納德·雷恩和另外一兩個代表,仿佛預感有什麼事要發生。

    諾拉和我擁抱親吻,使我回想到别的擁抱和親吻。

    那個黑人代表樂呵呵的,吻了我的手。

     一個房間裡方形的地闆門已經打開,土坯的梯級通向黑洞洞的地窖。

     我們突然聽到了腳步聲。

     我沒有見人就知道是堂亞曆山大。

    他幾乎是跑步來的。

     他的聲音同平常大不一樣;不是那個主持星期六例會的不緊不慢的老先生,也不是那個阻止持刀決鬥、向高喬人宣講上帝言行的封建莊園主,倒像是上帝的聲音。

     他誰都不瞧,命令說: &ldquo把地窖下面堆的東西都搬出來。

    一本書也不留。

    &rdquo 這件事幾乎花了一小時才完成。

    我們在泥地院子裡堆成一座很高很高的小山。

    大家來往搬運,唯一不動窩的是堂亞曆山大。

     他接着又下一道命令: &ldquo現在把這些大包小包點火燒掉。

    &rdquo 特威爾臉色煞白。

    尼倫斯坦好不容易才咕咕哝哝地說出一句話: &ldquo我盡心竭力選購了這些寶貴的工具書,世界代表大會不能沒有它們呀。

    &rdquo &ldquo世界代表大會?&rdquo堂亞曆山大說。

    他嘲諷地哈哈大笑,我從來沒有聽他笑過。

     破壞之中含有一種神秘的快感;火焰劈啪作響,亮得炫目,我們都貼着牆站,或者躲在屋子裡。

    到了晚上,院子剩下一堆灰燼和燒焦的氣味。

    一些沒有燒着的書頁在泥地上顯得很白。

    青年婦女對老年男人常有一種愛慕,諾拉·厄夫約德對堂亞曆山大也懷着這種感情,她不理解地說: &ldquo堂亞曆山大知道自己做什麼。

    &rdquo 文绉绉的伊拉拉找了一句話: &ldquo每隔幾個世紀就得焚毀亞曆山大城的圖書館[17]。

    &rdquo 這時候,堂亞曆山大吐露了他的心思: &ldquo我現在要對你們說的話是我經過四年才領悟出來的。

    我現在明白,我們進行的事業是把全世界包括在内的龐大的事業。

    不是幾個在偏僻莊園的棚屋胡說八道的、說大話的人。

    世界代表大會從有世界以來的第一刻起就開始,等我們化為塵土之後它還會繼續。

    它是無處不在的。

    代表大會就是我們剛才燒掉的書籍。

    代表大會就是擊敗恺撒軍團的喀裡多尼亞人。

    代表大會就是糞土堆裡的約伯[18]、十字架上的基督。

    代表大會就是那個把我的财産揮霍在婊子身上的、沒出息的小子。

    &rdquo 這時我忍不住插嘴說: &ldquo堂亞曆山大,我也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