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君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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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高大還是矮小,這些樹木都瘋狂地向四面八方生長着。

     院子外側是一片廣闊的柞樹林,外面圍攏着低竹籬。

    蟬聲讓人心煩意亂。

    在蟬叫聲中,混雜着一種輕輕的&ldquo咯吱咯吱&rdquo的怪聲。

    好像是被逮住的老鼠發出來的聲音,高高的,細細的,讓人厭惡。

     那是什麼啊?我歪着頭,沿着面向院子的回廊快步向前走去。

     咯吱、咯吱&mdash&mdash 面向院子的窗戶全都關得死死的,隻有最裡面的一扇窗似乎開着。

    土黃色的窗簾邊緣在窗框下面搖曳。

    那扇窗子正對的院子裡,可以看到許許多多的向日葵正在盛開。

     咯吱、咯吱吱&mdash&mdash 越往深處走,那詭異的聲音就越清晰。

     究竟是什麼聲音啊? 我終于站在了最深處的那扇窗前。

    往屋子裡看了一眼,S君就在屋子裡。

     在驕陽照耀下的明亮回廊與微微晦暗房間的交界線上,S君俯視着我。

    S君的眼睛斜視得厲害,因此并不是雙眼直視,而是隻用一隻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

    灰色的T恤衫,深茶色的短褲,那模樣和我從教室窗子看到的飄浮在空中的S君幾乎一模一樣。

    S君的身體正面對着我,可是卻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搖擺着,仿佛在畫着一個小小的圓圈。

     &ldquo你在幹什麼呢?&rdquo 我問道。

    S君沒有回答。

    紫色的嘴唇一動不動。

    他的脖子伸得長長的,看上去簡直不像人類。

     我的心仿佛從高處墜落一般,嘭的跳了一下。

    我的呼吸急促起來。

    牙縫之間,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響。

    S君的雙腳并沒有站在地上。

     &ldquo啊&mdash&mdash啊&mdash&mdash&rdquo 從短褲中露出來的S君的雙腿内側淌出泥水一樣的東西。

    那東西沿着S君又黑又瘦的雙腿一直流到他光着的腳尖,然後滴落到地上,在榻榻米和門檻之間留下一攤小小的、色彩複雜的水漬。

     我的呼吸忽深忽淺,呼氣的時候,從喉嚨深處不由自主地發出&ldquo啊、啊、啊&rdquo的震顫聲。

    高亢的蟬叫聲似乎死命地按着我的頭,将我釘在那個地方,一步也動彈不得。

     一把靠背椅在S君身後倒放着。

    S君脖子上的繩索懸挂在正上方的格窗上。

    繩索穿過格窗的柱子,然後斜着向下拉至屋内。

    拉得緊緊的繩索的另一頭就綁在一個大衣櫥的單扇門把手上。

    由于承擔着S君的重量,那個拴着繩索的大衣櫥的單扇門大大地敞開着,大衣櫥也稍稍離開了原位。

    正因為如此,S君的雙腳才差一點兒就要碰到地闆了吧。

    如果大衣櫥再輕一點兒,或者那個單扇門再大一點兒,S君的雙腳怕是就能夠得着地闆了。

     從腹腔到胸腔,一種莫名的情感攫住了我。

    我想靠近S君,可是剛剛要挪動一步,整個身體就開始麻痹起來。

    雙膝一陣無力,我摔倒在地上。

     膝蓋觸及的地面一直被驕陽灼燒着,本應是滾燙的,可是卻異常冰冷。

    我雙手扒着回廊的邊緣,擡頭看向S君。

    一陣暖風從背後掠過我的頭頂,S君的身體又搖晃起來。

    咯吱咯吱的聲響好像一把利刃,從上方直直地紮進我的耳朵。

    S君的樣子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我拼命地閉上雙眼,慢慢地仿佛将四肢拾起來一般站了起來。

     我動了起來,背對着S君,沿着回廊往回走,鼻孔不停地抽動、痙攣,牙齒不住地打戰。

    雙腿軟綿綿的,走得跌跌撞撞。

    那繩索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在背後如影随形般片刻不停地跟着我。

     走到回廊的中央,我回頭看了一眼。

    S君的身影被擋在牆壁的後面,已經看不到了。

     滿眼都是向日葵。

    這些盛開着的碩大花朵全都朝向S君所在的那個房間。

    剛才,S君或許并不是在俯視着我,而是俯視着這些怒放的向日葵。

    想到此,突然淚珠一滴一滴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