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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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萊的作品有相似之處,也有人說毫無共同之處,你以為如何?問我以為如何?西洋詩首先得用眼睛看,然後用耳朵聽,不然就根本不明白。

    此時我隻能着意敷衍一番。

    我說了像雪萊還是不像雪萊呢,現在已經忘了。

    但是,奇怪的是,老師那時照樣敲着他的膝蓋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隻能大吃一驚。

     有的時候他把頭探出窗外,一面俯瞰下邊匆匆忙忙走過去的人們一邊對我說:&ldquo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可是這些人裡一百個人之中也不見得有一個人懂得詩。

    真可憐哪。

    說起來嘛,英國人是不懂得詩的國民。

    比較起來,愛爾蘭人真是了不起的人。

    是非常高尚的人。

    &mdash&mdash應該說,實際上能品味詩的你我是幸福的人。

    把自己放在懂得詩的那群人裡應該非常感謝的,不過相比之下,人們對于這一點還是相當冷淡的。

    &rdquo我對于這位老師還談不到有什麼感情。

    隻能把他當作一位能機械地講話的老頭子而已。

     但是,發生了這種事:我住的那家公寓實在令我讨厭,我想請老師留我住在他們那裡,所以,有一天做完練習之後我就提出了這個要求,老師忽然拍拍他的膝蓋,對我說,好主意,現在就請你看看我家的屋子,請你跟我來。

    先看了飯廳,然後是女仆房間、廚房,總之全轉了一遍。

    當然,他家在四層樓上隻占據一個角,不可能寬綽。

    兩三分鐘過後,再也沒有什麼可看的了。

    老師回到他原來的座位上,此時我以為他可能要說:你瞧見了吧,就是這麼個家,把你安置在哪裡也不合适,萬般無奈隻好謝絕。

    可是他一坐下就立刻談起瓦爾特·惠特曼來了。

    他說,從前惠特曼到他家來了,逗留了一陣之後走的。

    他說得很快,所以我聽不大懂,不過他說的惠特曼曾經來過他家,的确實有其事。

    他說,開始讀他的詩的時候,覺得根本沒把它當回事,可是讀過幾遍之後逐漸感到很有意思,最後就非常喜歡讀它了。

     把我這位學生究竟安置在何處的問題,好像一陣風給刮得無影無蹤。

    我隻好&ldquo嗯,嗯&rdquo地答應着由他的性子說下去。

    他說:&ldquo當時的雪萊和某人吵架,我說吵架不好,因為我是雙方的朋友,兩個好朋友吵架實在不好,我就居中調停。

    不論我怎麼調停,無奈已經吵了幾十年了,毫不見效。

    &rdquo 因為老先生特别冒失,粗枝大葉,所以常常把自己的書放錯地方。

    他一旦找不到了就一定特别着急,于是好像失了火似地大聲喊廚房裡幹活的老太太。

    這時候老太太一定大吃一驚地跑到客廳來。

     &ldquo啊,我的《華茲華斯》(3)那本書放在哪兒去啦?&rdquo 老太太此時那雙吃驚的眼睛瞪得小菜碟一般,她首先環顧書架,盡管吃驚,但她依舊是清醒的,立刻從書架上找到了《華茲華斯》。

    說一聲:&ldquo有啦!&rdquo我立刻留心看看,然後遞到老師跟前。

    老師一把搶過來似地拿到書,用兩手指頭咚咚地敲敲髒兮兮的書皮說:&ldquo這華茲華斯你是&hellip&hellip&rdquo老太太更加吃驚似地回到了廚房。

    老先生敲打這本書要兩分鐘或者三分鐘然後才打開别人好不容易給他找到的《華茲華斯》。

     老先生常常寫信給我。

    那字肯定認不出來的。

    全文隻有兩三行,多看幾遍的時間是有的,然而難的是不管看幾遍也判斷不出來。

    老先生隻要有信來,我必然是說眼前有困難不能複習,所以我就省了看信的麻煩。

    有的時候是屢屢吃驚的老太太代筆寫的信。

    這時候,那信就很容易看懂了。

    可以說老先生身旁有一位使着方便的秘書。

    老先生為自己的字寫得不好不勝歎息之至,同時還誇獎我的字寫得好。

     他一直擔心像他這樣的字寫成的稿子印出來會是什麼樣的東西。

    老先生是莎士比亞的出版人。

    他以為他有使他那字在活版上變形的資格。

    老先生滿不在乎地寫序文,加印筆記。

    不僅如此,在給《哈姆雷特》加的序言裡還說,希望讀者看看這個序文。

    我下次去的時候一說有趣,他就要求我:你回日本之後務必介紹一下這本書。

    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是我回國後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