軀體 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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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貴的年頭也不至于死在養貧院裡,所以我們對現在這種妥協辦法覺得滿意,我們簡直不去問當天下找不到窮人的時候,解剖室要由哪裡得來材料呢。

    當然天下有不少男女,對科學有這樣宗教式的熱心,在他們遺囑裡,他們自己獻身給解剖室用。

    但是當征求這種甘心自薦的人們時候,我們頭一個本能是退縮走開,像避一個苦痛的犧牲。

     我就是一個不容易将我的身體贈送到醫學生亂七八糟手裡的人。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理由,除非是我免不了有些把我的軀體當作我整個的自己。

    蘇格拉底到底是個真哲學家,能夠在他死的前晚,把他身體看作個虛殼,對自己說:&ldquo那不是我。

    &rdquo可是我們多數人雖然在我們理智裡可以承認我們的軀體不是我們,在想象中卻總是繼續把軀體算作就是自己。

    無論我們的本質是什麼,我們是用這軀體來到地球上,一切使生命這樣值得活、使我們希望再活下去的經驗都不能和我們的軀體分開。

    不管我們是到禮拜堂或者上酒館,在大地向陽的山腰裡或者家庭火爐旁得到的快樂,在育嬰房遊戲或者足球場上當王,沉浸在戀愛的熱情裡或者受世界上公衆的大獎,我們的軀體最少是我們不可分的伴侶。

    我們一生裡沒有一個經驗能不賴手、腳、心、肺、腦、口、眼、耳而實現。

    聖弗蘭西斯i在彌留時對他的軀體道歉,因為待遇它太壞,這事是沒有什麼奇怪,因為沒有軀體,聖弗蘭西斯這人也不會存在了,鳥兒也失去了它們唯一的教談,模模糊糊地死了。

    那麼,我們對這樣一個同伴,怎麼能夠不關心呢?若使山上石頭蓋的教堂由連帶關系變作神聖東西,所以人們進去的時候,因為對這上帝的廟宇表示尊敬,要脫下帽來,那麼一個人對他那肉和骨做的軀體的運命會關心,這事更用不着奇怪了。

    好多人甚至于留下話來,要人們對他們死體有種禮遇,那是他們生時所沒有要求過的,像亞魯斯特地方一個主張聯合主義者,他要大英聯合帝國的國旗包着他的軀體,拿出投到不列颠尼亞海裡。

    有些人比較願意死些,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遺體(話是這樣說)會葬在一個特别地方&mdash&mdash小山的頂上,或者在那墓地,那裡鬼氣陰森的墓碑黃昏時可以由海裡看見,或者在半荒棄的孤村裡老教堂樹下的一塊地。

    若使我想起将來會埋在撒哈拉沙漠,或者就是埋在一個殖民地裡,我自己會感到悲哀;設使有人對我預告,說我必定葬在異鄉裡,我會長久地感覺到刺心的苦痛;甚至于在故鄉哪個地點長眠,我都要講究。

    我不知道我現在有沒有從前那麼開心。

    我想我對于要葬在地下這回事(不論是什麼地方,)我反對的程度日日增加。

    火葬的結局,我也不愛。

    當我們看我們軀體還是個活東西的時候,我們差不多想不出一個結局,能不同解剖桌一樣地可怕。

    把屍體老是保存着,做個木乃伊&mdash&mdash誰願意這樣子呢?在基督教徒的墓裡快快地給土洗淨成個骷髅倒還好些。

    我剛離學校,想自己是個泛神主義者時節j,我像别的小孩所幹過一樣,我想起将來好花會由我墳裡生出,我有一種癡心的欣歡。

    我甚至于想為這花,化作養料去把土弄肥沃。

    我現在不能這麼容易來安慰自己,雖然若使我想起那花匠有時對我這永久的蓋被會費點心,我心裡還是會高興些。

    可是真的,我對地下世界并無愛好,倘然是辦得到,我想我永不會自己到那裡去,隻是在這樂土的地闆上繼續地滞留着,滞得同&ldquo遊蕩無所歸的猶太人&rdquo一樣久。

    k據說人老了對這軀體生了厭倦,很願意離開去。

    我想有這種心境的人的精神是比我勇敢。

    我生性是愛在家裡住着,我一生無時不住在裡面的唯一的家是我的軀體。

    雖然命帶土星,我卻都還快樂,不想将我的軀體去換一個更好的。

    若使我願意做個更好人,我還是希望新靈魂在這舊軀體裡住,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