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戰栗與貞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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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中最深重的恐懼，毗黎耶脖子僵硬肌肉緊張，一個人必須咬緊牙關，才能一路穿越這雨夜孤寂的道路而不帶絲毫會有溫暖的床的希望&mdash&mdash想到這個我的頭耷拉着不堪疲憊。
特麗絲苔莎說：&ldquo傑克怎麼了？&rdquo她總是問：&ldquo你為什麼這麼不開心？&mdash&mdash&lsquo我的悲苦之路&rsquo？&rdquo[2]好像在說&ldquo你裝滿了痛苦&rdquo，因為痛苦的意思就是dolor（痛苦）&mdash&mdash&ldquo我不開心是因為alllavidaesdolorosa（人生皆苦），&rdquo我堅持這樣回答她，試圖讓她明白佛教四谛的第一谛[3]，再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加正确？她用疲乏無神的紫色眼睛看我一眼，點點頭，似乎有報複的意味，&ldquo啊&mdash&mdash哈，&rdquo印第安人表示明白我的意思的方式，對一件事情點點頭就算過去了，讓我開始懷疑她的鼻梁，那裡看起來很邪惡而且陰謀重重，我覺得她是一個美女銷售員，在地獄底層，地藏菩薩從沒想過要拯救她。
她看起來就像哈克貝裡·芬的罪惡的印第安人喬[4]，陰謀策劃我的滅亡&mdash&mdash埃爾·印第奧站着，用他那雙充滿憂傷的黑藍色眼睛看着，臉的側面顯得堅毅、銳利、清晰，悲觀地聽我說人生皆苦，點點頭，表示同意，沒有對我或任何人就此發表任何評價。
特麗絲苔莎俯身看着煮嗎啡的勺子，底下用火柴鍋爐加熱。
她顯得笨手笨腳，身體單薄，你可以從後面看見她消瘦的小腿，從和服一樣的瘋狂的裙子下露出來，當時她像祈禱一樣跪在床上對着椅子燒煮嗎啡，椅子上到處是煙灰、發卡、棉花，和奇怪的墨西哥眼睫毛、唇膏、面霜、油膏等各種用在臉上的東西&mdash&mdash完全是一堆垃圾，如果把它們打翻在地，也隻不過增加了地闆的髒亂程度而已。
&ldquo我曾經跑步去尋找那個人猿泰山，&rdquo當他們在墨西哥星期六晚上的卧室裡悲歎的時候，我在思考，回憶童年和家庭，&ldquo但那些樹叢和石頭都不是真實的，任何事物的美都源于一個事實：它們終将消失。
&rdquo 我端着雞尾酒杯恸哭，他們覺得我馬上要喝醉了，所以他們都允許我、請求我注射一針嗎啡，我接受了請求，絲毫沒有害怕，因為我喝醉了&mdash&mdash世界上更加糟糕的感受，就是在你喝醉的時候注射嗎啡，效果像石頭一樣糾結在你的前額，在那裡導緻劇烈的疼痛，在同一戰場上争奪控制權，但誰也控制不了，因為酒精和生物堿相互抵消了。
但我還是接受了，一旦我開始感覺到它警示性的效果和熱乎乎的效果，我便低下頭觀看，發現雞在那兒，母雞想和我交朋友&mdash&mdash它走近我，脖子嗖嗖亂動，盯着我的膝蓋，盯着我垂下來的雙手，想靠近，但卻不敢&mdash&mdash所以我把我的手伸到它的嘴巴跟前讓它啄，讓它知道我不害怕，因為我相信它不會真正傷害我&mdash&mdash它沒有啄我&mdash&mdash隻是審慎地、疑惑地盯着我的手掌看，突然我幾乎很溫柔地把手移開，帶着一種勝利的感覺。
它心滿意足地發出咕咕的叫聲，從地闆上叼起一片東西，然後把它扔掉，它的嘴巴裡吊着一個線頭，它把它甩掉了，四處張望，在星期六夜晚涅槃的巨大光芒照耀下的時間老人的金色廚房裡四處溜達，此時所有的河流在雨中咆哮，我的靈魂深處發生激烈的碰撞，我想起童年時，你在房間裡觀察那些巨大的成年人，他們模糊的手掌揮動或捏緊，他們就時間和責任進行長篇大論，這一切都發生在我頭腦中的金色電影裡，既無實體，也無膠卷&mdash&mdash這是虛無所具有的希望和恐懼&mdash&mdash巨大的幽靈在腦海中尖叫，旁邊是一幅公雞神氣活現的圖像，它走過來，從嗓子裡發出鳴叫，其意圖就是公開抵禦清晨羞愧爆發出的密蘇裡火藥爆炸般的言語，也捎帶表達對人類的敬意&mdash&mdash在淩晨時分，在一片無法穿透的愁雲慘霧之中，它吹響了淩晨粉紅色的号角，但農民還是知道并非真正如此樂觀。
然後它咯咯叫了，對我們曾經說過的什麼品頭論足，又咯咯地叫了&mdash&mdash可憐的明察秋毫的觀察者，這個畜生明白它在萊諾克斯大道雞籠裡的時間已經到頭了&mdash&mdash像我們一樣咯咯地叫&mdash&mdash一個人如果有着特殊的公雞的嘴巴和舌頭，那麼他叫的聲音會更響一些&mdash&mdash母雞，它的老婆，戴着一頂可以調整的帽子，帽子從它漂亮的嘴巴一邊掉到另外一邊。
&ldquo早上好加祖庫斯女士，&rdquo我跟它說，以觀察雞來取樂，我小時候在新罕布什爾州就這樣做，那時晚上在農舍裡等待談話結束，等待把木材抱進屋子的時候我就是靠這個取樂的。
在聖潔之地努力給父親幹活，強壯而坦誠，去城市參拜如來佛，把地鏟平了供他落足，看到到處坑坑窪窪，就把路面都鏟平了，他走過來，看見我，說：&ldquo首先鏟平你自己的内心，然後地面就會平整，甚至須彌山也能削平。
&rdquo（須彌山是古摩揭陀國時珠穆朗瑪峰的古稱）（印度）。
我也想和公雞交朋友，但現在我坐在床前的另外一張椅子上，此時埃爾·印第奧正帶着一幫形迹可疑的人物離開房間，他們都留着胡須，其中一個充滿好奇地盯着我看，帶着一種覺得很好玩而又自我感覺良好的微笑，我拿着酒杯，站在女士們面前，假裝喝醉了酒，給他和他的朋友們傳授一些做人的道理&mdash&mdash和兩個女士單獨待在房間裡，我在她們面前畢恭畢敬地坐着，我們熱烈地、熱情地讨論着上帝。
&ldquo我的朋友們病了，我就給他們嗎啡，&rdquo哀傷的漂亮的特麗絲苔莎對我說，她纖長的濕漉漉的極富表現力的手指在我迷離的雙眼前跳着輕巧的印第安叮當舞。
&ldquo隻是，他媽的，我的朋友并不回報我，我不在乎，因為&mdash&mdash&rdquo手指高高，直指我的眼睛，&ldquo我的上帝回報了我&mdash&mdash而且他回報給我更多&mdash&mdash更多&rdquo她快速地側了側身子，強調更多，我希望我能夠用西班牙語告訴她，脫離苦海、擺脫輪回可以為她帶來無窮無盡難以想象的幸福。
但我愛她，我愛上她了。
她用纖弱的手指撫摸着我的胳膊，我喜歡這樣。
我竭力想回憶起我在永恒之中的地位和位置。
我已經發誓棄絕對女人的欲望，發誓棄絕以欲望本身為目的的欲望，發誓棄絕性欲和禁忌沖動&mdash&mdash我想踏進聖河，一路安全到達彼岸，但我還是很願意給特麗絲苔莎留下一個吻，感謝她收容了我的心靈。
她知道我全心全意愛她喜歡她，也知道我要離開了。
&ldquo你有你自己的生活，&rdquo她對老布爾（待會兒再提到他）說：&ldquo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傑克有他自己的生活。
&rdquo也就是我，她把我的生活還給了我，并沒有将其據為己有，而那麼多你喜歡的女人就想把你的生活據為己有。
我愛她，但我想離開。
她說：&ldquo我知道，當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想要死的時候&mdash&mdash&rdquo&ldquo他們就死了&rdquo&mdash&mdash她點點頭，進一步在内心确定了某種隐晦的阿茲特克人本能般的信仰，多麼聰明啊&mdash&mdash一個聰明的女人，即使在耶輸陀羅的時代，她也能夠為一群比丘尼增光添彩，成為又一個聖潔的尼姑。
她眼睑耷拉着，雙手合十，俨然聖母馬利亞。
想到特麗絲苔莎從未生過小孩，而且或許再也不會生了，我不由得淚流滿面，服用嗎啡給她帶來了沉重的病患（隻要她還想服用嗎啡，這種病患就會一直存在，她同時在培養這種需求和滿足這種需求，其結果就是她整天因為疼痛而呻吟不斷，疼痛是實實在在的，像肩膀上的膿瘡、頭下側的神經痛，在一九五二年聖誕節之前，人們認為她将要離開人世了），聖潔的特麗絲苔莎不會有下一輪的生命，而是将直接去見她的上帝，上帝将會在億萬年億萬年的寂滅的因果時光中對她進行億萬次的補償。
她明白什麼是因果，她說：&ldquo我所做的，就是收獲。
&rdquo她用西班牙語說：&ldquo男人和女人都會犯錯誤&mdash&mdash錯誤、過失、罪孽、失誤，&rdquo人類總是在自己的罪孽之土上耕耘，在他們自己錯誤的謬誤的想象的石頭上跌跟頭，人生皆苦。
她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ldquo但是&mdash&mdash我樂意服用毒品&mdash&mdash嗎啡&mdash&mdash然後不再痛苦。
&rdquo她彎下背，把一張農民樣的臉龐放在臂彎裡，她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理解她自己，我盯着她看，燭光在她臉龐高聳的顴骨上閃爍，她看起來就和電影巨星艾娃·加德納一樣漂亮，甚至還要漂亮，幾乎是一個長臉長骨頭長低垂眼睑的黑色艾娃·加德納、褐色艾娃·加德納&mdash&mdash隻是特麗絲苔莎沒有那種性感的微笑，她的表情是憂郁的抿着嘴的印第安式的，你對她的完美容顔的态度，她不屑一顧。
并不是說她的容顔像艾娃那樣完美，它也有錯誤和缺點，但任何男人和女人都有錯誤和缺點，所以所有的女人都原諒了男人，所有的男人都原諒了女人，然後各自走上通向死亡的神聖之路。
特麗絲苔莎熱愛死亡，她走向聖母像，理了理花，開始祈禱，她俯身在一個三明治上，祈禱，看着旁邊的聖母像，在床上以緬甸的方式盤腿坐着（一個膝蓋放在另外一個膝蓋前面，坐下來，保持坐姿），她向聖母馬利亞長時間祈禱，請求賜福，或感謝食物，我默不作聲，帶着恭敬的心情等待着，快速地瞥了一眼埃爾·印第奧，他也同樣很虔誠，在垃圾堆裡幾乎潸然淚下，他的眼睛潮潮的，滿臉崇敬，特别是當特麗絲苔莎脫掉長襪鑽到被子裡時，他幾乎流露出一股隐藏的帶着崇敬的愛意，壓低了聲音說：&ldquo特麗絲苔莎，哇，好漂亮啊！&rdquo（這也正是我心裡在想的，但卻不敢去看、去觀察特麗絲苔莎如何脫掉尼龍長襪，因為我害怕瞥見她奶油咖啡色的大腿，然後變得狂亂起來）&mdash&mdash但是埃爾·印第奧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得到嗎啡，根本不會在意這個，他一貫對特麗絲苔莎懷着崇敬之情，他很忙，有時候忙着生病，他有一個妻子，兩個孩子（在城市的另外一頭），不得不工作，在缺貨的時候不得不從特麗絲苔莎那兒騙取一點點嗎啡（正如現在一樣）&mdash&mdash（這是他在房子裡的原因）&mdash&mdash我看見所有的事情在四處發生，并加上注解，這座房子和廚房的故事。
廚房張貼着一些墨西哥色情女孩的圖片，黑色蕾絲花邊、滾圓的大腿、飽滿的胸脯、盆骨上的裝飾，那些恰當的地方我都一一認真鑽研了，但是第二幅圖片一團糟，被雨水浸泡過，而且向上翻卷，因此你用手摁平才能仔細觀察，然而就是在那一刻，雨水浸透屋頂的白菜葉和潮濕的木闆滴落下來&mdash&mdash誰還會想到要為一個農民搭一個屋頂？&mdash&mdash&ldquo我的上帝，他給我的回報更多&rdquo&mdash&mdash 埃爾·印第奧回來了，站在床頭，而我坐在那兒，轉過頭，看着公雞（來馴服他）&mdash&mdash完全像我把手伸給母雞一樣，我把手伸出去，讓它明白，如果它啄我的話，我一點都不怕，我會輕輕拍它的，讓它一點都不怕我&mdash&mdash公雞盯着我的手，一言不發，轉過頭看往别處，又轉過頭來，盯着我的手（這個精力充沛的冠軍夢想着每天為特麗絲苔莎生一個雞蛋，讓她輕輕敲開一頭，然後吮吸掉，非常新鮮）&mdash&mdash它溫柔而又威嚴地看着我的手，而母雞絕對做不到如此威嚴地審視，它頭戴王冠、神氣活現，能夠打鳴，它是劍術名家，剛剛跟慢悠悠早晨進行過生死搏鬥。
它看見我的手，發出咕咕的叫聲，意思是&ldquo嗯不錯&rdquo，然後走開了&mdash&mdash我驕傲地左顧右盼，看特麗絲苔莎和埃爾·印第奧是否聽到我的狂野學生的聲音&mdash&mdash他們口不擇言，熱烈地表達對我的關注，&ldquo是的，我們正在讨論明天我們将要得到的十克嗎啡&mdash&mdash是啊&mdash&mdash&rdquo我感覺很自豪，因為我已經使公雞認識我，也就是說房子裡所有的小動物現在都認識我，愛我，我愛它們，雖然我或許并不認識它們。
唯一的例外是屋頂的低吟歌手，在衣櫃上，在遠離衣櫃邊的角落裡，靠着牆，緊貼着屋頂，鴿子卧在巢裡，舒服地發出咕咕聲，永遠都是一刻不停地思考所有的情形，卻一言不發。
我擡頭看去，我的上帝正在扇動翅膀，潔白如鴿子，發出咕咕的聲音，我看向特麗絲苔莎，想知道為什麼她要養一隻鴿子，特麗絲苔莎絕望地擡起溫柔的雙手，充滿深情而又哀傷地看着我，說，&ldquo它是我的鴿子&rdquo&mdash&mdash&ldquo我的漂亮的白鴿&mdash&mdash我能對此怎麼樣？&rdquo&ldquo我非常愛它&rdquo&mdash&mdash&ldquo它如此可愛，潔白&rdquo&mdash&mdash&ldquo它從不發出聲音&rdquo&mdash&mdash&ldquo它的眼睛真漂亮，你看你看它的漂亮的眼睛&rdquo，我注視着鴿子的眼睛，它們是典型的鴿子的眼睛，眼睑被包裹着，完美，黝黑，如兩泓清泉，神秘，幾乎有東方般的神韻，你甚至都無法忍受從這雙眼睛裡流露出的如許純淨&mdash&mdash多麼像特麗絲苔莎的眼睛，我希望就此說點什麼，告訴特麗絲苔莎&ldquo卿眼如鴿眼&rdquo&hellip&hellip 鴿子時不時站起來，拍打一下翅膀，以活動活動筋骨，但它沒有飛越這凄涼的空氣，而是在這世界上屬于她的金色角落裡等待着完美純淨的死亡，墳墓裡的鴿子是一個值得熱情贊美的黑色事物&mdash&mdash墳墓裡沒有白光的漆黑，可以照亮整個世界，向上向下穿越人世間的生死輪回&mdash&mdash可憐的鴿子，可憐的眼睛&mdash&mdash它的胸脯一片雪白，它的乳汁，它如甘露般灑在我身上的憐憫，它平靜溫柔的眼神從架子上玫瑰色的高處和心靈世界開放天堂的方舟上一直投射到我的眼睛，我此生此世玫瑰金色的天使，我不敢觸摸它，不敢站在椅子上，把它逼到角落，用人類的小心翼翼的露齒笑引起它對我沾染着血的心髒的關注&mdash&mdash它的血液。
埃爾·印第奧拿着三明治回來了，小貓發瘋一樣想要吃肉，埃爾·印第奧被惹火了，一巴掌把它拍到床下，我舉起雙手，對他喊&ldquo别&rdquo&ldquo不要那樣&rdquo，他根本就沒有聽見，因為特麗絲苔莎在朝他吼叫&mdash&mdash這個了不起的衣冠禽獸在廚房裡大快朵頤，一巴掌把他女兒從椅子上拍下來，讓她踉踉跄跄地穿過屋子，一頭栽倒在地上，她認識到他的所作所為以後，便開始淚雨滂沱&mdash&mdash我不喜歡埃爾·印第奧打貓。
但他在此事上并沒有惡意，僅僅是表達簡單的批評，嚴厲而公正地教訓一下貓，在走向雪茄和電視的時候，一腳踢開在院子裡擋路的貓&mdash&mdash埃爾·印第奧體現的就是老爹時間，跟孩子、妻子在一起的時候，在晚飯餐桌旁幾巴掌趕走小孩、在微暗的燈光下狼吞虎咽肉食的時候&mdash&mdash&ldquo哦，嗝，&rdquo他在小孩面前發出這樣的聲音，小孩們眼睛閃閃發光，帶着無比崇拜的神色看着他。
現在是星期六晚上，他正在與特麗絲苔莎交涉，竭力向她解釋，突然老克魯絲（她其實一點都不老，隻有四十歲）跳起來喊道，&ldquo對啊，用我們的錢，Si，connuestradinero[5]&rdquo，并重複了兩次，同時在啜泣，埃爾·印第奧提醒她我或許能夠聽懂她的話（這時我擡起頭來，顯得莊嚴肅穆，對當前的情形無動于衷），埃爾·印第奧好像要說：&ldquo這個女人在哭泣，是因為你拿走了她們所有的錢，&rdquo&mdash&mdash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俄羅斯？穆羅斯？馬塔摩拉普羅斯？[6]就好像我對我無能為力的事情根本就不在乎一樣。
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離開。
我徹底忘記了鴿子的存在，幾天後才再次想起它來。
特麗絲苔莎叉着腿，很粗野地站在屋子中間，解釋着什麼，就像哈萊姆街角或其他任何地方的瘾君子一樣，如開羅、孟買、整個阿拉伯真主的土地，從百慕大角到為北極海岸線布滿羽毛的信天翁之翼岩礁，隻是這些地方使用愛斯基摩格魯格魯海豹和格陵蘭島的老鷹制造的毒藥，其糟糕程度遠不及德意志文明的嗎啡，而她（一個印第安女人）正在被迫屈服，死在她的大地母親的懷抱。
同時，貓舒服地卧在克魯絲頭一側的床腳，蜷着身子，它就以這樣的姿勢整夜睡在那兒，而特麗絲苔莎則會蜷在床頭，她們就像姐妹一樣，或母親與女兒一樣腳抵着腳，就這樣，一張小床上成了一人一貓的安樂窩&mdash&mdash這隻粉紅色的貓咪非常确定一切都很如意（雖然虱子在它的鼻梁上穿梭往來，或在它的眼睑上四處遊走）&mdash&mdash世界上
特麗絲苔莎說：&ldquo傑克怎麼了？&rdquo她總是問：&ldquo你為什麼這麼不開心？&mdash&mdash&lsquo我的悲苦之路&rsquo？&rdquo[2]好像在說&ldquo你裝滿了痛苦&rdquo，因為痛苦的意思就是dolor（痛苦）&mdash&mdash&ldquo我不開心是因為alllavidaesdolorosa（人生皆苦），&rdquo我堅持這樣回答她，試圖讓她明白佛教四谛的第一谛[3]，再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加正确？她用疲乏無神的紫色眼睛看我一眼，點點頭，似乎有報複的意味，&ldquo啊&mdash&mdash哈，&rdquo印第安人表示明白我的意思的方式，對一件事情點點頭就算過去了，讓我開始懷疑她的鼻梁，那裡看起來很邪惡而且陰謀重重，我覺得她是一個美女銷售員，在地獄底層，地藏菩薩從沒想過要拯救她。
她看起來就像哈克貝裡·芬的罪惡的印第安人喬[4]，陰謀策劃我的滅亡&mdash&mdash埃爾·印第奧站着，用他那雙充滿憂傷的黑藍色眼睛看着，臉的側面顯得堅毅、銳利、清晰，悲觀地聽我說人生皆苦，點點頭，表示同意，沒有對我或任何人就此發表任何評價。
特麗絲苔莎俯身看着煮嗎啡的勺子，底下用火柴鍋爐加熱。
她顯得笨手笨腳，身體單薄，你可以從後面看見她消瘦的小腿，從和服一樣的瘋狂的裙子下露出來，當時她像祈禱一樣跪在床上對着椅子燒煮嗎啡，椅子上到處是煙灰、發卡、棉花，和奇怪的墨西哥眼睫毛、唇膏、面霜、油膏等各種用在臉上的東西&mdash&mdash完全是一堆垃圾，如果把它們打翻在地，也隻不過增加了地闆的髒亂程度而已。
&ldquo我曾經跑步去尋找那個人猿泰山，&rdquo當他們在墨西哥星期六晚上的卧室裡悲歎的時候，我在思考，回憶童年和家庭，&ldquo但那些樹叢和石頭都不是真實的，任何事物的美都源于一個事實：它們終将消失。
&rdquo 我端着雞尾酒杯恸哭，他們覺得我馬上要喝醉了，所以他們都允許我、請求我注射一針嗎啡，我接受了請求，絲毫沒有害怕，因為我喝醉了&mdash&mdash世界上更加糟糕的感受，就是在你喝醉的時候注射嗎啡，效果像石頭一樣糾結在你的前額，在那裡導緻劇烈的疼痛，在同一戰場上争奪控制權，但誰也控制不了，因為酒精和生物堿相互抵消了。
但我還是接受了，一旦我開始感覺到它警示性的效果和熱乎乎的效果，我便低下頭觀看，發現雞在那兒，母雞想和我交朋友&mdash&mdash它走近我，脖子嗖嗖亂動，盯着我的膝蓋，盯着我垂下來的雙手，想靠近，但卻不敢&mdash&mdash所以我把我的手伸到它的嘴巴跟前讓它啄，讓它知道我不害怕，因為我相信它不會真正傷害我&mdash&mdash它沒有啄我&mdash&mdash隻是審慎地、疑惑地盯着我的手掌看，突然我幾乎很溫柔地把手移開，帶着一種勝利的感覺。
它心滿意足地發出咕咕的叫聲，從地闆上叼起一片東西，然後把它扔掉，它的嘴巴裡吊着一個線頭，它把它甩掉了，四處張望，在星期六夜晚涅槃的巨大光芒照耀下的時間老人的金色廚房裡四處溜達，此時所有的河流在雨中咆哮，我的靈魂深處發生激烈的碰撞，我想起童年時，你在房間裡觀察那些巨大的成年人，他們模糊的手掌揮動或捏緊，他們就時間和責任進行長篇大論，這一切都發生在我頭腦中的金色電影裡，既無實體，也無膠卷&mdash&mdash這是虛無所具有的希望和恐懼&mdash&mdash巨大的幽靈在腦海中尖叫，旁邊是一幅公雞神氣活現的圖像，它走過來，從嗓子裡發出鳴叫，其意圖就是公開抵禦清晨羞愧爆發出的密蘇裡火藥爆炸般的言語，也捎帶表達對人類的敬意&mdash&mdash在淩晨時分，在一片無法穿透的愁雲慘霧之中，它吹響了淩晨粉紅色的号角，但農民還是知道并非真正如此樂觀。
然後它咯咯叫了，對我們曾經說過的什麼品頭論足，又咯咯地叫了&mdash&mdash可憐的明察秋毫的觀察者，這個畜生明白它在萊諾克斯大道雞籠裡的時間已經到頭了&mdash&mdash像我們一樣咯咯地叫&mdash&mdash一個人如果有着特殊的公雞的嘴巴和舌頭，那麼他叫的聲音會更響一些&mdash&mdash母雞，它的老婆，戴着一頂可以調整的帽子，帽子從它漂亮的嘴巴一邊掉到另外一邊。
&ldquo早上好加祖庫斯女士，&rdquo我跟它說，以觀察雞來取樂，我小時候在新罕布什爾州就這樣做，那時晚上在農舍裡等待談話結束，等待把木材抱進屋子的時候我就是靠這個取樂的。
在聖潔之地努力給父親幹活，強壯而坦誠，去城市參拜如來佛，把地鏟平了供他落足，看到到處坑坑窪窪，就把路面都鏟平了，他走過來，看見我，說：&ldquo首先鏟平你自己的内心，然後地面就會平整，甚至須彌山也能削平。
&rdquo（須彌山是古摩揭陀國時珠穆朗瑪峰的古稱）（印度）。
我也想和公雞交朋友，但現在我坐在床前的另外一張椅子上，此時埃爾·印第奧正帶着一幫形迹可疑的人物離開房間，他們都留着胡須，其中一個充滿好奇地盯着我看，帶着一種覺得很好玩而又自我感覺良好的微笑，我拿着酒杯，站在女士們面前，假裝喝醉了酒，給他和他的朋友們傳授一些做人的道理&mdash&mdash和兩個女士單獨待在房間裡，我在她們面前畢恭畢敬地坐着，我們熱烈地、熱情地讨論着上帝。
&ldquo我的朋友們病了，我就給他們嗎啡，&rdquo哀傷的漂亮的特麗絲苔莎對我說，她纖長的濕漉漉的極富表現力的手指在我迷離的雙眼前跳着輕巧的印第安叮當舞。
&ldquo隻是，他媽的，我的朋友并不回報我，我不在乎，因為&mdash&mdash&rdquo手指高高，直指我的眼睛，&ldquo我的上帝回報了我&mdash&mdash而且他回報給我更多&mdash&mdash更多&rdquo她快速地側了側身子，強調更多，我希望我能夠用西班牙語告訴她，脫離苦海、擺脫輪回可以為她帶來無窮無盡難以想象的幸福。
但我愛她，我愛上她了。
她用纖弱的手指撫摸着我的胳膊，我喜歡這樣。
我竭力想回憶起我在永恒之中的地位和位置。
我已經發誓棄絕對女人的欲望，發誓棄絕以欲望本身為目的的欲望，發誓棄絕性欲和禁忌沖動&mdash&mdash我想踏進聖河，一路安全到達彼岸，但我還是很願意給特麗絲苔莎留下一個吻，感謝她收容了我的心靈。
她知道我全心全意愛她喜歡她，也知道我要離開了。
&ldquo你有你自己的生活，&rdquo她對老布爾（待會兒再提到他）說：&ldquo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傑克有他自己的生活。
&rdquo也就是我，她把我的生活還給了我，并沒有将其據為己有，而那麼多你喜歡的女人就想把你的生活據為己有。
我愛她，但我想離開。
她說：&ldquo我知道，當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想要死的時候&mdash&mdash&rdquo&ldquo他們就死了&rdquo&mdash&mdash她點點頭，進一步在内心确定了某種隐晦的阿茲特克人本能般的信仰，多麼聰明啊&mdash&mdash一個聰明的女人，即使在耶輸陀羅的時代，她也能夠為一群比丘尼增光添彩，成為又一個聖潔的尼姑。
她眼睑耷拉着，雙手合十，俨然聖母馬利亞。
想到特麗絲苔莎從未生過小孩，而且或許再也不會生了，我不由得淚流滿面，服用嗎啡給她帶來了沉重的病患（隻要她還想服用嗎啡，這種病患就會一直存在，她同時在培養這種需求和滿足這種需求，其結果就是她整天因為疼痛而呻吟不斷，疼痛是實實在在的，像肩膀上的膿瘡、頭下側的神經痛，在一九五二年聖誕節之前，人們認為她将要離開人世了），聖潔的特麗絲苔莎不會有下一輪的生命，而是将直接去見她的上帝，上帝将會在億萬年億萬年的寂滅的因果時光中對她進行億萬次的補償。
她明白什麼是因果，她說：&ldquo我所做的，就是收獲。
&rdquo她用西班牙語說：&ldquo男人和女人都會犯錯誤&mdash&mdash錯誤、過失、罪孽、失誤，&rdquo人類總是在自己的罪孽之土上耕耘，在他們自己錯誤的謬誤的想象的石頭上跌跟頭，人生皆苦。
她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ldquo但是&mdash&mdash我樂意服用毒品&mdash&mdash嗎啡&mdash&mdash然後不再痛苦。
&rdquo她彎下背，把一張農民樣的臉龐放在臂彎裡，她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理解她自己，我盯着她看，燭光在她臉龐高聳的顴骨上閃爍，她看起來就和電影巨星艾娃·加德納一樣漂亮，甚至還要漂亮，幾乎是一個長臉長骨頭長低垂眼睑的黑色艾娃·加德納、褐色艾娃·加德納&mdash&mdash隻是特麗絲苔莎沒有那種性感的微笑，她的表情是憂郁的抿着嘴的印第安式的，你對她的完美容顔的态度，她不屑一顧。
并不是說她的容顔像艾娃那樣完美，它也有錯誤和缺點，但任何男人和女人都有錯誤和缺點，所以所有的女人都原諒了男人，所有的男人都原諒了女人，然後各自走上通向死亡的神聖之路。
特麗絲苔莎熱愛死亡，她走向聖母像，理了理花，開始祈禱，她俯身在一個三明治上，祈禱，看着旁邊的聖母像，在床上以緬甸的方式盤腿坐着（一個膝蓋放在另外一個膝蓋前面，坐下來，保持坐姿），她向聖母馬利亞長時間祈禱，請求賜福，或感謝食物，我默不作聲，帶着恭敬的心情等待着，快速地瞥了一眼埃爾·印第奧，他也同樣很虔誠，在垃圾堆裡幾乎潸然淚下，他的眼睛潮潮的，滿臉崇敬，特别是當特麗絲苔莎脫掉長襪鑽到被子裡時，他幾乎流露出一股隐藏的帶着崇敬的愛意，壓低了聲音說：&ldquo特麗絲苔莎，哇，好漂亮啊！&rdquo（這也正是我心裡在想的，但卻不敢去看、去觀察特麗絲苔莎如何脫掉尼龍長襪，因為我害怕瞥見她奶油咖啡色的大腿，然後變得狂亂起來）&mdash&mdash但是埃爾·印第奧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得到嗎啡，根本不會在意這個，他一貫對特麗絲苔莎懷着崇敬之情，他很忙，有時候忙着生病，他有一個妻子，兩個孩子（在城市的另外一頭），不得不工作，在缺貨的時候不得不從特麗絲苔莎那兒騙取一點點嗎啡（正如現在一樣）&mdash&mdash（這是他在房子裡的原因）&mdash&mdash我看見所有的事情在四處發生，并加上注解，這座房子和廚房的故事。
廚房張貼着一些墨西哥色情女孩的圖片，黑色蕾絲花邊、滾圓的大腿、飽滿的胸脯、盆骨上的裝飾，那些恰當的地方我都一一認真鑽研了，但是第二幅圖片一團糟，被雨水浸泡過，而且向上翻卷，因此你用手摁平才能仔細觀察，然而就是在那一刻，雨水浸透屋頂的白菜葉和潮濕的木闆滴落下來&mdash&mdash誰還會想到要為一個農民搭一個屋頂？&mdash&mdash&ldquo我的上帝，他給我的回報更多&rdquo&mdash&mdash 埃爾·印第奧回來了，站在床頭，而我坐在那兒，轉過頭，看着公雞（來馴服他）&mdash&mdash完全像我把手伸給母雞一樣，我把手伸出去，讓它明白，如果它啄我的話，我一點都不怕，我會輕輕拍它的，讓它一點都不怕我&mdash&mdash公雞盯着我的手，一言不發，轉過頭看往别處，又轉過頭來，盯着我的手（這個精力充沛的冠軍夢想着每天為特麗絲苔莎生一個雞蛋，讓她輕輕敲開一頭，然後吮吸掉，非常新鮮）&mdash&mdash它溫柔而又威嚴地看着我的手，而母雞絕對做不到如此威嚴地審視，它頭戴王冠、神氣活現，能夠打鳴，它是劍術名家，剛剛跟慢悠悠早晨進行過生死搏鬥。
它看見我的手，發出咕咕的叫聲，意思是&ldquo嗯不錯&rdquo，然後走開了&mdash&mdash我驕傲地左顧右盼，看特麗絲苔莎和埃爾·印第奧是否聽到我的狂野學生的聲音&mdash&mdash他們口不擇言，熱烈地表達對我的關注，&ldquo是的，我們正在讨論明天我們将要得到的十克嗎啡&mdash&mdash是啊&mdash&mdash&rdquo我感覺很自豪，因為我已經使公雞認識我，也就是說房子裡所有的小動物現在都認識我，愛我，我愛它們，雖然我或許并不認識它們。
唯一的例外是屋頂的低吟歌手，在衣櫃上，在遠離衣櫃邊的角落裡，靠着牆，緊貼着屋頂，鴿子卧在巢裡，舒服地發出咕咕聲，永遠都是一刻不停地思考所有的情形，卻一言不發。
我擡頭看去，我的上帝正在扇動翅膀，潔白如鴿子，發出咕咕的聲音，我看向特麗絲苔莎，想知道為什麼她要養一隻鴿子，特麗絲苔莎絕望地擡起溫柔的雙手，充滿深情而又哀傷地看着我，說，&ldquo它是我的鴿子&rdquo&mdash&mdash&ldquo我的漂亮的白鴿&mdash&mdash我能對此怎麼樣？&rdquo&ldquo我非常愛它&rdquo&mdash&mdash&ldquo它如此可愛，潔白&rdquo&mdash&mdash&ldquo它從不發出聲音&rdquo&mdash&mdash&ldquo它的眼睛真漂亮，你看你看它的漂亮的眼睛&rdquo，我注視着鴿子的眼睛，它們是典型的鴿子的眼睛，眼睑被包裹着，完美，黝黑，如兩泓清泉，神秘，幾乎有東方般的神韻，你甚至都無法忍受從這雙眼睛裡流露出的如許純淨&mdash&mdash多麼像特麗絲苔莎的眼睛，我希望就此說點什麼，告訴特麗絲苔莎&ldquo卿眼如鴿眼&rdquo&hellip&hellip 鴿子時不時站起來，拍打一下翅膀，以活動活動筋骨，但它沒有飛越這凄涼的空氣，而是在這世界上屬于她的金色角落裡等待着完美純淨的死亡，墳墓裡的鴿子是一個值得熱情贊美的黑色事物&mdash&mdash墳墓裡沒有白光的漆黑，可以照亮整個世界，向上向下穿越人世間的生死輪回&mdash&mdash可憐的鴿子，可憐的眼睛&mdash&mdash它的胸脯一片雪白，它的乳汁，它如甘露般灑在我身上的憐憫，它平靜溫柔的眼神從架子上玫瑰色的高處和心靈世界開放天堂的方舟上一直投射到我的眼睛，我此生此世玫瑰金色的天使，我不敢觸摸它，不敢站在椅子上，把它逼到角落，用人類的小心翼翼的露齒笑引起它對我沾染着血的心髒的關注&mdash&mdash它的血液。
埃爾·印第奧拿着三明治回來了，小貓發瘋一樣想要吃肉，埃爾·印第奧被惹火了，一巴掌把它拍到床下，我舉起雙手，對他喊&ldquo别&rdquo&ldquo不要那樣&rdquo，他根本就沒有聽見，因為特麗絲苔莎在朝他吼叫&mdash&mdash這個了不起的衣冠禽獸在廚房裡大快朵頤，一巴掌把他女兒從椅子上拍下來，讓她踉踉跄跄地穿過屋子，一頭栽倒在地上，她認識到他的所作所為以後，便開始淚雨滂沱&mdash&mdash我不喜歡埃爾·印第奧打貓。
但他在此事上并沒有惡意，僅僅是表達簡單的批評，嚴厲而公正地教訓一下貓，在走向雪茄和電視的時候，一腳踢開在院子裡擋路的貓&mdash&mdash埃爾·印第奧體現的就是老爹時間，跟孩子、妻子在一起的時候，在晚飯餐桌旁幾巴掌趕走小孩、在微暗的燈光下狼吞虎咽肉食的時候&mdash&mdash&ldquo哦，嗝，&rdquo他在小孩面前發出這樣的聲音，小孩們眼睛閃閃發光，帶着無比崇拜的神色看着他。
現在是星期六晚上，他正在與特麗絲苔莎交涉，竭力向她解釋，突然老克魯絲（她其實一點都不老，隻有四十歲）跳起來喊道，&ldquo對啊，用我們的錢，Si，connuestradinero[5]&rdquo，并重複了兩次，同時在啜泣，埃爾·印第奧提醒她我或許能夠聽懂她的話（這時我擡起頭來，顯得莊嚴肅穆，對當前的情形無動于衷），埃爾·印第奧好像要說：&ldquo這個女人在哭泣，是因為你拿走了她們所有的錢，&rdquo&mdash&mdash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俄羅斯？穆羅斯？馬塔摩拉普羅斯？[6]就好像我對我無能為力的事情根本就不在乎一樣。
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離開。
我徹底忘記了鴿子的存在，幾天後才再次想起它來。
特麗絲苔莎叉着腿，很粗野地站在屋子中間，解釋着什麼，就像哈萊姆街角或其他任何地方的瘾君子一樣，如開羅、孟買、整個阿拉伯真主的土地，從百慕大角到為北極海岸線布滿羽毛的信天翁之翼岩礁，隻是這些地方使用愛斯基摩格魯格魯海豹和格陵蘭島的老鷹制造的毒藥，其糟糕程度遠不及德意志文明的嗎啡，而她（一個印第安女人）正在被迫屈服，死在她的大地母親的懷抱。
同時，貓舒服地卧在克魯絲頭一側的床腳，蜷着身子，它就以這樣的姿勢整夜睡在那兒，而特麗絲苔莎則會蜷在床頭，她們就像姐妹一樣，或母親與女兒一樣腳抵着腳，就這樣，一張小床上成了一人一貓的安樂窩&mdash&mdash這隻粉紅色的貓咪非常确定一切都很如意（雖然虱子在它的鼻梁上穿梭往來，或在它的眼睑上四處遊走）&mdash&mdash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