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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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敏感,往往因為一些事或什麼人觸犯了他,便幹脆好幾天卧床不起,任何人也不見。

    默裡克是一個溫柔的人,對自己有點兒軟弱,他就是這樣的人。

    拉貝微笑着,我卻緊張地盯視着他,因為我清楚地察覺到,他正沉浸于對默裡克的回憶之中,默裡克正出現在他眼前,我也希望能夠看見此刻在他面前的這幅圖像。

    但是我隻看見他的微笑,朝着默裡克,朝着那個優雅的詩人、奇妙的同行、有點兒軟弱的施瓦本人而發的寬恕的笑容。

    我看到,這兩位詩人之間并沒有多少友誼、交流和嬉遊,他們同蘇黎世的凱勒和梅耶爾之間的關系截然不同。

    我也看到,或者說我相信自己看到,他心裡比他嘴裡和我說的更不喜歡默裡克,他本來完全不喜歡默裡克,但是為了寬容我這個年輕的默裡克崇拜者,不願意說得太直率。

     當我告辭出門時,他站在高高的台階上送行;他那原本高高的身材,由于我的敬仰而變得更高大了。

    我在步下台階時還擡頭看了他好幾回,對于他,對于那雙寫下了《鳥兒歌聲的記錄》和《費斯特爾磨房》的又美又長的手,我懷着深深的愛戴和欽佩。

    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他。

    這時外面天色已經暗了,當晚我又到拉貝會見客人的小酒店裡,在他經常坐的餐桌旁等候他。

    這以前我在到處轉悠,坐在我的小客房裡回想和拉貝見面的時刻,我試圖把他講過的一切都回憶起來,我很驚訝我們所談的那些話語居然當即就從自己的腦海裡消失了,許多話怎麼也想不起來。

    我記得他談話中有一處非常生動地描繪了俾斯麥,可是由于我對這一段史實比較生疏,因而對于這段話,甚至于這段話的意思,全都不能夠予以複述了。

     拉貝邀請我以後再到他家去作客。

    我倒是常常有意于踐約,不過我後來沒有再到過不倫瑞克。

    那時我還要到其他城市去旅行,去作報告,不斷被介紹給許多人,為新聞界的代表所包圍,回答無數的問題,還接到無數家庭的邀請,許許多多花送到我住的旅館來,這種種真誠的敬意帶給我的狼狽遠遠超過了快樂。

    我經常帶着敬意和羞愧之心想到老威廉·拉貝。

    因為這個老人用他的氣質、他的作品、他的目光和言語表現了一個正在流逝的、甚至是已經過去的時代的最美好的東西,這種東西即使隻能保存短暫的片刻,卻也是一個已經消逝的德國;他具有一種業已消失的精神、教養和性格,一半是神聖的,也有一半是陳舊落後的,就連他的榮譽、他的名字和聲望,也具有和我們當代時髦的聲望完全不同的、高貴的、純潔的、清白無辜的、同時又非常可敬的性質。

    像我們這類人,每周都受到某一團體的邀請,到某一個城市去作報告,他不斷收到寄來的剪報,所有的報紙和雜志都要發表他的作品,所有的出版社都要出他的書,所有的畫報都登載他的照片。

    人們當然可以反抗,可以拒絕,但是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在造就名人,隻要稍作讓步,以後就會以種種形式遭受誤解和濫用。

    不,拉貝的名望和上述情況完全不同。

    他是逐漸成名的,從未有過突然的轟動,幾十年中由于他一長串的著作,由于他的驚人和誠實一緻的固執性格而漸漸出名,就連&ldquo有名望&rdquo這個字眼和他的名字連在一起時聽起來也有了完全不同的聲音。

    事實上,我很清楚在我們當代文壇和批評界中,拉貝及其聲譽都無多大地位。

    人們對他所知甚少,當時寫信向我組稿的文藝編輯十之八九沒有讀過拉貝的作品。

    他的榮譽隻流傳在不倫瑞克的餐桌上和幾份不時髦的地方雜志上,出版家們也從不争取他,他的許多最好的作品要隔十年,或者二十年才出第二版、第三版,最多出到第四版,他隻有兩本書可算是擁有廣大讀者的。

    而且保護他的聲譽的讀者大都是不看現代時髦雜志的老年人,我當時認為這些老年人的思想和見解肯定是落後的。

    &mdash&mdash今天是否改變了呢?不,沒有改變&mdash&mdash這隻是我個人的主觀想法,事實上已經改變得很多很多,今天我才真正明白聲譽和成就的意義,我們今天所謂的聲譽并不是指人和他的生平著作,而是出版的最高紀錄和流行效果,一個昨天還很有名、很得寵的詩人,他的詩後天就因不合用而遭到昨天還在拉攏他的同一個編輯退稿。

    這一切我現在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