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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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了織田醫生與古義人的這次會見。

     喝了最初的威士忌以後,織田醫生又喝下紅、白葡萄酒各一杯,其後便不再接受任何邀約,毋甯說,他更熱中于斟滿羅茲的酒杯。

    然後,便說起了昨晚與田部夫婦聚餐之際,同在餐桌上的、叫做黑野的人物。

     “我可知道,那位黑野君呀,不僅承擔着電視解說員,在其他更為廣泛的領域内也很活躍。

    在一所大學裡,我每周大緻要講兩次課,負責叫做‘國際文化交流論’的課程。

    因為與紐約一所規模不大的大學有一個交換學生的協議,就需要一些能在暑假期間帶領學生們去紐約的教師。

    于是,就聽說黑野君是一位很有能力的組織者。

     “可是,昨天晚上直接聽了他的話後,發現他還有着其他原先不為我知曉的方面。

    聽說,他打算實現從東大文學部畢業時的初衷,要創作真正的小說……他還斷言,賦閑後之所以接受新度假村中的工作,正是出于這個緣故。

    田部夫人似乎因此而感到憂郁呢。

    ” “對我可并沒有說起這個話呀。

    ”古義人深感意外地說道。

     “或許,是因為你已是成名作家,又是同班同學,才不好對你當面說這些吧。

    ” “我雖說沒參加過同人雜志……” “黑野君還這樣說:我們從大學畢業出來時,正是經濟開始高度成長的時期,各個領域都需要具有實際才能的人才。

    一些文學青年在社會中無從運用大學裡學到的專業,從而苦節十年,可社會不可能給予這些文學青年暫停承擔社會義務的精神準備期。

    因此,一旦開始工作,人們最終還是可以将以上工作幹到底的。

    如此勤勉工作到最後的那些人,在人生的最後階段,便想要回到原本所志向的那個領域。

     “田部夫人也贊同地說,這類事情經常可以看到。

    她說,在高度成長終結以後,說得好聽一些,是社會有了餘裕,說得難聽一些,則是社會出現了停滞,這種形勢便引誘老年人進行這種重新出發…… “田部夫人想要響應這種社會性和老年人的需求,還說明了自己的具體構想。

    于是,黑野君表示,要有效運用自己的意向,并為其他老年人而創建組織。

    他的這種姿态,作為夫人的合作者,是再适合不過的了。

    相互之間也原諒了偶爾産生的微小沖突。

    ” 晚餐期間,滿月如鏡,在峽谷一側幻化出了缥缈景觀。

    給出租車公司挂去電話,推測了出租車抵達的時間後,大家漫步于月光之中,估算将會在林道的中途與出租車相遇。

    剛才喝咖啡時,織田醫生又像是專家般地話語悠閑,接受了醫生這種态度并予以回答的阿亮,與走出大門的醫生懇切地握手告别。

     行走間,羅茲說道: “雖然日本人甚至過度熱情地款待外國客人,可在分别之際,卻并不顯露出強烈的惜别情緒,這真是不可思議。

    ”她接着說,“但是,阿亮從心底裡與客人告别,這讓我心情愉快。

    ” “我也這樣認為。

    一旦承擔了田部夫人的新度假村的工作,長江先生,那時盡管我能夠與羅茲小姐說話,而且也會很快樂,隻是希望你能讓我為阿亮也做點兒什麼。

    今天晚上,他說的有關我聲音的話,讓我非常感動。

    ” 織田醫生取代了真木彥,讓羅茲挽着自己的胳膊慢步行走。

    這位醫生之所以傾注了遠比年齡富有朝氣的感情贊同羅茲的意見,是因為阿亮所說的“織田先生聲音的音調,與森先生聲音的音調相同”這句話。

    阿亮是一個具有絕對音感的人,将人的聲音作為主音調進行記憶。

    自從阿亮帶着頭部的畸形肉瘤降生之時起,二十年以來,森先生一直關照着阿亮。

    古義人如此說明道。

     織田醫生繼續說道: “最後我還想請教一個問題,這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長江先生還是隻寫與阿亮共生這個主題吧? “難道你沒考慮過,即便隐居在這片森林之中專心于‘重新解讀’,也難以為下一個重大的創作提供助跑?羅茲小姐說了,你在對新小說的構想不斷進行構建和破壞…… “黑野君告訴我,可以認為長江的文學工作已經結束了,因此,雖然目前對于以老年人為對象的文化活動不會熱心,但漸漸地就會熱中起來的。

    ” 三 隔了一天之後的早晨,田部夫人給羅茲挂來了詢問的電話。

    在電話裡,她說織田醫生前天夜晚在這裡度過了愉快的時光,他感到非常高興。

    今天,将去觀看位于奧濑的度假村的現狀,預定其後趕到松山機場乘坐末班航班回去。

    如果可能的話,是否也可以請古義人等人來奧濑?對此,羅茲的态度是積極的,古義人也默許了這件事。

     這一天,真木彥要去參加教育委員會的例會,便由阿動開車帶領大家前往奧濑。

    午飯是由新度假村招待大家的、試推出的盒飯,古義人一行于上午十時乘上羅茲那輛塞當車出發了。

     乘坐在車裡,古義人意識到自從那事以來,自己這還是第一次前往奧濑,就連羅茲也為古義人的不自然感到疑惑。

    出了山谷後來到真木町,再從彎彎曲曲山道前面往北邊下行。

    自己與遠比現在正駕駛着車輛的阿動還要年輕的吾良,坐在三輪汽車的副駕駛座上,沿着這條路線行駛…… 在那前一天,乘坐占領軍語言學軍官的凱迪拉克從松山前往修練道場時,由于載運木材的卡車過度使用,緻使郁暗的杉樹和日本扁柏混生林中的道路中間凸起,車輛底盤不時傳來蹭擦路面的聲響。

    不過,那條道路現在一定鋪澆了柏油,因此預計抵達奧濑時間為一個小時是不準确的,或許,隻需不到一半的時間便可以到達那裡。

     雖說自己一直生活在東京,可是這麼近的路途,五十年間卻一次也不曾去過,可見那事對自己造成的傷害是顯而易見的。

    而且,現在乘車前往那裡,并不是因為自己對那事——吾良已經先行一步,還在思考那事的人,在生者這一側,隻剩下自己一人——有了宏觀上的把握和了解,而是由于偶然的原因,在外部的推動下才得以成行的。

    這種半途而廢的選擇,在迄今的生涯中已是屢見不鮮了。

    在今後不會長久的殘生中,像這樣的臨時決定或許還會不斷出現…… 車子已經來到隧道前的下坡道,古義人對羅茲說: “織田醫生是想要決定晚年的生活方式,今後我們出門說話時,必須要慎重呀。

    ” “……我認為,古義人也在經常考慮,自己已經面臨人生以及寫作的最後階段。

    我不喜歡‘最後的小說’這句話,不過,那是古義人你的固定觀念嗎?與此相對應的,或許就是有關‘童子’的小說吧?昨天晚上,回到三島神社以後,我和真木彥争吵起來。

    本來,真木彥是認為我與織田先生過于親密而感到不愉快的,後來卻說,盡管在協助古義人進行關于‘童子’的研究,可是‘童子’小說該不是一場‘做不完的夢’吧?于是我們就争吵起來,他今天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