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提林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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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無論是誰,如果他們想超越于其他動物之上,他們就應當盡一切力量不是無知無識渾渾噩噩地度過自己的一生,像生來就垂頭向地并且受食欲的擺布的禽獸那樣[1]。

    反之,我們的全部力量則既在于精神,也在于肉體。

    我們讓精神發号施令,肉體則俯首聽命[2]。

    精神是我們和諸神所共有的,肉體則是我們和禽獸所共有的。

    因此我認為我們應當用智慧的力量,而不是用肉體的暴力去尋求榮譽,這樣我們才可以使自己盡可能長久地名垂後世,因為我們享受的一生是短促的。

    要知道,靠财富和美貌得來的聲名是轉瞬即逝的和脆弱的。

    而隻有崇高的德行才是光榮的和不朽的财富。

     軍事方面的成功更多取決于肉體的力量還是精神的力量,對這個問題人們曾進行過長時期的争論。

    因為人們在開始行動之前,必須認真思考,而一旦思考成熟,便要立即付諸行動。

    精神和肉體每一方面本身都是不完整的,每一方都需要另一方的幫助。

     (2)因此,國王們[3](當權的人最初就是用這樣的名稱稱呼自己的)依據自己的不同愛好采取了不同的辦法,有些人鍛煉他們的頭腦,有些人鍛煉他們的身體。

    即使在那個時候,人們的生活還沒有受到貪心的控制;每個人都過着知足常樂的日子。

    但是當亞細亞的居魯士,希臘的雅典人和拉西第夢人[4]開始征服各個城市和民族,把對于統治的渴望當做發動戰争的借口,把最大限度地擴充統治大權看成是最大榮譽的時候,人們終于從這種危險的事業認識到,精神的作用在戰争中是最大的。

     如果國王們和統治者們無論在和平時期還是在戰争時期都能表現出同樣的傑出的精神力量,那麼人間的事情就可以進行得更加順暢和平穩,人們将不會看到權力的易手,也不會有到處發生騷動和混亂的現象。

    因為人們信守最初争得政權的那些原則,所以維持政權也就不困難了。

    但是懶惰一旦取代了刻苦,無法無天與橫傲無禮一旦取代了節制與公正的時候,統治者的命運便随着他們的品格而改變了。

    因此,權力便總是從能力較差的人手裡轉入能力最強的人的手裡。

     農業、航海、建築方面的成就照例是取決于人們的非凡的才智的。

    但是受制于口腹之欲、貪圖安逸、沒有文化、沒有教養的許多人,他們的一生和徒步旅行者簡直沒有什麼區别。

    我們知道,對于完全違背了自己本性的這些人來說[5],肉欲才是快樂而靈魂反而是一種負擔。

    從我自己一方面來說,我認為這樣的人,他們的生與死可以說都差不多,因為他們的生與死都是默默無聞的,沒有任何痕迹保存下來。

    老實說,我以為隻有下面這樣的人才沒有白活一世并且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才能,此人盡心于某一職責,想通過光榮的行迹或崇高的事業取得聲譽。

    因此在大量的機遇之中,自然給每個人都安排了他應走的道路。

     (3)為國家幹一番事業當然是光榮的,而以語言文字服務于國家也不是一件壞事;在和平時期與戰争時期人們都可以使自己成名。

    不僅是建功立業的人,就是記述别人的功業的人往往也受到我們的稱許。

    就我個人而論,雖然我十分清楚,撰寫曆史的人和創造曆史的人絕不可能取得同樣的榮譽,但是我仍認為撰寫曆史是極為困難的一件事。

    這首先是因為他的文筆必須配得上他所記述的事情[6];其次是因為,倘若你對别人的缺點進行批評,大多數人就會認為你這樣做是出于惡意和嫉妒。

    此外,如果你記述了傑出人物的豐功偉績,則人們隻有在他們認為你所說的事情他們自己也容易做到的時候,才願意相信你,一旦超過這個限度,他們即使認為你的話不是荒謬的,也是憑空捏造的了[7]。

     當我個人還十分年輕的時候,起初我也像其他許多人那樣由于愛好而投身于政治活動,但是在官場裡我遇到了許多令人灰心喪氣的東西;在那裡沒有謙遜、沒有廉潔、沒有誠實,到處我看到的隻有厚顔無恥、腐化堕落、貪得無厭。

    雖然我這個從不知罪惡為何物的人對這些惡習感到很大的厭惡,但是在如此邪惡的環境當中,我的年輕軟弱還是使我誤入歧途并被野心所控制。

    盡管我絕不像别的人那樣幹壞事,然而追求虛榮的願望使我和他們一樣,也幹出了不光彩和嫉恨别人的事情。

     (4)因此,在經曆了許多困難和危險之後,我的心情歸于平靜并且我已決心從此再也不參與政治生活,但這時我卻絲毫無意于把寶貴的餘暇用來過那種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生活,也不想把農活和狩獵這種奴隸的活計用來排遣時日[8]。

    相反地,我決心回到我過去向往的志願上來,而不祥的野心曾使我偏離這一志願;我決心撰述羅馬人民的曆史,把我認為值得後人追憶的那些事件挑選出來,筆之于書。

    而我之所以特别對這一工作抱有信心,是因為這時我個人已經不再有所希求,不再有所恐懼,不再有派系的偏見[9]。

    因此下面我便簡要地并且盡可能忠實地叙述一下喀提林的陰謀事件;我認為這是特别值得追憶的一個事件,因為那罪行和由此而産生的危險都具有非同尋常的性質。

    但是在開始我的叙述之前,對這個人的性格必須先作一些說明。

     (5)路奇烏斯·喀提林出身顯貴家族[10],具有非凡的智力和體力,但禀性卻是邪惡和堕落的。

    從年輕的時候起,他便非常喜歡内戰、殺戮、搶劫以及政治上的相互傾軋,他的青年時代便是在這類事情中間度過的[11]。

    他有鋼筋鐵骨般的身體,經受得住常人絕對不能忍受的饑餓、寒冷和不眠。

    他為人膽大妄為,不講信義,翻雲覆雨,無論什麼都裝得出、瞞得住。

    他觊觎别人的财産,揮霍自己的财産;而且他的情欲十分強烈。

    他具有相當的口才,但是沒有什麼見識。

    他的錯亂的精神總是在貪求着窮兇極惡、難以置信和稀奇古怪的東西。

     自從路奇烏斯·蘇拉确立了他的統治地位時起[12],此人便很想奪取最高權力,而絕不考慮用什麼手段他能達到這一目的,隻要他能身居衆人之上就行。

    他那桀骜不馴的精神在貧困和一種犯罪意識面前&mdash&mdash由于我前面說過的他的種種行為,他使這二者變得更加嚴重&mdash&mdash反而日益放肆起來。

    此外他還受到社會上的腐化堕落的風氣的影響,羅馬的風氣正在受到性質截然相反的兩大邪惡事物即奢侈與貪欲的腐蝕。

     既然在這裡我談到了羅馬的風氣,我的文章的性質看來要使我回溯到更早的時候,并且簡略地說一下在和平與戰争年代我們的祖先生活在怎樣的體制之下,他們怎樣治理這個共和國,他們把共和國留給我們時共和國是何等偉大以及通過逐步的演變,它怎樣不再是最崇高和最公正的城市而變成最壞、最邪惡的城市。

     (6)根據我個人[13]的理解,羅馬城最初是由特洛伊人建立和居住的[14]。

    在埃涅阿斯(Aeneas)的率領下四處流浪的特洛伊人并無固定的住所;一個農業民族阿波裡吉涅斯人[15]同他們結合到一處,這些阿波裡吉涅斯人沒有法律,沒有政權組織,過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在屬于不同種族,說着不同的語言并且擁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的這兩個民族在同一個城裡結合起來之後,人們無法想象他們是多麼容易地融合為一體,這種和諧很快地便使屬于不同種族和沒有固定住所的這一大群人結合成一個共同體了。

    當這個新建立起來的國家在居民、文化和領土都得到發展并且開始變得相當富裕、相當強大的時候,就像人間事物常見的情況那樣,它的繁榮引起了人們的嫉妒。

    結果是相鄰的國王和民族[16]便對他們發起了進攻。

    但他們的朋友幾乎沒有人幫助他們。

    而被吓住的其餘的人也因害怕危險而袖手旁觀。

    但是羅馬人是十分注意于維護他們和平時期和戰争時期的利益的,他們于是趕忙作了準備,相互激勵着去迎擊敵人,用武力來保衛他們的自由、他們的國家和他們的父母。

    後來,當他們的勇敢使他們擺脫了危險的時候,他們又去幫助他們的聯盟者和友人,因此他們同聯盟者結成友好的關系毋甯說是為了服務于他們,而不是有所求于他們。

     他們有一個建立在法律之上的統治體制,這一體制叫做王政。

    被選出的少數人雖然年邁力衰,但他們卻因其智慧而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

    正是這些人操持着國家的事務。

    由于他們的年齡或由于他們都有類似的職權,所以他們都被稱為元老。

    後來,當起初有助于維護自由和促進國家的繁榮的國王權力已蛻化為無法無天的暴政的時候,他們便改變了他們的統治方式,任命了兩位權限為期一年的統治者[17],他們認為用這種辦法可以防止人們因擁有不受限制的權力而變得橫傲起來[18]。

     (7)而那時每個人都開始更加注意維護自己的人身尊嚴,并開始更加注意随時發揮自己的才能。

    要知道,國王們對于好人較之對惡人更加猜忌,在他們心目中,别人的長處永遠是充滿危險的。

    還有,羅馬這個自由國家一旦争得了自由,便在很短的時期内,變得令人難以置信地強大和繁榮,人們滿腦子的對光榮的渴望竟是如此強烈。

    首先,一旦青年能夠忍受戰争的艱苦,他們便在軍營中接受極為嚴格的軍事訓練,他們更加喜愛的是精良的武器和戰馬,而不是妓女和狂歡。

    因此,任何勞苦對他們這些人都不陌生,任何地區都不過于崎岖或過于陡峭,任何手持武器的敵人都不足畏懼;勇氣是最重要的。

    不僅如此,為争取榮譽他們相互間還進行最激烈的鬥争;每個人都力求第一個把敵人打倒,第一個登上城牆,并且力求在衆目睽睽之下完成這樣的事迹。

    他們把這視為财富、美名和高貴的地位。

    他們渴望人們的贊美,但對金錢卻揮霍無度。

    他們的目的在于取得無限的聲名,但财富則隻限于他們用誠實的手段所能取得的那些。

    我能列舉出一些戰場,在這些地方羅馬人隻用很有限的兵力便打敗了他們的敵人的大軍[19],我還說得出羅馬人攻占過哪些有天然屏障的城市,隻是這樣一來我就會把話扯得離題太遠了。

     (8)但是,毫無疑問,是命運在主宰着一切。

    她可以任意地使一切事件變得有名或默默無聞,而不顧事實。

    依我看,雅典人的行迹确實是相當偉大而又光榮的,盡管如此,它們實際上也并不是像盛傳中那樣出色。

    但是由于雅典産生過具有非凡才能的作家[20],所以雅典人的功業便被認為在世界上是無與倫比的。

    這樣看來,成就事業的人們的功績所以被捧得如此之高,隻不過是有偉大的作家能夠用頌揚的文學對事業本身加以擡高而已。

    但是羅馬人民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有利之處,因為他們中間最有才能的人們總是從事實際的事務[21],他們總是要在身體力行的情況下使用他們的頭腦,最優秀的公民重視行動而不喜空談,他認為他自己的英勇行動應當受到别人的稱贊,而不應由他本人來記述别人的英勇行動[22]。

     (9)因此,不論是在家裡還是在戰場上,都培養美德;到處都表現出最大的和諧,人們幾乎不知道貪欲為何物。

    在他們中間普遍存在的公正和善良與其說建立在法律之上,不如說乃是出于本性。

    争吵、不和和争鬥都是保留給他們的敵人的。

    公民與公民之間所比試的隻是看誰能成就更多的功業。

    對諸神的奉祀,他們是毫不吝惜的,但在家中他們過的卻是儉樸的生活,對朋友也是誠心實意的。

    他們通過實現戰時的勇敢與和平時期的公正這兩種品質,來省察自身、監督其國家。

    為了證實這些話,我可以舉出這樣一個令人信服的證據:首先,在戰争時期,受到懲罰的更多是那些違反命令進攻敵人或在戰場上接到撤退命令而行動遲緩的人[23],而很少是那些竟敢丢掉鷹标[24]或被迫放棄陣地的人。

    再者,在和平時期,他們施行仁慈之治而不是使人心懷恐懼,而在受到不公正對待時,他們甯肯寬恕别人而不願進行報複。

     (10)但是,當羅馬由于辛勞和主持公道而變得強大起來的時候,當那些強大的國王在戰争中被制服的時候,當野蠻的部族和強大的民族被武力征服的時候,當羅馬統治的對手迦太基已被徹底摧毀而羅馬人在所有的海洋和陸地都暢行無阻的時候,命運卻開始變得殘酷起來,把我們的全部事務攪得天翻地覆。

    那些能夠泰然自若地忍受勞苦和危險、焦慮和災難的人們卻發現在别的情況下本來是值得羨慕的閑暇與财富對他們來說卻成了一種負擔和一種不幸。

    因此,在他們身上,首先是對金錢,然後是對權力的渴望加強了。

    應當說,這些正是一切罪惡的根源。

    因為貪欲消滅了誠實、正直和所有其他的高貴品質,卻使橫傲、殘忍取代了它們,它要人們蔑視諸神,使得一切事物都可以用金錢買到。

    野心使許多人變得虛僞,變得言不由衷、口是心非[25];使得人們分辨敵友不是按照他們的功業,而是看他們是否對自己有利,使得人們待人接物隻是擺出一副好看的外表,而不是懷有真心誠意。

    開頭這些惡習蔓延得不快,它們間或還受到懲處,但是到了最後,當這種病像瘟疫那樣流行的時候,這個國家就發生了變化,一個過去曾是極為公正誠實的政府竟變得殘暴而又令人無法忍受了。

     (11)但是最初使人們的靈魂受到促動的與其說是貪欲毋甯說是野心&mdash&mdash野心确實是一種缺點,但是它還不算太違背道德。

    因為光榮、榮譽和權力,這些是高尚的人和卑劣的人同樣熱烈期望的,隻是前者通過正當的途徑獲得它們,而沒有高貴品質的後者通過狡詐和欺騙取得它們罷了。

    貪欲意味着想得到金錢,而智者是絕不會追求金錢的。

    這種惡習就好像沾上了危險的毒藥一樣,它能使極為健壯的體魄和精神委靡下去。

    沒有任何東西能使這種無限的、永無滿足的貪欲緩和下來,豐足不行,匮乏也不行。

    但是在路奇烏斯·蘇拉通過武力取得了國家的統治權,從而使一切事物在好的開端後面出現了不祥的結果之後,所有的人便開始動手劫掠起來。

    有人想弄到一所房屋,有人則想弄到土地;勝利者放肆之極又不知節制,他們兇殘可恥地殘害他們的同胞。

    在這一切之外,路奇烏斯·蘇拉為了赢得他帶到亞細亞去的軍隊的忠誠,他竟然違反我們祖宗的慣例,允許他們過驕奢淫逸的生活,放松了紀律對他們的約束[26]。

    在溫柔鄉一般的、可以縱欲的國土上所過的無所事事的日子,很快便使他的士兵們的好戰精神委靡下來了。

    正是在這個地方,羅馬人民的一支軍隊第一次學會了談情說愛[27]和飲酒作樂;學會了欣賞雕像、繪畫和刻有花紋人物的酒甕[28]并從私人的家庭和公共場所盜竊這類東西,學會了劫掠神殿并亵渎無分聖俗的一切事物。

    因此,這些士兵在成為勝利者之後,不給被征服者留下任何東西。

    老實說,繁榮幸福的生活甚至對智者的靈魂都是一種考驗,那麼在道德上本來就堕落的人們有如這些士兵在勝利時又如何能保持節制呢? (12)一旦财富開始受到人們的尊敬,并且當光榮、軍事統帥權和政權随之也受到尊敬的時候,德行便開始失去其光彩,貧困被認成是一種恥辱,廉潔反而被說成是一種惡意的表現。

    因此,由于财富的緣故,同狂妄自大結合在一起的奢侈與貪婪便沾染上了我們的青年一代。

    他們幹着掠奪的勾當,毫無節制地浪費;他們毫不珍視自己的财産,卻又觊觎别人的财産;對于節制、貞節,人的和神的一切事物,他們無不采取蔑視的态度;簡言之,他們既極為膽大妄為又毫無顧忌。

     當你們看到修建得和城市一般大的邸宅和别墅的時候,你們也應當去拜訪一下我們的祖先那些最敬神的人們給諸神修造的神殿。

    他們以虔誠裝點諸神的神殿,用榮譽為自己的家庭添彩,而從被征服者那裡,他們除去使之不再有害人的能力以外是什麼都不取的。

    反之,今天的人們,那些最卑劣的、窮兇極惡的人們卻把那些英雄們在勝利時留給我們聯盟者[29]的一切掠奪一空;他們的行徑好像表明,統治的唯一的方式便是幹傷天害理的事情。

     (13)可是為什麼我要提起那些人們如果不親眼看到便不會相信的事情呢?比如說,一批私人竟然把山削平并且在海上進行營造[30]。

    對這樣的人來說,我以為他們的财富隻不過是一種玩物;因為當他們本來可以體面地享用這些财富的時候,他們卻偏要忙于可恥地浪費掉它們。

    而且,更有甚者,對于淫亂的事情、精美的飲食以及其他各種奢侈享受的愛好也同樣地變得強烈起來;男人玩弄女性,女人則出賣自己的貞操。

    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他們搜遍了陸地和海上;他們在不需要睡的時候便睡下了,他們并不等待饑餓和口渴、寒冷或疲勞的感覺的到來,他們的縱欲的生活方式防止了這類事物的發生[31]。

    一旦年輕人蕩盡了他們的财産,就是這些惡習唆使他們去犯罪,于是他們便更加肆無忌憚地不擇手段地去追求金錢和揮霍浪費的生活。

     (14)在如此大又如此腐化堕落的城市裡,喀提林很容易把大批的罪犯和形形色色的敗類集合在自己身邊作為自己的侍衛。

    因為不管是怎樣的淫婦、酒肉之徒或賭徒都已在玩樂、飲宴或放蕩的生活中把自己的祖産蕩盡;還有那些為了用金錢洗刷自己的醜名或罪行而負了一大筆債務的任何人。

    此外,還有所有那些因謀殺或渎神而被判了罪的人[32]或是所有那些因本身的罪行而害怕受到追究的人;還有靠發僞誓的手和舌頭或靠他們本國公民的血而生活的那些人;最後,所有那些受到恥辱、貧困或一個邪惡的良心的困擾的人都從四面八方集合起來:他們都是同喀提林最親最近的人。

    如果一個清白無辜的人偶爾同他交上了朋友,每日的交往和邪惡事物的引誘很快便會使他變得和其餘的人一樣壞或幾乎一樣壞。

    但是喀提林特别想拉攏的還是年輕人。

    因為年輕人的仍然輕信的和易于擺布的心靈不費什麼困難便會陷入他的邪惡的圈套。

    他細心注意他們每個人心裡渴望的是什麼,然後根據人們的年齡,給某些人介紹妓女,又給另一些人購買犬和馬;最後,隻要他能夠使他們聽命并且忠實于他自己,他還不吝惜金錢,也可以不顧自己的身份。

    我很清楚,有些人認為常常到喀提林家中去的年輕人并不重視他們的貞操廉恥,但這種說法所以流行是由于别的一些原因,而不在于誰對此有了真憑實據。

     (15)甚至在年輕的時候,喀提林就幹出了許多荒唐可恥的勾當&mdash&mdash他勾引過一個貴族的女孩子[33],還引誘過一位維司塔貞女[34],此外他還幹過其他同樣違反人的和神的律條的事情。

    最後,他又愛上了奧列莉娅·歐列絲提拉[35],在這個女人身上,除了美貌以外,一個好人絕不可能找到任何值得稱贊的東西。

    這個女人不敢明目張膽地同他結婚,因為她害怕他的這時已長大成人的繼子,但是人們都認為,是他謀害了這個青年人以便為這樁罪惡的婚姻騰空住宅。

    而事實上我認為這正是他想趕忙實現這一陰謀的特殊動機,因為他那同神和人為敵的犯罪的靈魂無論醒時或睡時都得不到安靜,良心使他過度緊張的心靈受到十分殘酷的折磨。

    因此他的面色是蒼白的,目光是兇殘的,而他的步态時而趑趄不前,時而又是匆匆忙忙的;簡言之,人們可以從他的面容和他的每一個目光看出他是個精神錯亂的人。

     (16)在前面我們已經說過[36],他曾把五花八門的壞事教給受他拉攏的年輕人。

    他就是依靠這些人提供僞證和僞造者。

    他要這些年輕人把榮譽、命運和危險都不放到眼裡,後來,當他把他們的好的聲名和謙虛的美德搞得一幹二淨的時候,他就要他們去幹更大的罪行。

    即使沒有方便的借口來胡作非為,他仍然要陷害和謀殺有罪的和無辜的人[37]。

    确實,他甯肯毫無必要地幹邪惡的和殘暴的勾當,也不願意使他們由于無所事事,而雙手和頭腦變得軟弱起來。

     喀提林便仰仗着這樣一批狐朋狗友拟定了一個推翻羅馬當局的計劃,這既是因為他在世界各地負了巨額的債務,還因為浪費掉自己的财産,因而這時一心想像先前那樣在勝利後放手打劫的大多數蘇拉的老兵渴望挑起内戰。

    在意大利并沒有任何軍隊;格涅烏斯·龐培正在世界的邊遠地區作戰[38];喀提林滿以為自己會當選為執政官;元老院毫無警覺。

    到處都是和平安定的景象;這正是喀提林下手的絕好機會。

     (17)因此,在臨近路奇烏斯·恺撒和蓋烏斯·費古路斯擔任執政官的那一年[39]的六月一日時,他先是向他的黨徒逐個地做工作,鼓勵其中的一些人并向另一些人進行試探。

    他向他們指出他自己所擁有的各種手段,國家毫無準備的情況以及陰謀能使他們得到的巨大利益。

    當他取得了他想得到的情報的時候,他便把所有那些窮兇極惡的亡命徒召集到一處。

    到場的有元老級的普布利烏斯·朗圖路斯·素臘[40]、普布利烏斯·奧特洛尼烏斯[41]、路奇烏斯·卡西烏斯·隆吉努斯[42]、蓋烏斯·凱提古斯[43]、普布利烏斯·蘇拉和賽爾維烏斯·蘇拉[44]、賽爾維烏斯的兒子們、路奇烏斯·瓦爾恭泰烏斯[45]、克溫圖斯·安尼烏斯[46]、瑪爾庫斯·波爾奇烏斯·萊卡[47]、路奇烏斯·貝斯提亞、克溫圖斯·庫裡烏斯;除以上這些人之外還有屬于騎士等級的瑪爾庫斯·富爾維烏斯·諾比利歐爾[48]、路奇烏斯·司塔提利烏斯、普布利烏斯·伽比尼烏斯·卡皮托、蓋烏斯·科爾涅利烏斯。

    此外還有來自各移民地和自由城市的許多人,他們都是當地的貴族。

     還有一些貴族也參與了這次陰謀,隻是他們與陰謀的聯系更加隐蔽一些而已,他們這樣做與其說是由于貧困或任何其他迫切的動機,不如說是因為想取得權力。

    還有大多數的青年人,特别是地位高的那些青年人都贊同喀提林的計劃;盡管在和平時期,他們本來有财力過講究或奢華的生活,但他們卻甯願冒險而不想得到安全,甯願作戰而不願過太平的日子。

    當時還有一些人相信,瑪爾庫斯·李奇尼烏斯·克拉蘇對這一陰謀不是完全不知道的;但是由于同他為敵的格涅烏斯·龐培正在統率着一支大軍,所以他希望看到有誰的勢力成長起來同他的對手的權力相抗衡,而這時他完全相信如果陰謀成功,他本人是很容易成為他們中間的一位領袖人物的。

     (18)甚至在這之前已經有幾個人也想陰謀推翻共和國,而在那些人當中就有喀提林。

    關于那一事件[49],我想盡可能忠實地作如下的記述。

     在路奇烏斯·圖路斯和瑪尼烏斯·雷比達擔任執政官的那一年[50]裡,當選執政官[51]普布利烏斯·奧特洛尼烏斯和普布利烏斯·蘇拉因觸犯反受賄的法律而受到指控并且被判了罪[52]。

    不久之後,被控犯了勒索罪的喀提林也被取消了競選執政官的資格,因為他并未能在規定的期限[53]内提出競選。

    當時有一個名叫皮索的青年貴族,這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夥,他窮而又好生事,他想推翻共和國是因為他需要錢而又品行惡劣。

    他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喀提林和奧特洛尼烏斯,于是他們便同他一道在十二月五日左右着手準備元旦那天在卡皮托利烏姆山上的朱庇特神神殿殺死執政官路奇烏斯·科塔和路奇烏斯·托爾克瓦圖斯[54]。

    當時他們設想由他們自己動手奪取棍束[55],并派皮索率領一支軍隊去兩個西班牙行省。

    但是這次的陰謀敗露了,謀殺的計劃于是推遲到了二月五日[56]。

    這次他們不僅想殺害兩位執政官而且還有許多元老,而如果喀提林在元老院的門口不是過于匆忙地向他的同謀者發出信号,那天就會實現從羅馬建城以來最可怕的罪行。

    但是由于武裝的陰謀者集合起來的人數不足,這一計劃最後失敗了[57]。

     (19)後來,當時隻不過是一位财務官的皮索在克拉蘇的支持下帶着同行政長官的頭銜和權力被派往近西班牙[58],因為克拉蘇知道此人乃是格涅烏斯·龐培的死敵。

    但是元老院卻十分願意把這個行省給他,因為它想用這個辦法把這個無恥之徒從政府所在地的羅馬送到遙遠的地方去。

    而且,許多貴族也認為可以在這個人身上找到一個能夠同這時權力已大得可怕的龐培相抗衡的力量。

     但是這個皮索在他前往他的行省的途中就給他自己麾下的西班牙騎兵殺死了。

    有一些人說,這是因為蠻族無法忍受他的不公正、橫傲而又殘暴的統治;但還有一些人認為,殺害皮索的騎兵,過去曾是龐培的忠實的侍從[59],他們是在龐培的唆使下幹出了這事的。

    後者還指出,直到當時為止西班牙人從不曾犯過這樣的罪行[60],而過去他們曾忍受了許多殘酷統治者的暴政。

    我們并不想就這個問題作出論斷,而關于第一次的陰謀我們就說這些了。

     (20)喀提林看到我剛才提到的那些人都集合到他面前之後,盡管他同他們中間的每一個人都進行過多次的交談,但他仍然認為有必要對他們所有的人講一次話,加以鼓動。

    因此他便把他們引入他家中的一間密室,在不容許任何目擊者在場的情況下,對他們講了下面的話: &ldquo如果我不是已經考驗了你們的勇氣和你們的忠誠,那麼即使十分有利的時機已然出現,那也是無濟于事的;即使把巨大的希望和權力放到我手裡也沒有用處;而且,如果我身旁隻有膽小鬼和不堅定的人,那麼除了有十成把握的事情之外我也就不敢進行任何冒險的行動了。

    但是通過多次重大考驗,我深深地認識到你們的勇敢和對我的忠誠,因此我才有勇氣計劃一項極為偉大而光榮的事業,這樣做還因為我看到,在善與惡的問題上,我和你們的觀點是一緻的;因為我們好惡一緻&mdash&mdash這一點,并且隻有這一點&mdash&mdash才是我們結成真正友誼的保證。

    至于我提出的計劃,我在同你們進行個别談話時已經向你們作了說明。

    但是當我考慮到如果我們不采取措施解放我們自己我們将會在怎樣的條件下生活的時候,我的決心就一天比一天地加強起來。

    因為自從國家受到少數強有力的人物的治理和統治以來,各地的國王和統治者一直向他們納貢,各民族和國家也一直向他們納稅。

    他們之外的所有我們這些人,這些奮發有為而又有才幹的人,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隻不過是既起不了作用又沒有威信的一群賤民;我們的命運被掌握在這樣一部分人手裡,而在一個自由國家裡,我們本來應當是這一部分人恐懼的對象。

    因此,全部影響、權力、地位和财富都在他們手裡,或者隻要他們想要便能獲得,而他們留給我們的卻是危險、失敗、迫害[61]和貧困。

    勇敢的人們,請問,這種情況你們要忍受多久呢?與其在别人的頤指氣使之下作一個玩物,而不光彩地把我們悲慘而恥辱的一生斷送掉,那麼英勇地死去,豈不是更有意義麼?而且我還要請諸神和世人同來作證,我敢發誓說勝利肯定是在我們手裡的!我們都處在盛年,并且我們是勇敢的。

    反之,歲月和财富卻使他們變成老朽。

    我們隻需勇敢地邁出第一步,其餘的人自然會跟上來。

    請問,哪一位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能容忍我們頭上的暴君擁有大量的财富,浪費無數的金錢在海上進行營造[62]或是把山削平,而另一方面,我們卻連購買單單是必需的日用品的錢也沒有。

    我們能容忍他們竟然并排修建兩座或更多座邸宅,而我們連一個栖身之所也沒有嗎?他們聚斂繪畫、雕像、刻花的酒甕[63],拆掉新的建築以便另行修建别的建築物,總之他們千方百計地濫用和糟蹋他們的财富,而盡管他們過着窮奢極欲的生活,他們的财富卻是用也用不完的。

    但是我們怎麼樣呢?我們在家裡一貧如洗,在外面我們又負了一身債,當前過的是悲慘的日子,而未來卻更加看不到一絲希望。

    總之,除去隻有悲慘的日子之外,我們還留下什麼呢?醒來吧!看哪,就在這裡,就在你們眼前,就有你們長期渴望的自由,還有随自由而來的财富、榮譽和光榮;這一切是命運給予勝利者的獎賞。

    這一事業本身、機會、危險[64]、你們的悲慘處境、大批的戰利品,這一切比我的任何發言都更有說服力。

    你們可以把我當作你們的一位領袖或當作一名普通士兵來使用我。

    我将全心全意地聽候你們的召喚。

    我希望自己作為你們的執政官能幫助你們實現這些計劃,除非我也許是自己欺騙自己并且你們也甘願處于受奴役的地位而不願統治别人。

    &rdquo (21)喀提林的話是講給這樣一些人聽的,這些人有極多各種各樣的不幸,但是既無财産也沒有任何像樣的指望,看來也隻有騷亂才能使他們取得豐厚的報酬;不過他們的大多數人卻是要他說明,在怎樣的條件下才能以發動戰争,勝利後能得到什麼獎賞,他們将有怎樣的手段以及前途如何并且在哪一方面。

    于是喀提林便答應他們取消債務[65],宣布富人不受法律保護,答應把高級官吏的職位、司祭的職位分配給他們,答應他們放手來掠奪,還有戰争和勝利者的為所欲為所能提供的一切戰利品。

    此外他還告訴他們,近西班牙的皮索、毛裡塔尼亞的普布利烏斯·西提烏斯(努凱裡亞人)以及他的軍隊都是他的陰謀的同夥。

    他還說,蓋烏斯&m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