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關于萊辛 第二章 萊辛可能或真正提出的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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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求諸萊辛,不敢堅決把他當成我的保證人,不願因知名度之故使他人迫于責任去理解,或者宣稱理解了那種會把理解者帶入與我的無名相關聯的可疑關系之中的東西,我的無名帶來的沮喪與萊辛的名望帶來的吸引力是同等的。

    現在,我有意把我鬼使神差地歸諸萊辛的東西展現出來,但不能确定萊辛是否認可。

    那是一些我在嬉戲玩笑之中很容易受誘惑将之視為萊辛說出來的東西,盡管它們并非直接講出;一些在另一種意義上我會滿懷激情地懷着崇拜之心向他表示感謝的東西;一些我懷着自豪的緘默和自尊慷慨地歸諸他的東西;一些我害怕因把他的名字牽涉進來而冒犯或者打擾他的東西。

    的确,人們很少能找到像萊辛這樣令人愉悅的作家。

    何以如此?我認為這是因為他十分自信。

    所有那些在傑出之士與平常人之間的陳腐煩瑣的關系在這裡都被阻止了,比如一方是天才、大師,另一方是學徒、信差和打工族,等等。

    就算我不顧一切地要當萊辛的門徒,我也辦不到,因為他已經阻止了這事的發生。

    正如他本人是自由的,我認為在與他的關系方面,他解放了所有人,減少了學徒氣息和魯莽:他們害怕被導師變成笑柄,于是便鹦鹉學舌地拾人牙慧。

     1.主體性的生存思想家意識到了溝通的辯證法 客觀思想對于思考主體及其生存漠不關心,而生存的主體思想家則在本質上關切自己的思想,他生存于其中。

    因此他的思想有着另類的反思,即内心性的反思,占有的反思,它隻屬于主體而非任何他者。

    客觀思想把一切置于結果之上,它用抄寫和背誦結果和答案的辦法來幫助人類作弊。

    反之,主觀思想則把一切置于生成之上并且忽略結果,一方面,因為這結果僅屬于他,因為他掌握了方法;另一方面,則因為,作為生存者他不斷地處于生成之中,所有沒有被騙成為客觀的、被騙非人性地想成為思辨思想的人都是如此。

     内心性的反思是主體思想家的雙重反思。

    他在思想的時候思考的是普遍事物,而作為在此種思想之中生存着的人,作為在其内心性中獲得此種思想的人,他在主體的意義上越來越孤立。

     主體思想和客觀思想之間的差别也可以在溝通[2]方式上顯現出來。

    也就是說,主體思想家即刻就會意識到,溝通方式可以藝術地擁有與他生存于自己的思想當中所擁有的同樣多的反思。

    請注意這個&ldquo藝術地&rdquo,因為這裡的奧秘不是說他将直接地闡明雙重反思,因為那樣的表白恰恰是矛盾的。

     人與人之間通常的溝通完全是直接性的,因為人通常生存于直接性之中。

    當一個人講述了某些東西而另一個人認出了同樣的字詞的時候,可以說他們彼此一緻且相互理解。

    正因為講述人沒有意識到思想&mdash生存的雙重性,他也不會意識到溝通的雙重反思。

    因此,他絲毫沒有覺察到,這種彼此一緻恰恰有可能成為最高限度的誤解;他自然也沒有感覺到,就像以主體方式生存的思想家借助思想&mdash生存的雙重性解放自身一樣,溝通的秘訣正在于解放他人,也正因為如此,他不應該直接表達自己,的确,那樣做甚至是不虔誠的。

    主體性越強,後者的作用越本質,因而它首先在宗教中起作用,如果溝通者不是神本身,或者不敢求諸使徒的奇迹般的權威,他隻是凡人并且有意使其所說所為有所意味的話。

    于是,一個主體性的宗教思想家必須掌握生存的雙重性,他會輕易地洞悉,直接溝通是對神的欺騙(它可能會騙走另一個人誠實的膜拜),是對自身的欺騙(仿佛他已經停止活着),是對其他人的欺騙(他可能會獲得一種相對的神人關系),這欺騙将使他連同其全部思想陷入矛盾。

    (18)而直接闡明這一點也将成為矛盾,因為形式不顧陳述内容的雙重反思性而成為直接性的。

    向一位思想家提出要求,讓他在為溝通選擇的形式與其全部思想和世界觀之間構成矛盾;讓他用&ldquo這将對他有利&rdquo來安慰自己;讓他确信,沒有人會留意這一點,的确,在客觀的年代沒有人會留意,因為這些極端的結果都是蠢話,它們在所有體系的打工族看來一文不值。

    嗯,這是好的建議,而且價格低廉。

    (19)假設一位過着宗教生活的個體的人生觀是說,一個人不該擁有門徒,那是對神和人類的背叛;假設他有點愚鈍(因為如果需要點除誠實之外的東西以便在這個世界上暢通無阻的話,那麼,為了真正地成功,也為了真正地被衆人理解,愚鈍總是必要的),他莊重地、充滿情感地将之直接道出,然後呢?然後他被理解了,很快就會有十個人申請宣傳這個教導&mdash&mdash他們隻是為了每周享用免費修面一次。

    也就是說,為了進一步證實教導的正确性,他非常幸運地擁有了接受并且傳播那個&ldquo不該擁有門徒&rdquo的教導的門徒。

     客觀思想對于主體性完全漠不關心,并且因此對内心性和占有漠不關心;其溝通方式因而也是直接的。

    顯然,客觀思想不必因此而簡單輕松,但它卻是直接的,它沒有雙重反思的欺騙性和藝術性,亦沒有主體思想在表達自身時所有的那種虔誠的和人性的牽挂&mdash&mdash它讓自身直接地被理解、被誦讀。

    因此,客觀思想僅僅意識到自身,因而它算不上溝通[3],至少算不上藝術的溝通,就藝術的溝通總是要求顧及接受者、要求留意溝通的形式與接受者的誤解之間的關系而言。

    這種客觀思想[4]同大多數人一樣熱誠善良、善于溝通;它直接幹脆地表達自身,最大限度地依靠對其真理和建議的确信,保證總有一天所有人都将接受這個真理&mdash&mdash它胸有成竹。

    或者,客觀思想或許會很不确信,因為确信、建議和保證皆因那些應該接受客觀思想的他者之故而在,或許還應因教師之故而在,他們需要多數選票所帶來的安全和可靠。

    假如他的同時代人拒絕了他,他會轉向來世&mdash&mdash他十分确定。

    這種安全與獨立有相通之處,也就是說獨立于世界之外,但為了确保人的獨立,人們需要世界作為其獨立性的見證。

     溝通的形式與溝通所表達的東西是不同的。

    當思想在語詞中獲得了恰當的表達之時,這是通過第一種反思達成的,第二種反思就出現了,它涉及了溝通與溝通者之間的内在關系,并且表達了生存着的溝通者與理念之間的内在關系。

    讓我們再來看幾個例子。

    我們有的是時間,因為我所撰寫的并不是人們期待中的使體系完結的最後一節。

    那麼,假設[5]有人想表達如下信念:真理是内心性;在客觀的意義上沒有真理;占有就是真理。

    假設他懷着熱情和激情說出這些話,因為當人們聽到之時,他們就得救了。

    假設他在所有場合都這樣講,不僅打動了那些容易流汗的人,而且打動了那些冷漠的人。

    結果呢?肯定有一些工人悠閑地待在廣場上,隻有聽到那個召喚才到葡萄園去幹活&mdash&mdash向所有人宣講這個信條。

    (20)結果呢?他會愈加自相矛盾,就像他一開始時那樣,因為懷着熱情和激情說出這些、讓它們被聽見,這本身就是一種誤解。

    問題的主旨其實就是被理解,而理解的内在性恰恰在于,單一者要依靠自身去理解。

    如今他甚至到了要利用大聲攬客者的地步了,而一個吆喝内心性的人是有觀賞價值的怪物。

    真正地表達這樣一種信念需要藝術和自我控制力:足夠的自我控制力以便在内心性之中理解,單一者與上帝的關系是核心,第三者的忙碌是内心性的缺失和可愛的愚鈍的泛濫;足夠的藝術用來無窮盡地&mdash&mdash就像内心性一樣&mdash&mdash變換溝通在雙重反思下的形式。

    藝術性越強,内心性越強;是的,假如他有很強的藝術性,那他就可能說,他在施展藝術手法的時候可以肯定,他在下一個瞬間能夠保證溝通的内在性,因為他無限關切自己内心性的保持,這種關切将把關切者從所有肯定性的胡言亂語當中解救出來。

    &mdash&mdash假設有人想表達如是觀點:真理并不是真理,道路才是真理;也就是說,真理隻存在于生成之中,存在于占有的過程之中,它沒有任何結果。

    (22)假設他是一位必然要将這一切公之于衆的慈善家。

    假設他踏上了一條美妙的捷徑,把這些直接公布在《地址報》上,并以此赢得了大批追随者;而那條藝術化的道路卻全然不顧他的努力,對他是否有助于他人這一點懸而未決。

    (23)結果呢?結果他的陳述恰恰變成了結果。

    &mdash&mdash假設有人想表達這樣的觀點:所有的接受者都是生産者;假設他頻繁重複這話,結果這句話被用到字帖當中了。

    那麼,他絕好地驗證了自己的觀點。

    (24)&mdash&mdash假設有人想表達如是信念:人與上帝的關系是一個秘密。

    假設有一位和善的好人,他非常喜歡他人,他必須将之表達出來。

    假設他仍然有充足的理智,他感覺到了直接表達的矛盾,于是轉以沉默的誓言來加以表達。

    結果呢?要麼他提出,門徒比教師更明智,門徒能夠保持沉默,而教師卻不能(這是對為人師表的一個絕妙諷刺!);要麼,他可以在胡言亂語當中飄飄然,以緻他根本發現不了矛盾。

    這些好人有些奇怪:他們非表達出來不可,這一點令人感動;而認為有人在其與上帝的關系當中需要另一個人的幫助,仿佛上帝不足以自助以及幫助當事人,這是何等的虛榮。

    但是,在生存當中堅持這種思想是有些艱難的,即:人在上帝面前一無是處,個人的全部努力隻是一個玩笑;堅持這種思想是有些令人内疚的,即:尊重他人,結果人們不敢直接插手他的神人關系,一方面,因為人們已有很多事要做;另一方面,也因為上帝并不贊賞厚顔無恥。

     隻要主體在認知中具有重要意義,那麼占有就是問題的關鍵,溝通就是一門藝術,它具有雙重反思性,其第一種形式就是那種主體必須虔誠地彼此分離而不應在客觀性之中黏合為一體的微妙性。

    這是客觀性向主體性的告别之詞。

     通常的溝通、客觀的思想毫無秘密可言,隻有雙重反思之下的主體思想才有秘密,也就是說,其全部的本質内容本質上是秘密,因為它不能被直接表達。

    這正是秘密的意義。

    這種知識不可直接言說,因為這種知識的本質即占有,這意味着它将成為每一個未能以同樣方式親身進行雙重反思的人的秘密;但是,說這是真理的本質形式,這一點使得這種真理不可能以任何其他的方式被說出[6]。

    因此,當一個人想直接表達的時候,他就是愚蠢的;而當有人要求他這樣做的時候,那人也是愚蠢的。

    面對這樣一種閃爍其詞的、藝術化的溝通,常人的遲鈍就會大叫:這是自我中心主義。

    當愚蠢占了上風,并且溝通變成直接性之時,愚蠢也就赢得了很多東西,結果連溝通者也變得同樣遲鈍了。

     人們可以在本質的秘密和偶然的秘密之間做出區分。

    舉例來說,在樞密院講的話,隻要尚未公開,它就是一樁偶然的秘密;因為一旦被公開,陳述就會被直接理解。

    (25)沒有人知道今年會發生什麼事,這是一樁偶然的秘密;因為一旦發生了,人們會直接理解它。

    反之,當蘇格拉底在魔力作用下從各種關系之中脫身,并且,比方說吧,作為假設提出,每個人都應如是為之的時候,這種人生觀從本質上說就是一個秘密,或者說是一樁本質性的秘密,因為它不能被直接傳達;他最多能做的就是,藝術化地借助産術在否定的意義上幫助他人通達同樣的觀點。

    (26)所有以辯證的内心性避開了直接表達方式的主體性都是本質性的秘密。

     這樣一種溝通形式以其無窮盡的藝術性,呼應并且表現了生存主體和理念之間的關系。

    為了以試驗的方式清晰地闡明這一點,我将揭示生存的關系,但卻不對是否有真正活着的人意識到了這一點進行裁決,也就是說,是否有人以這種方式生存。

     2.在與真理的生存關系之中,生存性的主體思想家既否定又肯定,他所擁有的喜劇性與他本質上擁有的情緻同樣多,他持續地處于生成進程之中,也就是說,在奮鬥中 因為生存主體是生存着的(這是所有人的命運,除了那些客觀者,他們居于純粹的存在之中),因此他實際上處于生成進程之中。

    (27)他的溝通形式應該與其生存在本質上相一緻,同樣地,其思想也應與生存的形式相一緻。

    如今所有人都從黑格爾那裡知曉了生成的辯證法。

    (28)生成進程中從存在到非存在的轉變(一個仍有些不清楚的範疇,就存在本身在轉變之中仍有連續性而言)也就是後來的否定和肯定。

     在我們這個時代,人們常常聽到關于否定性和否定思想家的談論,常常聽到肯定思想家在此方向所做的宣講,以及向上帝和黑格爾的緻謝禱告,說他們不像某些否定思想家,他們變成了肯定思想家。

    (29)在思想領域中,肯定性可歸為如下範疇:感覺的确定性,曆史知識,思辨的結果。

    但是,這種肯定性恰恰是不正确的。

    感覺的确定性是欺騙(參考希臘懷疑論及其在現代哲學中的全部表現,從中人們可以學到很多東西);曆史知識是幻象(因為它是近似的知識);而思辨的結果則是雜燴。

    這也就是說,所有肯定性思想沒有把認知主體在生存中的狀态表現出來,因而它涉及的隻是一個虛構的客觀的主體,把自身與這樣的東西混淆就是将要和正在被愚弄。

    每一個主體都是生存着的主體,因此,這一點在本質上必須在其全部知識當中表現出來,而且其表現必須通過阻止這種知識虛幻地終結于感覺确定性、曆史知識以及虛幻結果之中的方式完成。

    就曆史知識而言,主體獲得了很多關于世界的知識,絲毫沒有關于他自己的知識。

    他一直在近似知識的領域中活動,以假定的肯定性想象自己擁有某種确定性,這種确定性隻能存在于無限性之中,而他作為生存者不可能身處其中,隻能持續不斷地抵達。

    沒有任何曆史對我可以是無限确定的,除了這一點:我存在着(同樣地,這一點對于任何其他個體也不會是無限确定的,他隻能以同樣的方式無限地認識自身的生存),而這一點不是曆史性的。

    就生存主體在思想進程中要從生存中抽身并且想在永恒的視角下而言,思辨的結果是幻象。

    (30) 于是,否定思想家們一直有種優勢,即他們擁有某種肯定的東西,也就是說,他們意識到了否定的東西;肯定的思想家們則一無所有,因為他們被欺騙了。

    正因為否定的東西存在于,而且遍在于生存之中(因為生活、生存處于持續不斷的生成進程之中),所以對于否定事物的持續察覺反而成了唯一的解脫。

    主體被肯定地加以保護恰恰是被愚弄。

    (31) 生存之中的否定性,或者更準确地說生存主體的否定性(其思想應該在本質意義上相應産生出恰當的形式)建立在主體的綜合性之上,在生存的、無限的精神之上。

    無限和永恒是唯一确定的東西,但由于它們在主體身上,它們也就在生存之中,因此它們首先表現為永恒的虛幻和巨大的矛盾,也就是說,永恒生成着、出現着。

     于是,生存主體的思想擁有一種能夠生産出該思想的形式就顯得很重要了。

    直接性的陳述所說的恰恰是某種不正确的東西,如果直接說出的話;因為在直接陳述中所剩下的恰恰是幻象,結果溝通的形式被擾亂,這就跟癫痫病患者的舌頭吐出一個錯字時一樣,盡管說話人或許并未像癫痫患者那樣清楚地注意到這一點。

    讓我們舉個例子。

    生存主體是永恒的,但是作為生存者又是時間性的。

    無限的虛幻性就在于,死亡的可能性存在于每一個瞬間。

    所有肯定的信賴因此都被弄得可疑起來。

    如果我不是每時每刻都意識到這一點,那麼我對生活的肯定的信賴就隻是幼稚的,盡管這信賴已經成為思辨性的,威嚴地處于體系的空洞浮誇之中。

    而如果我意識到這一點,那麼關于無限的思想就會變得如此無限,以至于它仿佛把我的生存變成了正在消失的無。

    那麼,生存主體應該如何表達這種思想&mdash&mdash生存呢?人人都知道,這是關于生存的問題,但是,那些肯定的思想家肯定地知道這一點,也就是說,他們壓根兒就不知道&mdash&mdash不過,自然了,他們仍然忙于整個世界的曆史。

    每年有那麼一次,在一個莊重的場合,這思想會攫住他們,如今他們以确定的形式宣稱,事情就是這樣。

    但是,他們隻在一年一次的莊重場合才有所覺察這一點充分表明,他們是十分肯定的;而他們确定可靠地說出這一點則顯示出,盡管他們說了,他們并不知道所說的是什麼,因此他們轉眼就會将之忘卻。

    就前述否定思想家而言,虛幻的形式是唯一充分的形式,因為直接溝通暗含着連續性中的可靠性;反之,虛幻的生存在我把握它的時候,會将我孤立。

    所有意識到這一點的人,所有滿足于做一個凡人的人,都有足夠的力量和閑暇不願為獲準談論整個世界曆史而上當受騙,不願為同類人崇拜而遭受生存的嘲弄,這樣的人會避免使用直接陳述。

    (32)衆所周知,蘇格拉底是一個無所事事的人,他既不關心世界史也不關心天文學(據狄歐根尼的講述,蘇格拉底放棄了這些東西。

    (33)當他後來靜立着凝視遠方的時候,盡管無法對他究竟在做什麼做出判斷,但我認為他并不是在觀天象),而是有充足的時間和怪癖關切單純人性的東西,這種關切十分奇怪,它被視為人類的怪癖,而忙于世界史、天文學和其他諸如此類的東西卻絲毫不算怪癖。

    (34)我在一份菲茵島的期刊上看到了一篇出色的論文,說蘇格拉底應該是有些反諷性的。

    (35)這話說得真及時,當我想提出類似主張之時,我就敢于求諸這篇論文了。

    當蘇格拉底想要格外強調無限的時候,他的反諷所采用的形式之一就是,他在開始的時候像瘋子似的講話。

    如同生存是狡猾的,他的言論亦然,或許(因為我不是像出現在菲茵島期刊上的肯定的作者那樣的聰明人)就是為了阻止赢得一個被打動的、忠實的聽衆,這聽衆會以肯定的方式接受關于生存的否定性陳述。

    這種瘋狂對于蘇格拉底來說或許還意味着,當他與人交談時,他所說的話是在私密地與理念進行商談,對此那些隻會直接講話的人是無法理解的,而一勞永逸地告訴他人這一點也毫無幫助,因為事情的奧秘正在于,它應該遍在于思想及其表達出來的東西之中,就像它遍在于生存之中一樣。

    (36)于是在某種程度上,不被理解恰恰是正确的,因為那樣人們可以确保不被誤解。

    因此,當蘇格拉底在某處講起的一件逸事值得關注,他說有位船長把乘客從希臘運送到了意大利,當抵達目的地之時,他悠遊自在地在海灘上踱步,收取船資,就仿佛他做了好事似的,但實際上他卻無法知道,他是使乘客們受益了呢,還是最好讓他們在大海中喪生,這時他真像瘋子一樣[7]。

    (37)或許在場的人中真有人把他當成瘋子(根據柏拉圖和亞爾西巴德,蘇格拉底至少被視為有些怪異,&ldquo怪人&rdquo,這是有着廣泛共識的);或許另有人認為,這是一種離奇古怪的說話方式,或許。

    而蘇格拉底呢,他或許在那個時候正在與他的理念、與無知約會。

    (38)假如他以無知的形式掌握了無限性,那麼無限性就應該遍在于他的周身。

    可一位大學編外講師卻不會為此類事情勞神費心,每年一次,他會動情地在第14小節當中來這麼一次,他在這方面做得不錯,因為他沒有用其他方式,也就是說,假如他有妻子、孩子和美好的生活前景的話&mdash&mdash他沒有喪失理智。

    (39) 主體性的生存思想家,其靈魂中蘊含着無限性,且持續擁有它,因此他采用的形式總是否定性的。

    果若如此,當他作為真正的生存者于生存之中産生了生存的形式之時,他作為生存者既是否定的,又是肯定的,因為他的肯定性存在于持續的内傾進程之中,其間他對否定性有所認識。

    在所謂的否定性思想家當中有一些人,在對否定性略有所知之後,他們屈從于肯定性,狂呼亂叫着步入世界,為的是建議、強迫和兜售其使人獲福的否定的智慧&mdash&mdash人們當然可以像叫賣霍爾斯坦鲱魚之類的東西那樣叫賣一個結論。

    (40)這些小販當然不比肯定性思想家精明多少,可是肯定性思想家對小販們十分惱怒這一點卻與他們自身不符,因為小販在本質上是肯定性的。

    小販不是生存的思想家,或許在發現結論之前他們曾經是;從那一刻起,他們不再以思想家的面目生存,而是成了沿街叫賣的小販和拍賣人。

     真正的主體性的生态思想家總是既肯定又否定,而且反之亦然;隻要生存着,他就一直這樣,而非一勞永逸地在異想天開的調和之中既肯定又否定。

    他的溝通方式與之相适應,他沒有八面玲珑地、但卻毫無意義地把一個學生的生存轉變成某種超出人的生存所應是的樣子。

    他了解生存的無限的否定性,他一直把否定性的傷口敞開,有時這正是拯救(其他的人則讓這傷口愈合,成為肯定的:他們被欺騙了);他在溝通之中表達的是相同的東西。

    因此,他永遠都不會成為教師,而隻是一名學生;當他持續地既肯定又否定的時候,他持續地奮鬥着。

     以此,這樣的主體思想家肯定會喪失某種東西,他未能從生活當中獲得那種肯定的、豐腴的樂趣。

    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在探索的進程中的某一确定時刻,其生活會發生改變。

    他們成家立業,接受職位,出于體面,他必須完成某種東西,必須得出結論(因為向人懇請結論是尴尬的,向神懇請則是謙卑的,這一點很少被慮及),于是他們自認自己真的完成了,或者他們出于習慣必須這麼認為,再或者他們歎息、抱怨衆多妨礙他們去努力的東西(這是對神何等的侮辱,假如歎息抵達了他;這是對神何等的侮辱,假如這歎息隻是出于習慣;這是何等的矛盾,感歎人們無力追求高級的東西,因為人們正在追求低級的東西,而非停止歎息,停止追求低級的東西!)。

    于是,他們不時也會努力一把,但最終結果不過是為早已完成的文本追加有限的頁邊注而已。

    以此方式,人們在完成的行動之中不會意識到包含在&ldquo作為凡人那樣生存&rdquo的極簡陳述當中所蘊含的艱難;與之相對,肯定性思想家則了解世界曆史和我主最為隐秘的思想。

     生存者持續地處于生成的進程之中;真正的生存的主體思想家在思考時總是把它複制到其生存之中,并把所有的思想置于生成之中。

    風格的形成亦然,隻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真正擁有風格:他永遠都不會完成,而每當他開始&ldquo攪語言的混水&rdquo之時,那些最為平常的表達方式對他而言都将帶着新生的原創性誕生。

    (42) 持續處于生成進程之中正是生存中的無限性帶來的虛幻感。

    它能把一個感性的人推向絕望,因為人們總會感覺到要完成某事的沖動;但這種沖動源自惡,它必須被摒棄。

    持續的生成是塵世生活當中的不确定性,萬事皆不确定。

    人人都知道這一點,他也會偶爾道出,尤其是在某個莊重的場合之下并非不出汗、不流淚地道出;他直言道出,感動了自己和他人&mdash&mdash他還會把在陳述形式當中表現出來的東西表現在行動上,即他并不理解他本人所說的話[8]。

    琉善讓卡隆講了一個發生在陰間的故事:某君在陽世與他的一個朋友講話,他邀請朋友吃飯,并許諾用一道特殊的菜款待他。

    朋友感謝了他的邀請,于是他說:你可一定要來啊。

    (43)肯定來,受邀者回答說。

    于是他們分手,然後,一片屋瓦落下,砸死了受邀者。

    卡隆補充說,這真是笑死了人。

    假如這位受邀者是演說家,他或許就在之前那一刻,因大談&ldquo萬事皆不确定&rdquo而感動了自己和他人呢!人們就是這樣說話的:此時此刻他們無所不曉,而馬上又一無所知。

    于是,關心這類事情,關心這些難題就會被視為愚蠢和怪異,因為每個人原本皆有知。

    換言之,關心那些并非人人皆知的、能一别高下的知識是榮耀的,而關心人人皆知的東西則是在浪費精力,其間的差别不過是認知訣竅的差别&mdash&mdash人們不會因此變得顯要。

    假設受邀者依據不确定性做出了回答,結果如何呢?他的回答不會不像一個瘋子,盡管不會有很多人注意到,因為這話其實能夠講得虛虛實實,隻有與此種思想十分熟稔的人才會發現。

    這樣的人也不會視之為瘋狂,它本來就不是,因為當玩笑中的話語可笑地卷入談話的其他部分當中,講話人或許正在與神進行秘密約會,因為一旦&ldquo萬事皆不确定&rdquo這一點被無限地思考,神就是在場的。

    因此,真正擁有一雙能夠看到神的眼睛的人随處都能看到神,而隻能在超常情境下看到神的人其實根本沒有看到神,他看到的隻是幻象,他在迷信中被騙了。

     說主體性的生存思想家既肯定又否定,對此還可以這樣表述,即他身上的喜劇性和情緻同樣多。

    根據人們普遍的生存方式,喜劇性和情緻是按比例分配的,結果一個人有這樣,另一個人有那樣;這人在這方面多點兒,那人則少點兒。

    但是對于雙重反思之中的生存者而言,這個比例就變成了這樣:有多少情緻,就有多少喜劇性。

    也就是說,這個比例是相互保證的。

    未經喜劇性保護的情緻隻是幻象,而未經情緻保護的喜劇性則是幼稚。

    隻有自己生産出這種東西的人才能理解之,否則不行。

    蘇格拉底所說的水上通道的事聽起來像是玩笑,但它又是至上的嚴肅。

    如果它隻是玩笑,可能會有很多人跟從它;如果它隻意味着嚴肅,那麼肯定會有很多愛出汗的人激動起來。

    可是試想,蘇格拉底并沒有這樣認為。

    假如一位受邀者在接受邀請之時說:&ldquo相信我,我一定會來,除非發生意外,一塊屋瓦掉下來把我砸死了,那樣我就不能來了。

    &rdquo這聽上去像是個玩笑。

    可是,它也可以成為至上的嚴肅,講話人和人們開玩笑,但卻當着神的面。

    設想有一個年輕姑娘,她在等待她的戀人,戀人乘着蘇格拉底提及的那艘船出海了。

    設想她奔跑到港口,碰到了蘇格拉底,并且懷着熱戀時的滿腔激情向他詢問戀人是否返航。

    設想那個愛開玩笑的老蘇格拉底沒有回答她,而是說:&ldquo噢,船長揚揚得意地走來走去,他把錢順到自己的口袋裡,盡管他并不能肯定,讓乘客在海上喪生是不是會更好。

    &rdquo結果怎樣呢?如果這是個聰明女孩,她就會感覺到,蘇格拉底是在以一種方式告訴她,她的戀人已經到港了。

    如果一切确定了,結果會怎樣呢?她會笑蘇格拉底,因為她沒有瘋狂到連戀人回來有多美好都不能确切知道的地步。

    當然了,這樣的一個小姑娘隻想着與戀人相會,想着他們在安全的海灘上熱烈擁抱,她還沒有發展到那種蘇格拉底式的在不确定性的無邊無際的海洋中與神在理念中秘密相會的程度。

    但是,設想這個小姑娘得到了确證,結果怎樣呢?她和蘇格拉底所知道的完全相同,所不同在于知道的方式。

    也許蘇格拉底把一生的時間集于那個差别之上,甚至在他70歲的時候,他都沒有完成那種16歲女孩都知道的努力向内心沉潛的練習。

    他不是那種人,因為會講希伯來語就沖着年輕女孩說,&ldquo這你可不會,它需要花很長時間來學習”他也不會石雕,年輕姑娘連想都不敢想自己也會這玩意兒,她隻有崇拜的份兒。

    (44)不,蘇格拉底并不比那女孩知道得更多。

    難怪他對于死亡淡然處之,這個可憐的人或許已經感覺到,他的生命已經被浪費了,現在去學習隻有傑出之士才知道的東西已經太遲。

    難怪他對自己的死沒有絲毫大驚小怪,好像國家因為失去他而失去了某種不可替代的東西。

    唉,他可能會這樣想:假如我曾是希伯來語教授,假如我是雕塑家或者舞蹈家,更不用說我是世界曆史性的造福天才,國家怎樣才能從失去我的損失之中恢複元氣,國民又怎樣才能獲知我能夠對他們說的東西呢!可是,這樣的問題對于我是不存在的,因為我所知的,人人皆知。

    這個蘇格拉底真是個能開玩笑的家夥,他以這種方式跟希伯來語、跟雕塑藝術、跟芭蕾舞和世界曆史性的造福活動開玩笑;同時他還那麼關切神,盡管終其一生都不間斷地訓練着自身(就像為神的榮耀而起舞的獨舞者),他仍帶着疑慮期待着,看自己能否通過神的考驗,看那考驗将會是什麼。

     在直接性範圍内,喜劇性和悲劇性之間的相對差别在雙重反思之中消失了;在雙重反思中,差别是無限的,同一性因此被确立。

    于是,在宗教層面上,祈禱的喜劇性表達與其情緻性表達同樣虔誠。

    喜劇性和情緻在根本上存在着一種錯位,一種在無限與有限、永恒和生成之間的矛盾。

    把喜劇性排除在外的情緻因此就是誤解,它根本算不上是情緻。

    于是,生存着的主體思想家與生存狀況一樣具有兩面性。

    當理念在前的時候,對錯位的理解就是情緻;而理念在後的時候,對錯位的理解就是喜劇性的。

    當生存的主體思想家把臉轉向理念的時候,他對這種錯位的理解就是情緻性的;而當他背向理念并且讓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