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江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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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緒?抑或是中國樂器的野蠻程度正适合我的野蠻的耳朵? 無論如何,在那喧鬧的,好像暴風雨一樣,又如暴風雨中正在下沉的船隻一般的,由各種各樣的聲音構成的嘈雜的合奏聲中,我忍耐了三分鐘後,竟在不知不覺中全部忘記了這一切的喧嚣;而且,對于巧妙穿行在這種無與倫比的吵鬧聲響中的歌妓那又細又高的歌聲,我聽得入了迷。

    她的聲音統禦着喧雜的樂器聲,越過了它們,在其上建築了一種奇妙的靜穆世界,隻有它留在了我的心裡。

    若用比喻來說明的話,這是否如聽見正在沉沒的船中傳來愛子叫聲的父母之心呢?或是與戀人永别後坐在夜行列車裡的旅客,耳邊雖是車聲隆隆的行進之聲,但卻充耳不聞、全未在意,隻感到列車角落裡蟋蟀的鳴叫聲中那沁入心靈深處的寂寞。

    又好像在高燒時,一邊腦中浮現兒時遊戲于岩石、清水之景,一邊腋下生汗的心境。

    煩躁正如難抑的本能一樣易被喚起,而沉靜則如理智一般總是在旁伴行。

    這就像在紫色天鵝絨中,特意夾入絲絲細銀。

    我現在感到,中國音樂是有意識地狡猾,先予人以喧嚣,刺激人的心靈與耳朵,等到人們對此已習慣、能夠忍受之時,才加入音樂真正的中心&mdash&mdash歌聲,優雅地撫慰人們的心靈和耳朵。

    換言之,這就像愛與憎同時湧上心頭,愛的感覺會因憎的存在而更加強烈一樣。

    中國音樂中隐藏着的東西,不是略似古代悲劇作者使人情緒高漲、涕淚交加的秘密嗎?古代的悲劇作者們,總是在設置無限的糾紛之後,再給予單純的淨化。

     總而言之,平素自歎毫不懂音樂的我,在那晚聽了&ldquo開天冠&rdquo之後,開始承認音樂統攝人類靈魂的巨大作用了。

    而這一點,是我在自己故鄉的音樂中尚未體會到的。

    &mdash&mdash我當然知道,自己原先就對音樂一竅不通,而且在廈門時所聽的又非權威歌妓及奏者的音樂。

    隻是自己這一感受确是事實,所以大膽寫了出來。

    &mdash&mdash接着,按照順序聽了各位歌妓的演唱之後,我遺憾地發現了人無完人的真理&mdash&mdash美麗的鳥兒的歌聲通常不動聽,小富貴的歌聲簡直是平常之極。

    歌妓中有唱得出色的,但我忘了她的名字了,隻記得是一位臉較平坦的女子。

    我想了解廈門歌妓一般叫什麼名字,就問了小鄭,并寫了下來。

    以那晚月紅堂的女子(也許稱少女更為準确)為例,有&ldquo千裡紅&rdquo、&ldquo夜明珠&rdquo、&ldquo金蘭春&rdquo、&ldquo小富貴&rdquo、&ldquo小容貴&rdquo、&ldquo花寶山&rdquo、&ldquo花寶仙&rdquo、&ldquo金小鳳&rdquo、&ldquo月紅&rdquo、&ldquo花魁&rdquo、&ldquo月鄉&rdquo、&ldquo小寶玉&rdquo等等。

    在别的機會下,我也曾記下過台灣歌妓的名字,如&ldquo柑仔&rdquo、&ldquo卻仔&rdquo、&ldquo阿招&rdquo、&ldquo錦仔&rdquo、&ldquo玉葉&rdquo、&ldquo寶玉&rdquo、&ldquo寶青&rdquo、&ldquo寶蓮&rdquo等等。

    所以,兩地似乎多少有些差别。

    &ldquo柑仔&rdquo、&ldquo錦仔&rdquo中的&ldquo仔&rdquo大概與我國(4)人名中的&ldquo××子&rdquo是一樣的吧。

     離開月紅堂,我們在路上又遇見了兩位青年,這對屈氏兄弟看來也是林正熊的朋友,于是他們也加入了我們這一夥。

    我們上了名為&ldquo寶鳳堂&rdquo的妓樓,又聽了&ldquo開天冠&rdquo&mdash&mdash後來小鄭告訴我,客人要付八元銀元才可聽&ldquo開天冠&rdquo。

    除了我不太喝酒之外,其餘五人均是一番豪飲。

    雖然正在演奏&ldquo開天冠&rdquo,但大家絲毫沒有聽的意思,隻顧與不唱歌的歌妓們說笑。

    我想這些女子一定和日本藝妓一樣,在說一些粗俗無聊之事吧。

    可惜我什麼也聽不懂,這些異國的、快活的言語,在我的耳朵裡隻如鳥鳴之聲。

     出了這一家,我們來到今晚的第三處遊玩地&mdash&mdash東園,這裡不是妓樓而是茶園。

    這時我得知,我在初至廈門時,從大船換乘了舢闆駛向碼頭的途中所看見的露台,就是這家之物。

    當時我在舢闆上看見一位身穿藤色衣服的可愛少女正俯靠在露台的鐵欄杆處,頗為危險地屈身逗弄着地面上的猴子或是鹦鹉,或是貓狗甚或是孩子什麼的。

    &mdash&mdash當時我因在舢闆上,所以沒看見到底是什麼。

    這家隻有幾個女招待,我們在這兒沒有聽歌,隻吃了女招待給的瓜子,喝了茶休息了片刻,就離開了。

     出門之際,女招待們七嘴八舌地說着什麼,宛若鳥叫&mdash&mdash當然是送客的話。

    歌妓們也有自己的送客語,叫&ldquo再來坐&rdquo,與普通人送客時的話一樣,所以我自然而然地就記住了。

    但是,我卻聽不懂東園女子的話,于是問了小鄭。

    小鄭告訴我她們說的是&ld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