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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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道:我雖然沒啥學問,但什麼都知道。

    譬如廈門什麼地方有什麼樣的私娼啦,什麼人家有什麼樣的藝妓啦。

    如果是這種事,盡管提出來,因為我什麼都能答得出。

    一邊說着,小馬就笑了。

    因為小鄭把這話譯給了我聽,我也忍不住笑了。

    于是,小謝對我說:今晚等會兒一起去聽藝妓唱歌,怎麼樣?不要緊的,不會推薦你去下流地方的&hellip&hellip 我當然婉言謝絕了,因為我稍稍有些醉了,何況我本來就不嗜酒善飲,已經不高興再動了。

    雖然如此,他們确實想帶我出去。

    看到我在找各種借口謝絕,他們就從我房間裡拿出了我的上衣、帽子、洋傘等等,硬拉着我走了。

    想來即使我不去,反正他們也要出去的吧。

    比起一個人被撇在房間裡的那種不安的寂寞的滋味,倒還是去看看他們如何找樂的好。

    于是最後,我如此決定了。

    在猛下的大雨中,我一邊當心石闆路上腳滑,一邊走到不怎麼遠的一幢房子。

    這是一家有藝妓的館子,她們一點兒也不漂亮,歌的好壞于我也是風馬牛不相及。

    我斜靠在安放于房間一隅的床上,用一隻手勉強支撐着沒什麼業餘愛好的身子,一邊用不擅長的動作嗑着三五個女孩子一小把一小把給的瓜子,一邊百無聊賴地看着一面讓女孩子唱歌&mdash&mdash但卻并不聽,隻讓她們坐到膝蓋上,然後再驅走她們的小陳一夥。

    我深深體味着此時作為一個異邦人的心情,我想自然也就苦着個臉吧。

    也許是出于對我的客氣,他們不一會兒就決定回去了。

     外面的雨雖說是變小了,但取而代之的是風刮得更猛了。

    他們對外國人的我已什麼都不說了,反而用他們的土話&mdash&mdash我絕對是聽不懂的&mdash&mdash在說着什麼。

    來到那南華大旅社的前面,我想他們都會回到裡面去吧,但是,他們隻是站在那裡而不進去。

    我一邊收起洋傘,一邊催促小鄭,一個人步入了那狹長的土地房屋。

    小鄭用我聽不懂的話向他的夥伴們說了兩三句什麼,然後跟随在我後邊進來了。

    我們登上已說過的那U字形的樓梯,來到了房間。

    我的醉意已經完全消失了,一邊筋疲力盡地将自己的身體坐向床上,一邊感到房間空氣過悶,因而馬上脫掉了上衣。

    而小鄭不知怎麼搞的,隻是直挺挺地站在門旁,帶幾分安定不下來的表情。

    終于,他說道: &ldquo你一個人睡吧。

    &rdquo &ldquo哎?你呢?&rdquo &ldquo我必須出去一下,因為他們說在等我,但我馬上會回來的。

    &rdquo 小鄭就這樣留下這些話,快步出去了。

    今晚,依然想讓我以不安的心情,在語言不通的人們中間睡下吧。

    一想到這,我對小鄭不體諒人的做法未免有些生氣。

    本來我就沒想跟着他們去哪裡,他們對我也有些拘束,即便如此,小鄭這個家夥仍然不體諒我&mdash&mdash真是個缺乏想象力的人。

    說到底,不熱情是缺少想象力的重要原因吧。

    在這陌生的地方,連一個認識的人都不在身旁&mdash&mdash因為連小陳也不在&mdash&mdash再加上言語不通&hellip&hellip即使這些還被認為不要緊的話,那麼,在對日本人的反感十分強烈的今天的這個時候、這個地方&hellip&hellip 我這樣想着,感到酒後變得有些神經質的自己的想象更加難以應付。

    &mdash&mdash實際上,現在,不論是誰偷偷潛入到這裡,不!哪怕大模大樣地進來,無論向我提什麼無理要求&mdash&mdash要錢的話,我是一文也沒有。

    我信任小鄭,信任了很難予以信任的小鄭,把所有的錢都托付給了他。

    此時,若有什麼不測,因為言語不通,兩方一點兒也沒有辦法判斷對方的意思。

    在這種情況下,假使我被殺了,連屍體都被投進海裡,在廈門也是毫無辦法&hellip&hellip我歇斯底裡般地想着這樣的事,連不知為何事來到大廳、用中國人特有的大嗓門說着什麼的侍應生的話,也不知怎麼感到是在罵我。

    那名侍者有沒有什麼事我不知道,但顯然,他沒從那裡離開,繼續在罵着什麼。

     我為了從那種臆病般的心情中逃出來,很想睡一覺,但這益發引起神經興奮,所以我索性睜開了眼,一翻身,感到脊背上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有些怪怪的疼痛。

    用手一摸那裡,床席隻在我被硌處稍稍凸出來一點點兒。

    因為怪怪的,所以我不由得坐了起來,重新把剛才因為影響睡覺而關掉了的明亮電燈打開,并把那席子卷起來一看&mdash&mdash不知怎麼回事,一小截圓骨頭從那裡露了出來。

    這個出人意料的東西,仔細看起來像豬的脊骨。

    我想這一定是侍者或什麼人搞的惡作劇,也許是那個在燒菜的地方逗弄狗的家夥,看我是個日本人,做的這種怪事吧。

    我一腳把那可惡的東西踢進了床底下,并再次關滅了電燈,不由思索起在這個地方日本人名譽不好、不受歡迎的事來&mdash&mdash就是昨天散步的路上,在某個街邊的牆上,大書有&ldquo青島問題普天共憤&rdquo、&ldquo勿忘國恥&rdquo等等。

    另外,也有關于排斥日貨的,如&ldquo勿用仇貨&rdquo、&ldquo禁用劣貨&rdquo等等。

    &ldquo這小子是日本人!&rdquo也碰到過一邊這樣說着,一邊來撞我的醉漢&hellip&hellip 這時,外邊的風雨,有了變得益發強烈的迹象。

    終于,我有些想入睡了,然而此時卻有蚊子鑽進了床裡。

    中國的床,以它前面垂下的冷布制的帳子作為蚊帳。

    我放下帳子,用脫下來扔在那裡的上衣在床裡胡亂地扇,以把蚊子趕出去。

    然後,我特别注意讓兩邊帳子重合&mdash&mdash為了不讓其松弛,我用包壓住了它的邊&mdash&mdash因為我認為蚊子是從這些縫隙中鑽進來的。

    做了這些以後,我重新躺下。

    但沒過五分鐘,蚊子又一邊哼叫着,一邊在我耳朵邊飛來飛去。

    它們是從哪裡進來的呢?我起來察看床的角角落落:原來,床頂張着的冷布,那因為灰塵而變成鼠色的帳子,已經破爛不堪了。

    這樣,我對趕出蚊子自然也就死了心。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卻忽然被敲擊在插上了很粗實的門栓的我的房門上的&ldquo咔嗒&rdquo、&ldquo咔嗒&rdquo聲弄醒了。

     &ldquo是小鄭嗎?&rdquo &ldquo是我。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