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做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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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分明的鷹鈎鼻，隻是老漢内斯的額頭更低一些，下巴的線條更硬，更像個農民。
他黑色的眼睛正挑釁似的看着自己的兒子。
兒子對着父親的臉，若有所思地，哀傷地點點頭。
他問父親：&ldquo你那個時候是怎麼想的？在魏瑪共和國時代，一切都很糟糕，而我們希望元首能夠拯救我們？為了&lsquo一種健康的中産階級利益&rsquo，所有大公司大企業大商店都要拆解，是這麼說的吧？我聽你說過不止一百次，而我們都相信了！我們當然相信！難道這不是國家社會黨綱領的一部分嗎？不是白紙黑字地寫在我們的&lsquo聖經&rsquo&mdash&mdash《我的奮鬥》裡嗎？那些章節不知道你給我們讀了多少遍。
&rdquo漢内斯把父親的照片挪得離自己更近一些，接着說：&ldquo為什麼我們總是在一起讀那些對我們作出承諾的章節而忽略了另一些相反的&mdash&mdash那些本應該讓我們對今天發生的事有所準備的，那些迫使我現在坐在這兒修改賬簿的内容？&rdquo 他站起來走到書架旁邊，抽出那本封面印有帝國元首照片的書。
那張臉顯得陰暗和虛弱。
&ldquo就是這兒！&rdquo漢内斯找到了那一頁，&ldquo這些話和你經常念的那些真的是同一個人說的嗎！&rdquo他把書放在桌子上的燈光下，把老漢内斯的照片推回陰影中。
他念道：&ldquo在我桀骜不馴的年輕時代，最使我感到悲傷的莫過于自己出生在一個榮譽隻屬于商人和政府官員的時代。
曆史的大潮似乎已經褪去，而未來似乎真的隻屬于&lsquo國家之間的和平競争&rsquo，這意味着一種平心靜氣的相互欺騙，而避免一切強有力的武力行動&hellip&hellip這一趨勢不僅看上去會經久不衰，而且正試圖（順應民意）把世界變成一個大百貨公司，在它的大廳裡，那些最狡詐的獲利者和最無害的官僚們的半身像似乎會永久地樹立着&hellip&hellip為什麼我沒有早出生一百年？比如說出生在德意志解放戰争時期？&hellip&hellip我一想到自己遲到的出生心中就憤懑難平，我把自己所處的這一段&lsquo安甯有序&rsquo的時代看作糟糕的命運贈予的令人不快的禮物。
我從小就不是一個和平主義者，所有這方面的說教對我都無濟于事。
&rdquo 漢内斯氣得&ldquo啪&rdquo的一下合上書，盯着封面上作者那張不太友好的面孔。
&ldquo看到了吧！&rdquo他又說道，加重了語氣。
&ldquo這才是關鍵！&rdquo他暗忖，這個人把&ldquo安甯有序的時光&rdquo看成是命運不濟，把&ldquo國家之間的和平競争&rdquo和不訴諸武力看成是噩夢，這樣的人掌握了權力怎麼可能是小生意人的救星呢？商人和政治家對他而言是&ldquo狡詐的食利者&rdquo和&ldquo無害的官僚&rdquo，他用&ldquo無害&rdquo這個詞來表達一種極大的蔑視。
事情很清楚。
元首厭惡商業，就像他厭惡&ldquo國家之間和平競争&rdquo一樣，實際上他厭惡和仇恨一切和平。
道德、民主、宗教這些也都是元首所厭惡和仇恨的，因為他知道所有這些都有着一個共同的目的，就是讓人類的頭腦逐漸趨于理智，從而擁有一個更好更和平的未來。
人們都說元首是個天才，因為他給時代打上了他自己的印記，而那些隻有一般才能的人隻滿足于以一種無害和不超越常規的方式為既有的時代服務。
但是依我之見，改變時代的天才是使時代前行的人，而一個自己都承認要使時代倒退到一個野蠻的過去的天才，正如我看到的那樣，隻是一個十分怪異的天才。
這些念頭讓漢内斯的心情變得陰郁和混亂。
人們曾經對元首寄予厚望，現在才意識到國社黨的計劃是要一舉消滅中産階級。
重整軍備和經濟自給自足的計劃，伴随着和平道路上沒完沒了的戰争狀态，是無法和為了健康的中産階級利益而解散巨無霸型大公司這一目标相一緻的。
德國經濟開足了馬力，失業消失了，德國重新獲得了聲譽，但與此同時，德國退出了世界貿易，所有和戰争有關的産品也退出了國内市場，因為這些産品必須由國家控制。
當然還有食品和原材料的日益短缺。
最後，作為德國&ldquo戰時經濟&rdquo的後果之一，我和我所屬的階級将被抹去。
漢内斯·施魏格爾，這個陷入困境的商人，無助的經濟系學生，把頭枕在自己彎曲的手臂上。
他小聲嘀咕着，當他感到自己的嘴唇在手腕上蠕動時，心裡頓時湧出一陣恐懼。
&ldquo我不是猶太人，不是共産黨，也不是國家的叛徒，但還是要被毀滅。
為什麼會這樣？&rdquo 他沒有說出聲音，但腦子裡已經有了答案：因為德國經濟的邏輯就是以重整軍備為原則。
要判斷各個門類是否重要隻看它的軍事價值。
所以，一切不能為國家的軍事化和經濟的徹底自給自足服務的行業都會被無情地碾壓。
漢内斯知道，對于戰時經濟而言有兩條标準最重要：數量和速度。
在以
他黑色的眼睛正挑釁似的看着自己的兒子。
兒子對着父親的臉，若有所思地，哀傷地點點頭。
他問父親：&ldquo你那個時候是怎麼想的？在魏瑪共和國時代，一切都很糟糕，而我們希望元首能夠拯救我們？為了&lsquo一種健康的中産階級利益&rsquo，所有大公司大企業大商店都要拆解，是這麼說的吧？我聽你說過不止一百次，而我們都相信了！我們當然相信！難道這不是國家社會黨綱領的一部分嗎？不是白紙黑字地寫在我們的&lsquo聖經&rsquo&mdash&mdash《我的奮鬥》裡嗎？那些章節不知道你給我們讀了多少遍。
&rdquo漢内斯把父親的照片挪得離自己更近一些，接着說：&ldquo為什麼我們總是在一起讀那些對我們作出承諾的章節而忽略了另一些相反的&mdash&mdash那些本應該讓我們對今天發生的事有所準備的，那些迫使我現在坐在這兒修改賬簿的内容？&rdquo 他站起來走到書架旁邊，抽出那本封面印有帝國元首照片的書。
那張臉顯得陰暗和虛弱。
&ldquo就是這兒！&rdquo漢内斯找到了那一頁，&ldquo這些話和你經常念的那些真的是同一個人說的嗎！&rdquo他把書放在桌子上的燈光下，把老漢内斯的照片推回陰影中。
他念道：&ldquo在我桀骜不馴的年輕時代，最使我感到悲傷的莫過于自己出生在一個榮譽隻屬于商人和政府官員的時代。
曆史的大潮似乎已經褪去，而未來似乎真的隻屬于&lsquo國家之間的和平競争&rsquo，這意味着一種平心靜氣的相互欺騙，而避免一切強有力的武力行動&hellip&hellip這一趨勢不僅看上去會經久不衰，而且正試圖（順應民意）把世界變成一個大百貨公司，在它的大廳裡，那些最狡詐的獲利者和最無害的官僚們的半身像似乎會永久地樹立着&hellip&hellip為什麼我沒有早出生一百年？比如說出生在德意志解放戰争時期？&hellip&hellip我一想到自己遲到的出生心中就憤懑難平，我把自己所處的這一段&lsquo安甯有序&rsquo的時代看作糟糕的命運贈予的令人不快的禮物。
我從小就不是一個和平主義者，所有這方面的說教對我都無濟于事。
&rdquo 漢内斯氣得&ldquo啪&rdquo的一下合上書，盯着封面上作者那張不太友好的面孔。
&ldquo看到了吧！&rdquo他又說道，加重了語氣。
&ldquo這才是關鍵！&rdquo他暗忖，這個人把&ldquo安甯有序的時光&rdquo看成是命運不濟，把&ldquo國家之間的和平競争&rdquo和不訴諸武力看成是噩夢，這樣的人掌握了權力怎麼可能是小生意人的救星呢？商人和政治家對他而言是&ldquo狡詐的食利者&rdquo和&ldquo無害的官僚&rdquo，他用&ldquo無害&rdquo這個詞來表達一種極大的蔑視。
事情很清楚。
元首厭惡商業，就像他厭惡&ldquo國家之間和平競争&rdquo一樣，實際上他厭惡和仇恨一切和平。
道德、民主、宗教這些也都是元首所厭惡和仇恨的，因為他知道所有這些都有着一個共同的目的，就是讓人類的頭腦逐漸趨于理智，從而擁有一個更好更和平的未來。
人們都說元首是個天才，因為他給時代打上了他自己的印記，而那些隻有一般才能的人隻滿足于以一種無害和不超越常規的方式為既有的時代服務。
但是依我之見，改變時代的天才是使時代前行的人，而一個自己都承認要使時代倒退到一個野蠻的過去的天才，正如我看到的那樣，隻是一個十分怪異的天才。
這些念頭讓漢内斯的心情變得陰郁和混亂。
人們曾經對元首寄予厚望，現在才意識到國社黨的計劃是要一舉消滅中産階級。
重整軍備和經濟自給自足的計劃，伴随着和平道路上沒完沒了的戰争狀态，是無法和為了健康的中産階級利益而解散巨無霸型大公司這一目标相一緻的。
德國經濟開足了馬力，失業消失了，德國重新獲得了聲譽，但與此同時，德國退出了世界貿易，所有和戰争有關的産品也退出了國内市場，因為這些産品必須由國家控制。
當然還有食品和原材料的日益短缺。
最後，作為德國&ldquo戰時經濟&rdquo的後果之一，我和我所屬的階級将被抹去。
漢内斯·施魏格爾，這個陷入困境的商人，無助的經濟系學生，把頭枕在自己彎曲的手臂上。
他小聲嘀咕着，當他感到自己的嘴唇在手腕上蠕動時，心裡頓時湧出一陣恐懼。
&ldquo我不是猶太人，不是共産黨，也不是國家的叛徒，但還是要被毀滅。
為什麼會這樣？&rdquo 他沒有說出聲音，但腦子裡已經有了答案：因為德國經濟的邏輯就是以重整軍備為原則。
要判斷各個門類是否重要隻看它的軍事價值。
所以，一切不能為國家的軍事化和經濟的徹底自給自足服務的行業都會被無情地碾壓。
漢内斯知道，對于戰時經濟而言有兩條标準最重要：數量和速度。
在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