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侘”是優美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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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侘寂&rdquo這個概念，不僅内涵極為複雜深奧，而且單純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看，其語源關系也特别複雜。
為方便起見，我打算把其在俳句與茶道等特殊藝術領域中的内涵嬗變及其用例的分析，放到全書最後去講，在此，先探讨它原本的語言學上的含義。
當然，作為審美範疇，在美學的立場上加以研究的不僅僅是它的語言學問題，必須以特定的藝術領域作為曆史背景，既要探讨它在語言學上的自然發生的過程，還要考察它在一般藝術領域作為廣義的&ldquo美&rdquo，或者特殊的&ldquo美&rdquo的概括，如何演變為一個特定藝術領域中的中心概念或理想概念，如何發揮它對藝術創作的指導功能。
雖然我們在研究中常常需要不斷地從普通的語言問題出發，考察它們在日常生活中的一般語義。
然而，更重要的還是要将這些概念分别置于藝術世界中，考察它們作為一種藝術術語，是怎樣被變形、被特殊化的。
因而，當把它們作為審美範疇加以考察、加以解釋的時候，某一概念的終極含義與這個概念作為普通詞語使用時的一般含義多少會有一些偏離，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西方，例如德語中的Erhabene[1]或Humor[2]之類的詞語，就有這樣的情況。
俳句與茶道，無論是作為一種藝術，還是作為一種趣味生活方式，都具有自己獨特的性格，正因為如此，&ldquo寂&rdquo或&ldquo侘&rdquo這樣的審美概念，也有着非常獨特的審美内涵。
關于&ldquo寂&rdquo或&ldquo侘&rdquo的概念，我認為，在上述的一般語義與俳句茶道中的特殊語義之間，有一種分析性意義與綜合性意義的差别。
因而，對這兩個概念特别是&ldquo寂&rdquo而言，在其語源或接近于語源的原初詞義中，就已經有了多義性。
在語音上也有同音或類似的詞，而含義上卻頗為不同，甚至讓人感覺簡直是另外一個詞。
這些都是我們在對&ldquo寂&rdquo這個概念加以考察時所必須特别加以注意的。
對&ldquo寂&rdquo的不同語義加以考察，就會發現那些在某種程度上各自獨立的要素，到了俳句和茶道中，作為一個特殊概念，在審美意義上又被綜合統一起來了。
在這種情況下，其原初的詞義在後來不斷轉化、擴大或者被限定，與原初詞義有本質不同的詞義便由同音詞保持下來，又以特殊的審美意識将其作為一種完整概念而被綜合。
現在，我們嘗試以《大言海》為根據加以考察。
從《大言海》中可以看出，以&ldquo寂&rdquo為詞根的三個詞，即&ldquoさび&rdquo&ldquoさびる&rdquo&ldquoさぶ&rdquo，從詞源上可以分為兩個，一是&ldquo荒ぶ&rdquo（さぶ），二是&ldquo然帶ぶ&rdquo（おさぶ）。
而從&ldquo荒&rdquo的詞源中，又分化出了種種不同的意味。
首先，關于&ldquo荒ぶ&rdquo，《大言海》的解釋：&ldquo活用雖有不同，但與&lsquo冷む&rsquo相通，有&lsquo不楽&rsquo（さぶし）之意。
《萬葉集》卷二第三十九，長歌，有&lsquo心不楽暮し&rsquo（うらさびし）一語，意為&lsquo煞風景&rsquo，後世的&lsquoさびれる&rsquo（衰微）是該詞的變形。
&rdquo并且舉出了《萬葉集》和《玉葉集》中的和歌為例[3]，其中的&ldquo荒ぶ&rdquo都是&ldquo荒涼&rdquo的意思。
這個&ldquo荒ぶ&rdquo被活用為形容詞的時候，就是&ldquoさぶし&rdquo（不楽）。
《大言海》接着解釋：&ldquo在此基礎上轉意，就是&lsquo寂寥&rsquo（さびし），進而再轉意，則有&lsquo寒し&rsquo（さぶし）。
&rdquo當表現&ldquo不楽&rdquo這樣一種主觀感情時，《大言海》舉出了《萬葉集》中的兩首例歌[4]。
《大言海》對使用&ldquo淋&rdquo字作詞幹的&ldquo淋びし&rdquo的解釋是&ldquo靜寂、冷清（與熱鬧相反）&hellip&hellip寂寥、寂寞&rdquo，并舉出了《源氏物語》中的一句話，還有西行的一首和歌為例[5]。
這似乎是對主觀性的&ldquo不楽&rdquo相對而言的客觀性意味的解釋。
&ldquoさび&rdquo&ldquoさびる&rdquo&ldquoさぶ&rdquo還具有分别使用漢字&ldquo宿&rdquo&ldquo老&rdquo&ldquo古&rdquo&ldquo舊&rdquo作詞幹的&ldquo陳舊&rdquo&ldquo古老&rdquo&ldquo飽經滄桑&rdquo之類的意思。
對此，《大言海》舉出了伊勢大輔的和歌和《平家物語》中的句子為例[6]，并補充說明：&ldquo這也是茶道中的&lsquo閑寂&rsquo之意。
&rdquo《大言海》對這個意義上的動詞&ldquoさびる&rdquo的解釋：①古舊而帶意趣，古色古香、古雅；②幽靜而有情趣，閑寂，并援引了《倭訓刊》中的一句話：&ldquo寂（さび），訓為&lsquo宿&rsquo字，所謂寂寥猿聲是也。
&rdquo在這個意義的&ldquo（寂）さび&rdquo的基礎上，形成了一系列的熟語，如&ldquoさび浪人（流浪武士）&rdquo&ldquo宿月毛（さびつきげ）（鐵鏽紅的馬毛色）&rdquo等。
俳句中的&ldquoさび（寂）&rdquo，則舉了芭蕉的《古池》為例，此外還有歌謠、故事、尺八等用來形容音聲的&ldquo寂（さび）&rdquo。
以上《大言海》的解釋從語言學的角度看大緻是正确的。
即便語源相同，但&ldquo不楽&rdquo&ldquo寂寥&rdquo之類的語義與&ldquo宿&rdquo&ldquo老&rdquo&ldquo古&rdquo之類的語義，其間是有本質區别的。
以&ldquo荒ぶ&rdquo（さぶ）為基礎，還派生出了&ldquo錆ぶ&rdquo這個動詞，這個詞是金屬表面生鏽的意思，盡管和其他含義有根本上的關聯，但作為一個表現具體現象的詞，它與上述幾個相關概念之間還是有着明顯的不同。
特别是&ldquo錆び&rdquo與&ldquo寂び&rdquo之間，簡直就像兩個不相幹的詞。
其次，從上述的&ldquo荒ぶ&rdquo（さぶ）派生出來的詞，還有在意義上雖然似乎完全不相及，但發音卻相同的&ldquoさぶ&rdquo。
根據《大言海》上的解釋，其中的一個&ldquoさぶ&rdquo是&ldquo然帶ぶ&rdquo（おさぶ）的約音[7]。
這個同音異義詞，從用法上看，與上述的&ldquoさび&rdquo&ldquoさびる&rdquo等詞，在含義上有着必然的本質關聯。
例如，&ldquo神さび（變得神聖）&rdquo&ldquo翁さび（變老）&rdquo&ldquo秋さび（有秋意）&rdquo等名詞或動詞，如今，這些詞往往寫作&ldquo神寂び&rdquo&ldquo秋寂び&rdquo而被使用。
查閱辭書，與此類似被看作是約音的詞，還有&ldquo都び（みやび）&rdquo&ldquo鄙び（ひなび）&rdquo，分别是&ldquo都帶び&rdquo&ldquo鄙帶び&rdquo的約音。
這個意義上的&ldquoさぶ&rdquo，例如&ldquo翁さぶ&rdquo&ldquoをとめさぶ&rdquo之類，都是與其他的詞組合為一個熟語，意思是&ldquo帶有&hellip&hellip樣子&rdquo。
例如，&ldquo翁さぶ&rdquo意即&ldquo帶有老翁的樣子&rdquo，&ldquo少女さぶ&rdquo意即&ldquo帶有少女的樣子&rdquo。
&ldquoうまびどさぶ&rdquo（美人さぶ）也是一樣。
《萬葉集》中的&ldquo人說真像個美人&rdquo[8]&ldquo船出難波灣，看見神秘的伊駒高嶺，生起了雲煙&rdquo[9]，分别使用了&ldquoうまびどさぶ&rdquo&ldquo神さぶ&rdquo兩個詞。
&ldquo秋さび&rdquo的用例雖然沒有舉出，但以此類推，其用法也是同樣的，可見這些詞中的&ldquoさび&rdquo這一詞素，原本都是從&ldquo然帶ぶ&rdquo（おさぶ）中派生出來的。
&ldquoをとめさぶ&rdquo的用例則見于《萬葉集》中的一首長歌[10]，&ldquoをとめさび&rdquo的用例也見于《萬葉集》[11]。
我對語源本來沒有專門的研究，但我還是認為，從這些用例似乎可以證明，這個意義上的&ldquoさび&rdquo&ldquoさぶ&rdquo都是&ldquo然帶ぶ&rdquo（おさぶ）的約音。
語源的問題暫且不論，見于《萬葉集》的古語&ldquoをとめさび&rdquo&ldquo
為方便起見，我打算把其在俳句與茶道等特殊藝術領域中的内涵嬗變及其用例的分析，放到全書最後去講，在此，先探讨它原本的語言學上的含義。
當然，作為審美範疇，在美學的立場上加以研究的不僅僅是它的語言學問題，必須以特定的藝術領域作為曆史背景，既要探讨它在語言學上的自然發生的過程，還要考察它在一般藝術領域作為廣義的&ldquo美&rdquo，或者特殊的&ldquo美&rdquo的概括，如何演變為一個特定藝術領域中的中心概念或理想概念，如何發揮它對藝術創作的指導功能。
雖然我們在研究中常常需要不斷地從普通的語言問題出發，考察它們在日常生活中的一般語義。
然而，更重要的還是要将這些概念分别置于藝術世界中，考察它們作為一種藝術術語，是怎樣被變形、被特殊化的。
因而，當把它們作為審美範疇加以考察、加以解釋的時候，某一概念的終極含義與這個概念作為普通詞語使用時的一般含義多少會有一些偏離，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西方，例如德語中的Erhabene[1]或Humor[2]之類的詞語，就有這樣的情況。
俳句與茶道，無論是作為一種藝術，還是作為一種趣味生活方式，都具有自己獨特的性格，正因為如此，&ldquo寂&rdquo或&ldquo侘&rdquo這樣的審美概念，也有着非常獨特的審美内涵。
關于&ldquo寂&rdquo或&ldquo侘&rdquo的概念，我認為，在上述的一般語義與俳句茶道中的特殊語義之間，有一種分析性意義與綜合性意義的差别。
因而，對這兩個概念特别是&ldquo寂&rdquo而言，在其語源或接近于語源的原初詞義中，就已經有了多義性。
在語音上也有同音或類似的詞，而含義上卻頗為不同，甚至讓人感覺簡直是另外一個詞。
這些都是我們在對&ldquo寂&rdquo這個概念加以考察時所必須特别加以注意的。
對&ldquo寂&rdquo的不同語義加以考察，就會發現那些在某種程度上各自獨立的要素，到了俳句和茶道中，作為一個特殊概念，在審美意義上又被綜合統一起來了。
在這種情況下，其原初的詞義在後來不斷轉化、擴大或者被限定，與原初詞義有本質不同的詞義便由同音詞保持下來，又以特殊的審美意識将其作為一種完整概念而被綜合。
現在，我們嘗試以《大言海》為根據加以考察。
從《大言海》中可以看出，以&ldquo寂&rdquo為詞根的三個詞，即&ldquoさび&rdquo&ldquoさびる&rdquo&ldquoさぶ&rdquo，從詞源上可以分為兩個，一是&ldquo荒ぶ&rdquo（さぶ），二是&ldquo然帶ぶ&rdquo（おさぶ）。
而從&ldquo荒&rdquo的詞源中，又分化出了種種不同的意味。
首先，關于&ldquo荒ぶ&rdquo，《大言海》的解釋：&ldquo活用雖有不同，但與&lsquo冷む&rsquo相通，有&lsquo不楽&rsquo（さぶし）之意。
《萬葉集》卷二第三十九，長歌，有&lsquo心不楽暮し&rsquo（うらさびし）一語，意為&lsquo煞風景&rsquo，後世的&lsquoさびれる&rsquo（衰微）是該詞的變形。
&rdquo并且舉出了《萬葉集》和《玉葉集》中的和歌為例[3]，其中的&ldquo荒ぶ&rdquo都是&ldquo荒涼&rdquo的意思。
這個&ldquo荒ぶ&rdquo被活用為形容詞的時候，就是&ldquoさぶし&rdquo（不楽）。
《大言海》接着解釋：&ldquo在此基礎上轉意，就是&lsquo寂寥&rsquo（さびし），進而再轉意，則有&lsquo寒し&rsquo（さぶし）。
&rdquo當表現&ldquo不楽&rdquo這樣一種主觀感情時，《大言海》舉出了《萬葉集》中的兩首例歌[4]。
《大言海》對使用&ldquo淋&rdquo字作詞幹的&ldquo淋びし&rdquo的解釋是&ldquo靜寂、冷清（與熱鬧相反）&hellip&hellip寂寥、寂寞&rdquo，并舉出了《源氏物語》中的一句話，還有西行的一首和歌為例[5]。
這似乎是對主觀性的&ldquo不楽&rdquo相對而言的客觀性意味的解釋。
&ldquoさび&rdquo&ldquoさびる&rdquo&ldquoさぶ&rdquo還具有分别使用漢字&ldquo宿&rdquo&ldquo老&rdquo&ldquo古&rdquo&ldquo舊&rdquo作詞幹的&ldquo陳舊&rdquo&ldquo古老&rdquo&ldquo飽經滄桑&rdquo之類的意思。
對此，《大言海》舉出了伊勢大輔的和歌和《平家物語》中的句子為例[6]，并補充說明：&ldquo這也是茶道中的&lsquo閑寂&rsquo之意。
&rdquo《大言海》對這個意義上的動詞&ldquoさびる&rdquo的解釋：①古舊而帶意趣，古色古香、古雅；②幽靜而有情趣，閑寂，并援引了《倭訓刊》中的一句話：&ldquo寂（さび），訓為&lsquo宿&rsquo字，所謂寂寥猿聲是也。
&rdquo在這個意義的&ldquo（寂）さび&rdquo的基礎上，形成了一系列的熟語，如&ldquoさび浪人（流浪武士）&rdquo&ldquo宿月毛（さびつきげ）（鐵鏽紅的馬毛色）&rdquo等。
俳句中的&ldquoさび（寂）&rdquo，則舉了芭蕉的《古池》為例，此外還有歌謠、故事、尺八等用來形容音聲的&ldquo寂（さび）&rdquo。
以上《大言海》的解釋從語言學的角度看大緻是正确的。
即便語源相同，但&ldquo不楽&rdquo&ldquo寂寥&rdquo之類的語義與&ldquo宿&rdquo&ldquo老&rdquo&ldquo古&rdquo之類的語義，其間是有本質區别的。
以&ldquo荒ぶ&rdquo（さぶ）為基礎，還派生出了&ldquo錆ぶ&rdquo這個動詞，這個詞是金屬表面生鏽的意思，盡管和其他含義有根本上的關聯，但作為一個表現具體現象的詞，它與上述幾個相關概念之間還是有着明顯的不同。
特别是&ldquo錆び&rdquo與&ldquo寂び&rdquo之間，簡直就像兩個不相幹的詞。
其次，從上述的&ldquo荒ぶ&rdquo（さぶ）派生出來的詞，還有在意義上雖然似乎完全不相及，但發音卻相同的&ldquoさぶ&rdquo。
根據《大言海》上的解釋，其中的一個&ldquoさぶ&rdquo是&ldquo然帶ぶ&rdquo（おさぶ）的約音[7]。
這個同音異義詞，從用法上看，與上述的&ldquoさび&rdquo&ldquoさびる&rdquo等詞，在含義上有着必然的本質關聯。
例如，&ldquo神さび（變得神聖）&rdquo&ldquo翁さび（變老）&rdquo&ldquo秋さび（有秋意）&rdquo等名詞或動詞，如今，這些詞往往寫作&ldquo神寂び&rdquo&ldquo秋寂び&rdquo而被使用。
查閱辭書，與此類似被看作是約音的詞，還有&ldquo都び（みやび）&rdquo&ldquo鄙び（ひなび）&rdquo，分别是&ldquo都帶び&rdquo&ldquo鄙帶び&rdquo的約音。
這個意義上的&ldquoさぶ&rdquo，例如&ldquo翁さぶ&rdquo&ldquoをとめさぶ&rdquo之類，都是與其他的詞組合為一個熟語，意思是&ldquo帶有&hellip&hellip樣子&rdquo。
例如，&ldquo翁さぶ&rdquo意即&ldquo帶有老翁的樣子&rdquo，&ldquo少女さぶ&rdquo意即&ldquo帶有少女的樣子&rdquo。
&ldquoうまびどさぶ&rdquo（美人さぶ）也是一樣。
《萬葉集》中的&ldquo人說真像個美人&rdquo[8]&ldquo船出難波灣，看見神秘的伊駒高嶺，生起了雲煙&rdquo[9]，分别使用了&ldquoうまびどさぶ&rdquo&ldquo神さぶ&rdquo兩個詞。
&ldquo秋さび&rdquo的用例雖然沒有舉出，但以此類推，其用法也是同樣的，可見這些詞中的&ldquoさび&rdquo這一詞素，原本都是從&ldquo然帶ぶ&rdquo（おさぶ）中派生出來的。
&ldquoをとめさぶ&rdquo的用例則見于《萬葉集》中的一首長歌[10]，&ldquoをとめさび&rdquo的用例也見于《萬葉集》[11]。
我對語源本來沒有專門的研究，但我還是認為，從這些用例似乎可以證明，這個意義上的&ldquoさび&rdquo&ldquoさぶ&rdquo都是&ldquo然帶ぶ&rdquo（おさぶ）的約音。
語源的問題暫且不論，見于《萬葉集》的古語&ldquoをとめさび&rdquo&ldquo